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硕鼠

贺微正在筹划一件大事。

她要做海上贸易,然而这只是个想法,她还不敢告诉贺川,总想着把事情办得有点眉目了再提出来。

“望涯!” 贺微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见望涯抬头,便问:“我想下海经商,你觉得可行吗?”

望涯一怔:“下海?” 这方面的事情她就不太了解,但知道哪本书上面有所记载,于是起身翻库存:“我觉得很好,但前路凶险,出发前得做好准备。”

“对!我想好了,先南下雇船员,买船,再筹备货物。” 贺微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也因如此,这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漂洋过海后,会看见什么?是其他王朝,还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会不会有长翅膀的狗,长狗尾巴的鸟?倘若当真有那样一片土地,她就算从那儿捡块石头回来都可以卖大价钱,然后垄断商路,发家致富。

望涯放下书单:“要么先试试走水路经商呢?这方面孔二郎应该有些经验,先学了这个,才好走得更远。” 她没记错的话,孔灼家里是有这条渠道的,至于还有没有在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贺微沉思片刻,随即起身:“有道理,我去问问他。”

贺微走后,望涯就找到那本书了,还没看多少,宋知就打外头进来,手里还拿着本厚厚的本子:“望涯,听说你得参加考试?”

“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望涯起身招待,宋知却摆摆手,将本子塞到望涯手里:“我偷溜出来的,这是黄寻从明法科的年兄那儿借来的,兴许对考试有所帮助,你好好看,我得走了。”

来去匆匆,望涯翻开本子开始看,上头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内容同望涯平时所学的差不多,她将本子合上,静静等待下一位客人。

不多时,沈定西来了,她是个急性子,一张口就是:“可有眉目了?”

“没有。” 沈定西叫她找的,是位叫许策的娘子,年二十六,四年前同丈夫和离后只身来到京城,在木工坊里做事,后来进入定远侯府当木匠,可两年前,她失踪了,沈定西也找了她两年,至今一无所获。

“消息未掌握全面,我无从下手。” 望涯补充道,她来京城也不过只有一年,却叫她找一个两年前失踪的人,虽然也不是不能办,但沈定西总也支支吾吾,问一点答一点,叫她不敢贸然下定论。

“你还想要什么消息?” 沈定西微微皱眉。

“她是什么人,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匠吗?”

沈定西喉咙发紧,最终只憋出一句:“是。”

“真的?”

“嗯。”

望涯只得作罢,转身回到后院,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张画像,这是依照沈定西的描述所绘:“可是这般模样?”

“眼睛再大一些,右眼下有颗泪痣。”

望涯依言添了几笔,沈定西这才点头:“是了。” 距离沈定西拜托望涯这件事已经过了十几天,她原本以为望涯会有答案,至少也要有点线索,可如今看来,对方同样是无头苍蝇,沈定西略显失望。

“许策可有儿女,她的夫君如今又在哪儿?”

“有一个女儿,父女俩都住在华丘府,那头我也留意着,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她夫君叫什么名字?”

“许重五。”

“也姓许?”

“对,那一片都姓许。”

望涯点头,这不太合理,一般来说,在一个区域中居住的都是同宗同源的情况下,里头的人就不太会愿意背井离乡,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世道,女子抛夫弃女到城里谋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而许策偏偏就这么做了,和离后远赴京城,做起了木匠。

倘若她是为了升官发财,或者有更远大的抱负,亦或是拜师学艺,再不济,就是逃离泥潭远离老家的烂糟事,这都说得通,可事实是,她什么也没有,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她就真的只是来当一个普通的木匠。

这说不过去。

“报过案了吗,是哪个衙门接手的?”

沈定西摇头,许策的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何况是衙门。

“许策和离时,她女儿多大?”

沈定西默默算了一遍:“约摸是三岁。”

三岁的小孩正是离不开亲娘的时候,许策为何会如此决绝?

“得见见许重五。” 可路途遥远,半个月后又得考试,倘若考中,那就更没有机会出去了。

沈定西点头:“那现在走,我回去收拾。”

“我走不了。” 望涯说。

她这么一说,沈定西就想起来了,眼前这位身上还背着另一件大事:“那我去,你要问什么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见见他。” 单凭中间人传话,望涯没办法找出其中的猫腻。

沈定西沉思片刻,随即点头,又听望涯交待了几句,正要离开时,忽然记起另一件事:“邓兄来过了吗?”

邓氏同定远侯府有些渊源,逢年过节都会送礼来往,今年邓氏的四郎君邓昔忽然进京,说是要替生母寻求良医。入京后亲自拜访了沈泰,也同沈定西交谈过几句,彼时望涯正在大理寺里协助办理无为的案子,他们也就对望涯这个话头谈了一阵,当时邓昔貌似对望涯颇有结交之意,打听了她的住址和人情往来。

邓……昔?怎么又是他,他认识沈定西?

望涯摇头:“未曾。” 他为什么要来这儿?没等望涯问出口,沈定西便道:“罢了,我先走了,保重。”

打烊前,最后一位客人终于来了。

望涯一笑:“长高了。”

谭八局促地拉了拉衣摆,因年节里望涯的一句交待,让他紧张地过了十几天,日日都要到书坊看看它是否开张,今日总算是等到了,他迫不及待想要替她做事,如同误入沼地里精疲力尽只能等待死亡的野狗,自然而然会效忠于朝它伸出援手的人。

“我要你入西亭侯府为奴。” 望涯停顿片刻,继续道:“事成之后会有一笔可观的薪酬,以及归还良籍。当然,你可以拒绝。”

谭八犹豫着,抬头对上望涯深不见底的目光。

“我愿意!”

————

“郎君,那头还是没有动静。”

邓昔并不抬头,手上摩挲着棋子,久久没有落下。房梁上的东西,她明明带走了,可为何无动于衷?

“说来也是,由奢入俭难,眼下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小掌柜了,有尚书府撑腰,连莫、林二位都替她说话,一只脚也已踏进皇城,如何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胡盼儿自毁前程。” 来报的亲卫见邓昔不说话,便将自己的猜测尽数倒了出来。

邓昔将棋子收入棋罐中:“再等等。” 倘若她当真不在意,就不会趁夜潜入徐十三屋里了,她想放长线钓鱼,却不知究竟谁才是池中物,拖得越久,只会让自己饱受风雪摧残。

夜里。

望涯从贺宅离开,回到城郊的宅子,手上提了菜篮子,里头装了菜种、香烛纸钱,以及一封厚厚的手书。

后院里冰雪融化,留下一地泥泞,望涯将土翻了一遍,等天气再暖和些就能下菜籽了,一切干完后,她撑着锄头静静站着,开始疑惑自己为何总在黑灯瞎火时翻整菜地。

忽听远处夜莺啼哭,望涯打了个冷颤,随即收好农具转身进屋,就着烛火开始翻看那封手书,里头是贺川搜查到关于徐十三的所有消息。

徐十三原来是洛州人士,嫁了个京城富商,富商一朝破产,她就带着剩下的金银细软开了醉春风。一切都很合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她和西亭侯之间貌似确实只有生意往来。

望涯起身打开书柜,里头静静躺着一本册子,另外还有金兴的账本。

她又另外摊开一张白纸,在上头梳理脉络。

除夕当夜,徐十三事出反常,脸色不大对劲,随即让仆人去寻找望涯。而她们之间的联系只有西亭侯府,能在除夕这样特殊的节点联络望涯,定是突发生了什么情况,并且有关西亭侯。

既然如此,徐十三的目的似乎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借望涯之手对付西亭侯,以保全她自己。望涯肯定不会轻易答应,除非徐十三手里握有西亭侯的把柄。

可当望涯赶到时,她已经死了,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谁杀了她?

西亭侯吗?

因为她手上的把柄?

望涯一怔,抬手将先前的推论一一划去。

眼前所有的疑云,都是从望涯,指向西亭侯,无论徐十三是死是活,貌似望涯都无法置身事外,而西亭侯不可能亲自下场引导望涯对付自己。也就是说,有其他人,想借望涯由胡盼儿案使西亭侯府的地位动摇亦或是倒台,徐十三只是连接望涯和侯府的媒介。

“你究竟是谁……”

望涯抬手,从发间摘下一支华贵的簪子,这是当日在徐十三屋里房梁上找到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也不像寻常富贵人家能有的物件。房梁上落了灰,但簪子没有,显然是刚放上去的,是谁放的,徐十三?还是那个人?

她叹出一口气,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怒火,她不喜欢被人算计,何况是这样躲在阴沟里窥探的硕鼠,高高在上,试图操纵一只蝼蚁推翻大象,无论如何,死的只会是她,而自己没有选择。

望涯不得不接受,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别让我逮到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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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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