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301探视室里出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这场会面，和我之前想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效果，唯一和十年前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康楚楚疯了。不过，她为什么会疯，这一点我倒的确没有想通，因为据我对她的观察和分析，她绝不是一个会内疚的人。

“田雨昕？肖……肖警官？”

我闻声看去，只见在楼梯的另一侧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穿着T恤短裤和拖鞋，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鼓鼓的。

“丁焱？”田雨昕的声音和我的脑子同步。

丁焱，我不动声色地在1秒内将他扫描了一遍，的确是他没错，但以前上学时那种高岭之花的气质没了，身上都是柴米油盐，还原成一个脸上带着疲倦的普通男人。

“你……你们？”他好像有点紧张，眼睛盯着我。

“我们是来看楚楚的。”田雨昕不疾不徐地说。

“看楚楚？”丁焱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可思议，其实我很能理解他，毕竟在当年，田雨昕和康楚楚之间可谈不上什么友情。

“你也是来看楚楚的？”田雨昕问。

“哎，经常来。”

“既然碰上了，不如一起去坐坐，我们老同学也有十年没见面了吧。”

丁焱又看了我一眼，好像思考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朝着我露出笑容，“行，今天我请客儿，你们等我一下啊，我上去送个东西。”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三个坐进了一家川菜馆里，丁焱要了冰青岛，田雨昕说：“肖让不喝。”丁焱看我，我拿过一瓶放在面前，“今天不当班，可以喝。”

“额，田雨昕，你和肖警官……”

“我们在交往。”田雨昕很自然地说。

“交往……啊，那你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的，这么多同学没一个知道这事儿……”

“那倒也不是，”田雨昕的脸上飞起两片红云，“我们学校又出了一件案子，刚好还是肖让来办……”

“嗳，那还真是有缘咧，不过话说回来，肖警官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帅，又有成熟男人的风度，居然还单着，这真是不信缘分都不行……”

我觉得他跌落凡尘以后，话也变得多了。

“喝酒。”我向他举了一下酒瓶。

“来，肖警官。”

我俩一人干了一大口。

“丁焱，你跟楚楚……”田雨昕也喝了一小口啤酒，问。

“哦，我们结婚了。”

“结婚了？那也没听说你们办婚礼啊？”

“嗳，你这不是扎心吗？她那个样子怎么办酒？”

田雨昕点点头：“这倒也是。”

丁焱看了她一眼，举起啤酒瓶跟她也碰了一下，“说实话，你来看楚楚，我真的挺意外的，自从齐晖那事儿……”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况且当时警察不也调查了，齐晖失踪和她没有关系。我们413宿舍一共四个女生，失踪的失踪，出国的出国，现在在这的，就剩楚楚了，再有什么矛盾，她都成这样了，能不看一眼吗？”

“嗳，说的也是。”丁焱灌了一大口啤酒，摇摇头说：“这可真叫世事难料，我有时候想着，我挺对不起齐晖的，要是那次我没和楚楚说那事，估计楚楚就不会针对她，她也说不定也能好好毕业了，这真是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结果引发了美国德克萨斯州的龙卷风。”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也颇有感触，当时这事也调查过，就是有一天夜里齐晖突然给丁焱发了一条微信——丁焱，我真的好喜欢你。就是这一条微信，成为了蝴蝶的翅膀，掀起了康楚楚对齐晖长达一年的霸凌序幕。其实我也有过疑惑，我没见过齐晖，但从她的照片里，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内向的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校园经历，农村背景的家庭出身，内向的性格，这样的她，怎么会做出向康楚楚的男朋友——当初N医大临床医学系系草丁焱直白示爱的举动？是爱的力量超越一切凡俗？还是人不可貌相？这一切，都再也不可能从她自己口中得到答案了，而其他的人，都向我证明，齐晖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承认的。

我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感受着那种冰爽从喉间滑过食道，忽然问丁焱：“康楚楚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她家有遗传病史吗？”

丁焱摇摇头：“没听说呀。其实她这个病也是挺邪门儿的，”他转头看向田雨昕，“自从齐晖失踪，就大概过了一年吧，咱们学校里流传起来的那个恐怖故事你知道吧？”

田雨昕点点头：“听说过，你相信？”

“我倒是不太信，但楚楚好像挺信的，她加了好多奇奇怪怪的群，都是什么通灵、灵异、鬼什么的，平时神神秘秘的，我还陪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她好像对医生也不太信任，最后也不去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发病的？”我问。

“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丁焱肯定地说，“一年前的七月半，她说晚上要加班，可能不回来睡，我觉得七月十五有点瘆，就说去接她回来，她说不用，估计要通宵，我也就算了。结果睡到半夜，大概1点多吧，我岳母打过来电话，说她出事了就在N医大，我当时真有点吓到了，还以为她死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后来她妈说人没事，就是精神不太好。我就开车去了，就看见我岳父岳母还有几个学校的领导都在解剖楼前面，她蹲在地上，很惊恐的样子，谁也不让碰，就一直说‘有鬼’什么的，后来我就过去，她看见我反应倒没那么激烈，我就把她抱上车，回家了，但自从那天夜里，她的精神好像就不正常了，症状越来越严重，最后就……”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后来知道了吗？”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触手要伸出来了。

“没，她回来之后人就不清楚了，问啥都问不出来，问得急了就发疯一样，根本交流不了。”

“那天夜里，她除了说‘有鬼’，还说了什么其他的？”

“呃……”丁焱抓着脑袋，皱眉回忆了一会儿，说：“好像她还说了一句……”

“什么？”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