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望司直

昨天是望涯搬进新家的第一天,那是座两进的宅子,贺微在前后院都摆放了许多花草,等再过一阵,想来就能开上满院的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空荡荡的马厩,杨胜说找个良辰吉日到张行简跟前敲打敲打,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抠出来一匹良驹,彼时这个宅子就一应俱全了。

当日,她还收到了姜然,以及柳丰,洪春等人的信件,都是来贺她步入朝堂的,其中洪春在信中说了些自己治理民生的心得,看他的语境,貌似过得还不错。

姜然在替画坊供画,虽然赚得不多,可也算得上舒心,附着信件一道过来的,还有她亲笔绘制的神祀图,上头画的是安庆年节里的光景,貌似今年收成不错,图上的人都喜笑颜开。

另一头的张渊,同样收到了姜然的信件,另有些银钱,算是还账。他拿着薄薄的信纸,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连路过的张行简都不免侧目:“怎么了?”

张渊摇头,自打张行简屡次三番下场打捞自己后,他再也不敢对这位长兄有成见了,甚至还有几分敬重:“大哥,今日这么早就出门吗?”

“嗯。” 今日望涯新官上任,有些事情虽然提前嘱咐过,可也要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黄寻正等在大理寺门口,直到他的小同僚缓缓出现在视线内,这才放下心来。望涯的衣制经礼部商议后,决定沿用当下的制式,有些地方则参照后宫女官服制做了改动,乍一看同他们穿的并无太大区别。

“可算来了,望司直。” 黄寻如今暂代大理正,而纪新被推进了刑部,望涯不大清楚,这算是他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家奴’困境,还是替张行简开疆扩土去了。

她同黄寻见礼,一旁还有其他看客,或远或近,都伸长脖子试图看清望涯的面孔,在他们眼中,这实在荒唐,诸如黄寻,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榜上有名好不容易替补了正六品的大理正,结果一女子背靠大树,忽然就成为从六品的司直了,这是读书人的耻辱,是要遭万世唾骂的。

但望涯不在乎,她做过的事,黄寻不一定做得到,她的功绩就算拱手让给别人,他们也不一定接得住。他人唾骂,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眼界如此,历来高高在上惯了,一旦掌控之下的弱者忽然有一天爬上高位,他们就会抓狂攀咬,像疯了的野猪。

他们忘了,世道本就该如此。

不是倒反天罡,更不是礼崩乐坏,而是复位,一切规则都该重新书写。

“想不到,你我竟然成为同僚了。” 黄寻原本虽然心有不甘,但对望涯这位恩人,总也讨厌不起来,加之她确实有些本事,也不算是德不配位。

望涯道:“能与逸居兄共事,是虑之的荣幸。”

黄寻倒是头一回听见望涯的字号,却不知这是她现编的,还觉得此字甚好,行事前思虑再三,方可滴水不漏。

“我就送到这里啦,其余的,你跟石寺丞去办吧。” 黄寻引了位年过不惑的仁兄,好在这位石寺丞还算和蔼,只是姓氏连同官职一起喊起来有些绕口,望涯每每张口称呼前都要在嘴里打一遍稿子。

她跟着石寺丞跑了半天,可算把各项事务都办理妥当,恰逢张行简下朝,这才收拾收拾去见他了。

“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行。”

“接下来有事可询问梁佑生,他同你一样,脾气不大好,但还算可靠。”

“好。”

“既入朝堂,行事便不能同往日一般随心所欲,凡事当三思而后行,言行举止也需得体,不可太过狂妄。”

“知道了。”

张行简默声,总觉得她在憋着什么坏,可近来杨胜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可疑的行径。然而对望涯来说,不可疑就是最大的可疑了,她不可能放着那么大一个徐十三而无动于衷。

“去吧。”

望涯起身离开,跟着石寺丞到了司直的屋子里,里头两旁各摆放了五张桌案,有些是空的,加上她,活人统共有六个,最角落里的一张被屏风围了起来,那是望涯的位置了。

这里氛围不大好,有些人压根不抬头同她说话,只有黄寻走到跟前时才勉强应上一声。屏风旁的桌案上坐着位不苟言笑的白脸,光是看着他,望涯就觉得自己欠了他三百两银子。

石寺丞正要走,望涯又问:“请问杂物库房在哪儿?”

“我带你去,你要做什么?”

望涯抬手,将屏风收起来,便听一人起身:“你做什么?”

“我不知是哪位给我放置的,心意领了,但我确实不需要。”

“什么心意,你可知男女大妨?!”

望涯答:“我不知。” 说话的人约摸而立之年,因火气上头,涨红了脸,又听她道:“看来你知,如此这屏风就送你罢,回去以后,同令堂共处一室时可以用上,毕竟,男女大妨嘛。”

双方剑拔弩张时,石寺丞出面:“罢了罢了,这东西出现在这儿确实多余,来给我,我拿走。”

那人冷哼一声:“怕是多余的另有其人。”

望涯点头,深以为然,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笑道:“对啊,另有其人。”

“你什么意思?!” 那人面色更红,怒目圆睁。

望涯自知得罪同僚没有好处,但今日不得罪他,改日就会有更多人来同她说‘男女大妨’的道理,干脆一棍子给他敲疼了,往后张嘴前才好三思,不至于满嘴喷粪,臭气熏天!

白脸抄起镇纸,‘刷’地站起身来:“你们的嘴都是租的着急还是不是?看没看见那一堆活?吵吵个没完,要吵到圣上面前吵去!”

望涯不知道,梁佑生是武学出身,在场的没一个打得过他,加之他是真敢打人,先前把人打得辞官回乡了。因此他一开口,知情人都纷纷闭嘴。

石寺丞心惊胆战,转头安抚梁佑生,又道:“诸位都是同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梁佑生放下镇纸,瞥了眼望涯:“跟我出来。”

望涯虽不知前情,可看着他拿镇纸凶神恶煞的模样,便也知此人不好招惹,于是静静跟在后头,内心早已万马奔腾,脑袋里着急忙慌寻找出路。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牢里,见了狱丞,审讯室里另外还有两位评事,他们连忙起身行礼:“梁司直。” 话音未落,转而向望涯行礼:“这位应该就是望司直了罢。”

望涯颔首。

原来梁佑生这是带她学习来了,司直为寄禄官,通常会派到地方上,并不过多参与本寺事务,不过有时也会随评事参议疑狱或披详法状。

眼下断的这桩案,名为秋云杀人案。

秋云年方十三,被亲爹以几担粮食的聘礼卖给了邻村的老光棍包二,新婚当夜,秋云逃跑未遂,被包二锁进柴房,拜天地时才用麻绳拖着出去,又被按头成了亲。

她对这桩婚事不满,更愤恨包二,于是趁其醉酒熟睡时,持柴刀行凶,导致包二身中多刀,但大多是不致命的轻伤。

但却被判了斩监侯,提交大理寺复审。

梁佑生转头问:“望司直认为该如何判决?”

望涯先看州府提交上来的文书,上头记录,包二腹部中了两刀,手臂、大腿等地皆有见血伤,后续好好将养并无大碍,但州府着判重伤。

“包二虽受伤,但牙齿、口鼻、双目,以及脑袋既无损伤也无出血,因此,此判重伤并不妥当。既非重伤,‘斩监侯’就更不妥当了。包二以绳缚之,强迫秋云与之成亲,此举有威胁绑架之嫌,然,秋、包两家定亲在前,因此包二不构成绑架,但行径不妥,造成秋云不满,可行凶时,二人已然是夫妻。既是夫妻,又有矛盾在前,便不能算是谋害罪。或许,杖二十较为妥当,加之夫妻不和睦,当着判和离,秋家退还聘礼,并偿还损失。”

按照律令,轻伤着判杖八十,可秋云一个十三岁的小娘子,这又同斩刑有什么区别,因此望涯只好拿‘夫妻’做文章,以此减轻罪罚。望涯不禁想,换她会怎么做,大概,会一刀毙命,然后收拾细软跑得越远越好。

梁佑生点头,倘若单纯是一人故意砍伤另一人,轻伤杖刑,重伤或斩或徒,然而二人是夫妻,情况就变成了妻子对夫君造成的伤害,因此,杖刑最为合适。

————

入夜。

望涯已然换了寝衣,正欲读书,忽听前院传来一阵敲门声,只好起身查看。

来人自称吕六,是邓昔的亲从,手上拿着的是邓昔的拜帖,另有一份礼单。

帖子望涯收下了,但礼单坚决不收。

自从猜测邓昔是冯学士的亲故后,望涯就不再着急追查徐十三的事情了,她想扳倒西亭侯,但也没有到急火攻心,慌不择路的地步。邓昔此番进京,借的是替生母寻找良医的由头,因此他是待不久的,除非皇帝忽然降下圣旨,召邓氏回京。

望涯回到屋内,将拜帖随手一放,不再理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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