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叹呐……山有木兮那木有枝，心悦君兮啊君不知，可是前世与你错过太多事，怎叹呐秋有月兮那月有诗，也不及与你相守时，梦里与你山水再相识。”

相声专场就要开了。

先前有次两位角儿接诗玩，接的诗里就有这句。

如今，场馆里，观众在还没开场时，单曲循环这首歌，把现场气氛给烘托到另一个高度。

沈意如看似呆呆地站在一旁，荣意先今天穿的是绿色的大褂，和自己的一样。

他们经常同台，但是却从不同褂色。

今日这个，算是个例外。

或许，今日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日子。

荣意先目光也是一顿，他看着后台旁小型的菡萏池。

并蒂莲，双生花，此花虽好，但是你我无法双生，所以看多了，还是伤情。

那日，他同母神——女娲娘娘通了灵信，无法双生，只能一死换一生。

既然如此。

荣意先恍然间无奈一笑，他心想，母神都没有办法，那就是这个烂天作祟，天不配为天。

天不遂我愿，那我来遂我愿。

荣意先朝沈意如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好对上沈意如扫过来的目光，三分迷茫，七分薄情。他释怀一笑。

从前我只想你赢，但现在的我不想你输。

他要沈意如永生。

他不是太笨的人，这些天也是明白过来了，风水神既然掌风水，菡萏园便是处在风水中心，千竹为万阵，护此地风水。

可是这般好的风水宝地，这般好的洞天福地，站高些却能瞧见一处风水不好地底下有邪祟鬼怪的镂空拆迁屋，那——

这就是风水神的秘密。

“大家好，我是相声演员沈意琅。”

沈意如一身青。他着青绿色的衣裳，硬是把那份独绝的气质穿出来，正应那句古话——“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

“大家好，我是相声演员荣意琢。”

荣意先也是一身青绿色的大褂，从红帘布后边走出来。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消弭，蛇和竹子一身青，乃是天造的壁人一对。

沈意如的一双单眼皮是顶级的薄情眼，往日，往下一瞥朝上一望，都是拒人万里的薄情。但是，这几日，单眼皮隐隐闪出内双的模样，薄情眼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既然眼中含了情，或许沈意如自己都没发现有些呼之即出的东西是根本藏不住的。

沈意如看了荣意先一眼，荣意先这身大褂他少见，但是青色的穿在他身上也不突兀，张扬妖冶依旧，不过在这份极致魅惑中藏着少见的典雅。

沈意如收回目光，但是，余光又悄悄一瞥。

荣意琢，沈意琅。

他印象中，他和容易先登台以来从来没有用过这字，琅和琢本就是很般配的字。

琅：似玉的美石。

琢：琢玉（雕刻加工玉石）。

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字，但是时至今日，他们才重新启用。亲口从嘴里说出来。

可惜也不可惜。

荣意先抬了抬手，角儿要讲话了，台下便很快安静了。

沈意如嘴角一扯，山人自有妙计，他的计该登台了。

荣意先：“各位来了我们菡萏园，可以去后山看看，后山竹林尽头有处庙，那里风水好，香火也旺盛，拜神拜佛的都很灵验的。”

“风水极好？”沈意如站在捧哏位，原本没说话的，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荣意先眼神掠过来，在台下众人看不到的视线里，拉了拉沈意如的大褂袖子，示意他不要胡闹。

沈意如自然知道自己原本是没这词的，他笑了笑，薄情的眼里映出的光纯粹又无邪。

沈意如举了举手，指了指荣意先，道：“这个，我喜欢，是我的。”

台下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纷纷以为是两位角儿新设计出来的情节，于是该欢呼的欢呼，敲木鱼的敲木鱼，一个个都是自然地往下看。

在场的，只有荣意先是始料不及的。

荣意先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好似还是懵懵的。

蛇尾巴都僵硬了，一动不敢动。

好半天，他反应过来，拽了拽沈意如的胳膊，道：“我嘞祖宗呐，今天唱的哪出戏。”

沈意如闹了：“这儿风水养人，我就该站这儿。我天生就该站这儿。”他说着，手指从荣意先身上挪开，往前边那块地方去，最后停在竖得高高的话筒上。

又在一个猛然间，戳到荣意先的鼻尖，态度坚决道：“你，让让！”

沈意如胡搅蛮缠地开始驱逐起来。

今日的沈意如比起以往来，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荣意先拍了拍沈意如伸过来要驱逐的手，在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这个失忆竹子，他看向台下观众，打圆场道：“哈哈哈哈，怎么说呢，捧哏都有一颗当逗哏的心，小事小事。”

说完，他靠近沈意如，凑在他耳边，安抚道：“竹子，别闹了。”

“我要站这儿。”沈意如软下声来，指着桌子外边的那个逗哏位子。

荣意先彻底慌了。

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今天这场相声演得有意思。

满场的木鱼声被一声声的应援口号给压下去了——“一生容易将心许，意先起者意必如。”

“好吧好吧，你站在桌子外头。”荣意先心动摇了，他把沈意知轻轻一推，推到桌子外头。

这回儿，在荣意先的纵容下，沈意如算是如愿以偿了。

他站到了逗哏位，还是荣意先助力最后一推的。

明明这事之前很难，荣意先死活都不同意，但是眼下却纵着他，轻而易举地让他站到了逗哏位。

沈意如的心一时间酸酸涩涩的。

荣意先看着沈意如往外边一站，风骨依旧。

契合那句——“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彼时，他不知道沈意如心中在想什么。

后来，他才知道，纵容心爱之人的最后那么一推。他把自己推到大亮的曙光里去，这一推，他亲手用不知名的三尺青锋杀死自己的爱人，推其入黑暗地狱。

一个迎接曙光，一个被爱人的爱意杀死。

万般风水，欢喜最佳。

逗哏位子风水确实很佳，但是不佳沈意如。

风水佳，正巧，断他性命。

沈意如缓了一口气，他朝台下一瞟，找到了藏匿在观众里的木易枝，两人交换了眼神，下一刻，沈意如身上的竹节阵阵发痛，几乎要炸裂了。

沈意如收回眼。

荣意先问：“你在看什么？”

沈意如抬眼看荣意先，认真道：“我在看你。”

荣意先把话筒从嘴边挪开，脸上漾开了笑。

紧接着，沈意如话一出，荣意先脸上的笑僵住了。

沈意如：“蛇的心眼多，我看仔细点。”

荣意先：“我怎么就……你这是偏见！”

沈意如：“我是个竹子，蛇会在竹林底下吗？”

荣意先：“蛇又不怕竹子，在竹林里当然可以看见蛇。”

沈意如：“我记得有人把我藏在竹林下的酿酒偷去了，你是蛇，心眼多，就是你。”

荣意先：“……”怎么就光记得不好的事。

荣意先把话筒挪开了，所以台下的观众听不清台上两位角儿在商量些什么古怪事。在偶有的一两声“竹”、“蛇”什么的，大家便明白了，以前这俩也经常聊这个，他们都当两位角儿是在cos，所以，眼下两人聊得越火热，观众就觉得这俩沉迷cos，压根出不来。

荣意先：“好好好，言归正传。我们来聊聊今日相声给的题——”

荣意先：“民族、思想、苦难。用这三个词，咱们来造个高雅有深度的句子……”

荣意先还没说完，沈意如咳嗽了一声，他的竹节就像是要炸开一样，他没忍着，这才咳了一声。

荣意先抬眼看过来。

沈意如：“你这是什么意思！”

荣意先不解道：“啊？”

沈意如：“换完位子，但是词不换，怎么，表面功夫，敷衍我。”

荣意先做了个“请”的动作，扶着沈意如的手腕，笑着道：“行行行，来，角儿，您请！这回我不抢您的词。”

沈意如卡住了，他眨了眨眼，喉咙里像是灌进去一汪泉，他一时间张不开嘴。

沈意如没接话。

场馆内有过那么一刻的鸦雀无声。

他没想到这报应来得那么快，他输了，他很淡定，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赢，但这痛感超越他的想象，竹节随时都要炸开，不断有水往竹腔里边注。

他的竹节本来就是生水储水的，节节生水，从地下汲取水存储起来，但是眼下他输了，竹节就坏了，竹节不储水，旁的污水浑着

原本干净的水一起涌进他的体内。

他要被淹死了，此时的他就像是无根的浮萍。

荣意先看出沈意如的异常，眼底全是担忧，落在他肩上的手都轻轻的。

荣意先折扇一挥，他拍了拍沈意如的肩，顺着道：“我先来打个样，就比如说——一个民族的思维注定要和这民族所受苦难相契合。”

沈意如知道自己实在是说不出太多话了，他咽了咽口水，面色难看，道：“我不想聊这个。”

“我不喜欢。”

他不仅说不上话聊这个，其实在他心底，他也是不喜欢苦难的。

竹子不要有苦难，蛇也不要有，大家都不要有苦难，那才是上上策。

“没事哈，不想要聊咱就不聊了。”荣意先打圆场，道：“好好好，我们的思维太好，苦难配不上我们，角儿不想聊就不聊。”

这场相声讲下来，现场的观众都看出来沈意如的异常，就算是荣意先在边上打圆场，但是也能看出来沈意如兴致缺缺。

沈意如站在逗哏位，没有桌子挡在前面，整个人越发僵硬，注水一样的难受，没有桌子挡着，吹过来的风格外大格外凉嗖嗖。

沈意如清楚了——

他输了，在临死前，竹节会断开，每个竹节都断开，换作人来说，就是他的骨头要碎掉，全都打碎掉，他的骨头在痛，他的竹节在痛。

他的竹节储水，所以骨头在痛的时候，还会凉嗖嗖的。比起人类说的风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关节会充水肿胀，直到竹节受不住了，硬生生地炸裂开，也就是人类说的——骨头碎掉。

骨头碎尽，届时他便不复存在，彻底消亡。

沈意如等竹节上的痛缓了一点，才面向观众道：“今天，很抱歉。”

他说着，朝台下诸位鞠了一躬。

台下有人先喊了一句，道：“没事崽崽，不要不开心……”

“咱们家俩崽崽绝配顶配呱呱配，就算是想换个位置玩也没关系，咱们看得很乐很乐。”

沈意如：“我没有不开心。”他认真道：“我也希望大家开心。”

荣意先拍了拍沈意如的手反手把沈意如冰冷的手拉到自己掌心，他嘴角一勾，咏唱道：“来！所有的人一起来！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全场气氛点燃，一起加入合唱。

沈意如笑道：“对所有的快乐说hihi。”

荣意先和沈意如对视一眼，笑了。

沈意如站到逗哏位，输定了的时候，他就没有再扮演失忆孩童了。

沈意如不演了，荣意先自然也知道了沈意如还是那个沈意如。

在歌唱完后，沈意如身体稍稍好了点，虽然他动动身体，转个身什么的，都能感受到竹节的疼还有身体内的水在晃悠，但是他明显好多来。

沈意如没有打算唱完歌，潦草地把今天的失误给敷衍过去。

他将今天来到菡萏园的观众都留了下来，晚上再晚点还有一场夜场要补给大家。

他问现场的观众晚间的相声想看什么戏码。

顺杆子往上爬得快观众们嘴角一抿，道：“要看夫妻对拜的戏码。”

沈意如答应了。

荣意先觉着沈意如的愧疚之心很是伟大。

放在往日，沈意如一定不答应。

今天因为愧疚，竟然也应下了。

沈意如有问他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他就去演单口相声。

他可乐意了，所以没法子不答应。

不过是缩减一点睡觉时间，他很是愿意，他要是想睡觉，冬眠的时候多睡点，这会儿的活动，他一定是要参加的，他可不能让沈意如演什么单口相声。

那孤家寡人的感觉，可不能有。

“怎叹呐……山有木兮那木有枝，心悦君兮啊君不知，可是前世与你错过太多事，怎叹呐秋有月兮那月有诗，也不及与你相守时，梦里与你山水再相识。”选自歌曲《怎叹》

“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出自唐朝诗人杜甫的《徐卿二子歌》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庭竹》唐代名诗人刘禹锡之作

“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选自“生日祝福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推进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