简一然出了医院才知道刮了沙尘,浓浓的尘土味,看不清对面的楼,连马路都快看不清了。暗沉的天空下,烦躁和抑郁席卷着简一然。
他原以为他不喜欢工作,现在才知道除了在医院工作,好像也不会做什么了。八年书读下来,两个死党在医院上班,他没有别的朋友。忙着做实验,忙着论文,忙着毕业,他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了医疗事业。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觉得就像是昨天,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也变了一个人。
他去超市买了些吃的喝的,乘地铁回星河湾的房子。
在小区花坛看见了一只小黑猫,也就三四个月大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不跑,风这么大就缩成一团在花坛边。
简一然把猫捡走,进了楼,拐个角是楼梯。简一然把猫放在楼梯上,他也坐在猫旁边,从袋子里拿出火腿肠掰成一块块的给猫吃。
“我啊,养不了你,没时间。”简一然跟猫聊天:“总加班,没空收拾你的猫砂。”
黑猫吃的狼吞虎咽像饿了好几天,简一然摸摸他的头,猫抬起头,一直舔简一然的手指头,像在求简一然喜欢它一样。
“真养不了你,我平时住在宿舍,宿舍更没法养你,你知道急诊多忙吗,每天留观的病人1千多号,有急性脑血管病的,代谢性脑病,消化道出血,脑梗死,急性寻麻疹。”
小猫好像能听懂简一然的话,蹭着他的裤腿喵喵叫个不停:“这世界上有人想活活不成,有人想死死不了。”
简一然拿出矿泉水,往瓶盖上到了点水给猫喝:“你说我人好不好?”
“喵~”
“你也觉得我人好?”简一然自夸:“人体细胞是会更新的,肯定会变好的,但是你说啊——”
简一然捏住猫的耳朵:“他为什么拉黑我呢?为什么要一直投诉我呢?我很招人烦吗?”
小猫转头咬了简一然一口,简一然缩回手看:“幸好没破皮,不然得打狂犬——咦?你怎么和沈耀一样不知好歹呢?”
小猫跳下台阶,离简一然一米远坐着舔手。
简一然越看这只猫越像沈耀,从袋子里拿出罐瓶酒喝了口,继续说:“我跟你算算这笔帐,我不信我3天假算不明白我们谁对谁错,一开始是不是你弟来我们院?我是医生,他有心理问题我是不是应该告知家属?我告诉你,你不听,他是我病人我关心他怎么了?你是病人家属,我叮嘱你又怎么了?你凭什么投诉我啊?我不就拽了一下你的胳膊吗?你胳膊是黄金做的啊?我扯不了了?你黄花大姑娘怕碰啊——”简一然一口气喝了一罐,又开了一罐:“你投诉我,我是想去你学校找你,后来又算了,我是去找我妹吃饭的,偶然碰到你了。”
“简则灵那蠢东西一口一个,沈耀好沈耀帅,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那心眼比针都小,一个不如意你就报复,我让我妹认清你的真面目有问题吗?你也不想你弟被人带坏吧?那不就是你吗,我实话实说又把我投诉了。好!我认!”简一然被啤酒顶上一口气。
良久又说:“我不惹你了,是不是你弟找我的?那天!我急性肠胃炎,我去接你弟,怕你着急我给你打电话,带他去餐厅吃饭,哄他,哄他的时候还要不停的美化你,又把他送回家!我哪做错了?用你家厕所了?洗你衣服了?我不就是要——”简一然喝光啤酒,把手中的易拉罐捏瘪往对面的墙上扔:“不就是还你衣服吗?就想和你说话怎么了?艹,你他妈文物啊,得供着啊。”
“我艹,真他妈有意思,我怎么能想和你这种人说话?”简一然咬牙切齿:“我真贱。”
简一然气急败坏站起来,踹了一脚墙:“我就愿意挑战有难度的,我就要看看你沈耀到底是不是文物,真他妈难伺候。”
说完简一然就想往楼外冲,那只黑猫跟着简一然一直叫,一个邪恶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简一然抓住猫的后颈:“我养你了,你以后就叫沈耀。”
猫被扼住后脖颈变得安静,简一然把它抱在怀里:“沈耀,我带你去找沈耀。”
简一然心中满足极了,好像一股脑的委屈都有处宣泄,高傲的沈耀现在变成他怀里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崽,简一然先前的阴霾扫出一大半。
他在小区外等车,抓沈耀一定要去他学校抓,坏天气不好打车,简一然等了很久都没车来。
一辆白车停在小区外,简则灵从后车座下来,简一然跑上前去,车后座还有沈耀,三个人看见彼此都是没想到的状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简一然指着车里的沈耀问简则灵:“你俩谈上了?”
简则灵裹紧围巾,对车里的沈耀说:“快走吧,谢谢。”
简一然按住车门不让简则灵关门,对沈耀说:“你给我下来。”
“有事?”沈耀坐在车里,纹丝未动,简一然的怒火又升上来了。
“哥,你干嘛呀?”简则灵拉下简一然的胳膊,对沈耀抱歉道:“对不起啊沈耀,你走吧。”
“没事,再见。”
“快走吧快走吧,谢谢了今天。”简则灵不顾简一然,关上车门,白车扬长而去。
“你俩为什么在一起?”简一然追着简则灵问。
风很大,简则灵用围巾包住头往小区里跑,简一然跟着她一块跑,两个人到了楼里,简则灵才好好回他话:“你怎么喝酒了?”
简则灵看到拐角的易拉罐,闪身去里边收拾:“你也太没素质了,还坐在外边喝?发生什么事了?”
“你俩谈上了?”简一然问。
简则灵把易拉罐装进简一然买的那包吃的袋子里:“你是关心我谈恋爱还是关心谈恋爱的对象是沈耀?”
“都关心,不行吗?”简一然甩出一句话。
“我们啊——猫哪来的?”简则灵看着从简一然衣领处钻出来的猫:“学生会举行活动,我和沈耀都参加了,上次讲座我帮他占位置,今天活动结束打不到车,他顺路送我一程。”
“你俩没谈?”简一然吸了下鼻子问:“他在你们学校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简则灵去按电梯,抱着胳膊点着脚说:“不是哥,你和沈耀都差着辈呢,怎么总盯着他不放?”
“我俩怎么能差着辈呢?”
“你俩还不差辈?”简则灵勉强止住笑意:“三岁一个代沟,你俩就两个,人家沈耀都是00后了,你一个90后,不是一个时代。”
两个人走进电梯,简一然细想简则灵话中意,莫非他被沈耀一直投诉疏远是因为代沟?简一然忍不住又问:“那你俩有代沟吗?”
“我俩又没差辈,都是同龄人,哪来的代沟?”简则灵回:“沈耀人可好了,在学校特别受同学欢迎,校园网从上到下刷下来都是夸沈耀的。”
简一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真是我的问题?”
“就是你的问题啊。”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什么事都是你的问题啊。”
“不对吧。”简一然觉得哪块逻辑说不懂,本来清晰的路突然刮了雾,又看不清了。
简则灵走出电梯,简一然这才发现他和简则灵住对门,白了她一眼,声音又冷又硬:“安老师想干嘛呀。”
“互相照顾呗。”简则灵输着家门密码。
“谁照顾谁到底?”简一然背身走进自己家,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星河湾的房子,早该想到的,安文佳的一碗水从不偏向简一然。
简一然扭身进了简则灵的家,鞋一脱躺在她家沙发上,那只黑猫也从简一然的衣服里爬出来。
“你有时间养猫吗?”简则灵问。
“简则灵,恭喜你,我封你为我家猫的左护法。”
“我还得上学呢,我也不是总来这边住,我还是喜欢回爸妈家,今天赶文章,想着安静点才回来的。”
“就这么定了。”
“要不要脸了简一然,你养猫,我收拾?”简则灵坐在沙发上逗着猫玩:“我当初让你对我的仓鼠手下留情,你怎么说的啊。”
“因为小时候那点事你成天败坏我形象,扯平了。”
“我怎么败坏你形象了?”
“当着李浩和陈三庞面怎么说我的?还有那个谁。”
“你那两个兄弟不比我说的少,我只是卖个聪明出去嘛……还有谁啊?”
“沈耀。”
“我没和他说你什么啊。”简则灵回:“我俩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提过你。”
“你俩没提过我?怎么可能?”简一然话里多了几分认真。
“我俩为什么要提你?没别的话说了?”
“真没提我?”
“为什么要提你啊?”简则灵拿出手机翻看:“倒是你,为什么一直抓着沈耀不放?”
“因为他,我得了三天假。”
简则灵气定神闲:“那你得谢谢人家啊,你那工作性质是无休,现在竟然有三天假。”
和简则灵聊了小半天,酒散的差不多,他发现简则灵全都是歪理邪说,胳膊肘拐到沈耀姥姥家了,简一然深呼口气:“那你叫他出来,我请你们吃全聚德。”
“你好土啊哥,什么年代了还吃全聚德?”简则灵吐槽:“你读书读傻了吧?现在都吃锦NISHIKI .”
“那是什么地儿?”简一然读大学后常去的是校门口的烧烤摊,工作后变成医院门口的馄饨店。
“一家餐厅。”简则灵回:“你这样一问三不知,以后去哪找女朋友?”
简一然从没觉得自己和时代脱轨,简则灵现在反问,他又觉得和李浩、陈三庞混在一块过的太糙了:“那,沈耀喜欢吃什么?”
简则灵募地转头看简一然:“你想约他吃饭?”
简一然用手蹭了蹭鼻尖:“你不是说让我谢谢他吗?”
简则灵继续刷手机:“那你可要出不少血,你工资顶的住吗?”
“你瞧不起谁呢?”简一然左手一抬,做出削她的手势:“我是医生,又不是收破烂的。”
“你现在真没收破烂赚的多,小区捡破烂的大爷大妈,你知道一个月多少钱吗?”
“多少。”
“1万。”
简一然近乎跳起来:“多少?!”
“1万。”
“去哪捡?”
简则灵劝说:“哥,你考不考虑换方向啊?学医也不是不好,临床也能赚,但是要熬,等你经济自由怎么也得35岁了吧?而且多熬人,工作也累,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简一然坐回沙发,听简则灵继续说:“别的行业博士是天花板,你这行业博士才刚碰上线,但凡换个专业,现在最少年薪百万。不然做科研,去生物公司?”
“妈让你说的?”
“妈怎么会说这种话?你做什么妈都支持啊。”简则灵半带轻笑:“是我觉得不太值。”
“她不是支持,她是不管。”简一然漫不经心的说。
“妈是尊重你。”简则灵拖长音:“妈多好呀。”
“其实我也觉得做医生挺累的,但是怎么说……”简一然思索着,恍然回到七月份的雨季,大雨要把整座城市倾倒,小小的医院仿佛挤进了半个地球的人,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都在这里。那些平时看着很重的事,眼下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那是金钱给不了的精神寄托。”
“往回倒十年,我是想不出来你能说出这种话。”简则灵微挑眉:“既然你喜欢,那我不说什么了,就盼着我哥早点正高呗。”
“借你吉言啊妹。”简一然把话题拽回来:“你还没告诉沈耀喜欢吃什么呢。”
“我怎么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们都没在一起吃过几次饭。”
简一然说话速度极快:“他和你吃过饭?”
“学生会活动之后同学都会聚餐。”简则灵一脸嫌弃:“你没参加过学生会?”
“那个什么……”简一然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你给他发消息他回吗?”
“回啊,为什么不回?”简则灵懒洋洋的靠着沙发垫子。
“他不是挺忙的吗?可能…看消息不及时。”
“看消息不及时是借口吧,就是不想回,你工作那么忙,可是我每次给你发消息你也有回呀,就是晚了点。”简则灵很欠地补刀:“不是有那句话吗?回复了沉默,简称无视。”
简则灵反应过来简一然话里有话:“你不会是在暗指沈耀吧?”
“怎么可能?”简一然拉高音调:“我怎么可能给他发消息,他都把我投诉了,怎么可能?我又不贱。”
“投诉你那事你也别往心里放了,沈耀就一个弟弟,难免很关心,他觉得你们医院做的不对投诉也很正常,医患关系这种难题,再过100年都没法解决。”
“你把你手机借我用用。”
简则灵双手抱住手机,防备问:“干嘛?”
“让你给我就给我。”简一然使用暴力抢走简则灵的手机,简则灵伸着胳膊去够,简一然胳膊举的更高:“密码别用自己的生日,太白痴了。”
“你下楼帮我去买猫粮和猫砂猫盆。”简一然拿着简则灵的手机走回自己家,无视简则灵身后的骂声。
简一然找到沈耀的对话框,从下往上翻,沈耀还真的每一条都回复简则灵,同一天简一然的消息沈耀却不回。
简一然窝在沙发上逐条看两个人的对话,没有暧昧消息,只是学校的琐事。简一然模仿简则灵给沈耀发微信:谢谢你送我回家,别在意我哥,他神经病,已经被我骂跑了。
简一然把手机放在桌面准备去浴室冲澡,立马手机提示音就响了,沈耀的回复。简一然怒从心中起,他原以为沈耀会慢点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别人的消息。
沈耀:不客气,没事。
简一然用自己的手机给他发短信,沈耀不回,多半手机号也被沈耀拉黑。
简一然再次以简则灵的身份向沈耀发消息:你在做什么呀?
沈耀:写作业。
简一然紧咬后牙槽,对话框输了一通骂沈耀的话,再要发送时,他删除了。
“喜欢回简则灵消息是不是?老子陪你玩玩。”简一然继续问:我也在写老师布置的文章,好难哦,头都要大了。
过了两分多钟,沈耀回: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简一然笑的很狰狞,他不知道喜怒哪个更多,是该庆幸沈耀上钩还是愤怒沈耀无视自己。
简则灵在门外敲门,简一然把手机揣进裤兜给她开门,她手机拎着猫的用品,脚边跟着猫:“东西买回来了,手机还我。”
“我正式通知你,你的手机被我征用了,则灵同志,请严格保密。”
“凭什么啊?”简则灵大呼委屈:“那我用什么?”
“你那么多备用机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把手机卡还你,微信我征用。”简一然想想,又觉得不妥:“不行,手机卡也不能给你,免得你改密码。”
“你发神经啊?学校的事很多都要用微信的。”简则灵上手去翻简一然身上的口袋:“还给我!”
“不给,就用3天。学校真有急事,我会及时告诉你的。”简一然把猫用的东西拎进家,小猫很识趣的也跟进家门。
“把我手机还给我!”
“再吵?”简一然威胁道:“不听话让你变秃子。”
简则灵一下抱住头,想起童年被魔王简一然支配的日子,顿时不争辩了,喃喃说:“就三天。”
“乖妹子。”简一然轻拍简则灵的肩膀表示欣慰:“哥帮你钓个男朋友回来。”
“神经病。”简则灵骂了句:“你别太过分了。”
“不会不会,我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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