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门生故吏

“望小娘子来啦,是有什么东西要典当吗?” 贺氏当铺的掌柜姓孙,年四十三,是从一开始就跟着贺川的。

“那倒没有,就是来打听一样东西。” 望涯从袖子里拿出那支簪子递过去,又问:“劳烦大娘替我掌掌眼,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来头。”

孙大娘在手上垫了块蜀锦,再让望涯将簪子放到布上,这才递到眼前仔细查看:“大抵是先前南方进贡的,你等等。” 她转身入库房,在里头找了半晌,接着捧着个檀木匣子出来了,匣子一打开,里头存着另一支簪子,乍一看同望涯拿过来的差不多。

“这是老物件了,约摸二十多年前从皇城里头流出来的。”孙大娘说的是库房里那支,接着又转头打量手上的,半晌后将簪子递还给望涯,道:“看材质和样式,应该是同一批贡品。这东西不多,满京城搜一搜,统共也没有十支,你看这头的东珠,买都买不到,你这是哪儿来的?”

望涯抬手接过:“捡便宜买的,卖的人不识货。”

“这丫头,就是聪明,眼神也清亮。” 孙大娘笑着,倘若望涯有意,她还真想收个贴心的小徒弟。她朝皇城的方向一扬下巴:“听说你要进去当官儿啦?”

“得考过才知道呢。” 望涯笑答。

“大娘就觉得你行,你一定要争口气,告诉天下人,咱们女子,谁也不输!”

“好!”

离开当铺后,她又去了炼金坊。

“您看看,这样成吗?”

望涯接过两支簪子仔细查看,随即点头,付了钱,一支自己留着,另一支装了匣子塞进锦囊中,她如今真是倾家荡产了,好在家里还有些年节里收的礼,贵重些的还能转手卖了。

现在,她要去金风楼见应颂今。

在此之前,望涯去找了林昭,从他手中抠出几页《青天传》,并借花献佛,打算将此拿给应颂今。

“来啦,外头冷吗?也不多穿些。”应颂今天然的爱护小辈,从张清开始,到如今的望涯。

望涯笑答:“不冷,就快开春了。”

二人对坐,望涯小心翼翼拿出那几页薄薄的纸张:“他太小气,只给这些,剩下的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出来。”身前的热茶正往外冒着热气,一旁小灶上煨着甜汤,闻起来里头加了许多的姜以及红枣,都是补气血的东西。

应颂今接过纸张,逐字逐句看着,似是舍不得一下看完,亦或是担心看得太快,疏漏一些字眼。林昭给的结尾同时也是故事最值得期待的地方,再多的望涯也逼问不出来了,他说得好好润色一番才好拿出来见人。

“这……难道凶手是姓柳的公子么?”应颂今看完了,投向望涯的目光里全是期待,望涯敛容屏气地点头:“我也觉得,他太可疑了。”

一旁的侍女替应颂今端来甜汤,也给望涯盛上一碗,望涯捧着碗暖手:“是得好好调理了,今年开春得晚,据说就连宫里也有几位贵人染了风寒。”

“是吗……”应颂今听着,忽然就想起宫中的姨母了,过两天是她的寿辰,按理来说得进宫给她贺寿。

望涯解下腰间的锦袋:“还有这个,是年节里收到的贺礼,款式差不多的有两支,一支我自己留了,还有这个,我想着或许会更衬你。”

应颂今接过,打开匣子后微微一怔,她并不缺簪子首饰,但这样华贵的簪子还是少见,同京里时兴的也有所不同,甚至上头的花纹还有些南疆风味,抬头看向望涯,张行简说她稀奇古怪的路子很多,加之身边相交的也不乏商人,因此得到这样稀罕的物件也不算可疑。

望涯面上镇定,内里已经是万马奔腾,她希望应颂今能拒绝,把匣子合上塞回来。

“真好看,那我就不客气啦,下回见面,我给你带好吃的。”

夜里,望涯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只得起来翻看黄寻借来的册子,但眼前的白纸黑字逐渐虚浮,飘向皇城,那里有应颂今。

……

“望小娘子。”

望涯闻声抬头,来人是应颂今的贴身侍女,她们先前见过好几回了。望涯放下算盘朝来人一礼,便听她说:“我家娘子有话要同您说,只是她又染了风寒,只好让我来传话。”

“什么话?” 望涯不觉攥了攥手。

“那支簪子别再戴了,像…像韩娘子的旧物。”

“好,她的病情如何,严重吗?” 望涯内心煎熬,正是因为自己算计了应颂今,利用她替自己确认簪子的消息,先前算计沈定西,是拿了功绩换的,但对应颂今,自己却没有什么能够给她。

“小娘子不必担忧,郎中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得静养。”

送走侍女后,望涯决心等风波过去,就亲自去给应颂今谢罪。她低头,拨开柜台上的书本,最底下压着那支簪子。

韩娘子的旧物,赵邕生母。

徐十三同韩娘子有什么关系。

那只该死的硕鼠,并不是想拿胡盼儿案做文章,而是韩娘子?韩娘子同西亭侯有什么瓜葛?既然提起韩娘子,不免就会想起冯学士,他的罪名是通敌叛国,难不成,其中有猫腻,而这只硕鼠,最终的目的是为冯学士昭雪。

为之昭雪的,不是门生故吏,就是亲戚遗孀,可这样大的罪名,还能留有什么遗孀。

门生故吏……

江北邓氏。

邓昔。

……

“她怎么说?” 应颂今脸色不大好看,屋外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可她仍觉得寒冷。

“也没说什么,应下了,也问了您的病情。”

应颂今点头,那日她进宫为姨母贺寿,姨母见了这支簪子,脸色骤变,悄悄将她带到偏殿,不准她再戴了。此物是当年韩娘子恩宠正盛时,南方进贡的,当时多数由圣上赏给了皇后以及韩娘子,皇后尚在,便不可能将簪子流出宫外,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从韩娘子处流出去的。

可仔细看看,又同韩娘子的有所出入,物件也是新造的,倘若落到他人手里,也是没办法确切将它指认为韩娘子旧物的,虽然如此,却也不要冒这个风险的好。

姨母又问来源,应颂今只答随便买的,不知有此渊源,并答应往后不会再拿出来了。

至此,她也就明白,这是望涯的用意,她对簪子心里存疑,却没有门路求证,便做了相似的簪子由自己的手打探,簪子同原物有所出入,就算落到别人手中自己也不会落难。可她追查的不是徐十三么,怎么又同这样的陈年旧事扯上了。

“娘子,大郎来了。”

张行简解下披风,去了一身寒气,这才进里屋看应颂今:“怎么样了?”

“你怎么回来了,都说了没事。”

张行简近来忙得不见人影,赵邕的党羽朝他施压,非要他重审无为,从他嘴里撬出赵邕的‘不知情’,以此洗脱庆王的罪名。他不干,便将锅盖到了文言头上,文言两方都不想招惹,大手一挥,推到了刑部头上,刑部也不想参与党争,便将此事按下,充耳不闻,雷打不动。

于是,赵邕的人更不乐意了,上书弹劾张行简,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望涯当然也在被骂的行列中。除去庆王党,其他人同样对此事大不满,可韩征都点头了,太子也支持,就连吏部也没意见,户部侍郎更甚。因此,无处发泄的怒火通通烧到了罪魁祸首张行简身上,虽然他把锅甩给了穆士诚,可谁都知道他才是背后的人。

如今他是吃饭要被弹劾,喝水也要被弹劾。

“左右都要挨骂,与其在里头看他们的嘴脸,不如回来陪陪我的夫人。” 张行简倒是不疾不徐,一切闹剧,等望涯披上官袍后,就该由她收尾了。

“听说前几日你们出去了,可是在那儿染的风寒?” 张行简将手里的暖炉换给应颂今。

“不是,大抵是在宫里得的,今年气候不大好。” 她并不打算将簪子的事情告诉张行简,他也不必事事都知情。

————

春日暖阳。

望涯拔得头筹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再一次成为了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此,朝廷任命了三朝以来的第一位前朝女官。

而此时,这位女官正窝在宋远华身旁,手上搂着一只棕色的小鸡,目光停留在膝上的书本上。

宋远华同张清盯着她,目光如炬。

直到望涯郑重地点头:“甚好!”

对面的两个脑袋随即松了一口气,这只是第一册,她们还要编更多,要让她们从识字开始,走出家门,看到更辽阔的天空。

“只是我如今没办法亲力办理,好在还有于秋,书坊的一应事务我都会转交给她。还有,等我再攒些钱,就开办女学。” 女性蒙学的书本初具模样,可它的销路恐怕难以打开,多数贫苦人家不会花钱给女儿读书,富贵人家同样不会愿意女儿接触那样广袤的世界,否则他们就再也把握不住风向。

因此,要想让这本书真正派上用场,唯有自己开办女学,自己教授书本。

“你如今有了官身,再兴办女学恐会落人把柄,以此做文章,再把你拉下去。” 张清微微皱眉,随即听宋远华道:“我们来办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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