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信后,欧阳璟的心情明显变差许多。
“诶,那是我的狮子头!”蓝英没来得及抢救最后一只焦香流油的狮子头,眼看着它被欧阳璟咬了一口。
“上面又没有写着你的名字。”欧阳璟纠结过甚,早就食不知味,尝不出狮子头的好坏。又心情极差,没有管住嘴巴的闲心。
“你能证明这个狮子头是你的吗?还是说做狮子头的猪是你养的?它跟你姓?它姓蓝?明同国户籍统计从不算家畜,你有证据说它姓蓝吗?你叫一声它会答应吗?”
蓝英无言地看着还在胡言乱语的欧阳璟,转头问许想:“她怎么回事?傻了?”
许想苦笑:“她遇上讨厌的事时就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看上去在和你说话,其实在想别的事情。”
哦,嘴不对脑。
蓝英看着还在吧啦吧啦叽里咕噜的欧阳璟,觉得人脑子太好使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是因为那个叫欧阳理的人?”陈小满问许想,“姓欧阳,应该是是阿璟的亲族吧?”
“嗯,是欧阳大学士曾孙,比阿璟大几岁。”许想点头,“阿璟与他父亲同辈,他应该称阿璟为姑姑。”
“那家伙怎么招惹她了?”蓝英问。
许想看了一眼欧阳璟,见她没有拦着自己,还在一点一点咬那块狮子头。又想陈小满和蓝英已与自己和欧阳璟是共患难的交情,早知晓了欧阳璟的身世,便不再瞒着他们。
“前年冬季,阿璟被欧阳理推下了水塘。”
显然,许想也不愿提欧阳理的名字,提起此事,他的眉头皱得很深:“阿璟五岁之前,欧阳理和他的父母,也就是现任扶阳府的学事官,欧阳道大人与其夫人,都住在欧阳大学士宅邸。”
“欧阳理比较贪玩,并不热衷读书。而阿璟从小就过目成诵,又长在欧阳大学士身边,大学士比较爱护阿璟。”
“可能是因为这个,欧阳理爱找阿璟地麻烦。阿璟不想让大学士为难,也就没有计较。”
“可欧阳理越来越嚣张,于是趁人不注意,把阿璟推下了水塘。”
“多亏欧阳宅邸武侍听见了水声,把阿璟救上来了。阿璟发了高烧,杨画老夫人请了御医来救,也病了好几天,休养了月余才恢复。”
许想叹了口气:“知道缘由的欧阳大学士把欧阳理,连同欧阳道大人一起用了家法。还请了圣上调令,让欧阳道大人离开向水府,去扶阳府做事。”
“阿璟现在体质较弱,也是因为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
“我只是不爱动弹,”欧阳璟摆手,她总算吃完了那块狮子头,“奶奶煲了半年的人参汤药给我喝,哪里还会留什么病根。”
“你帮那家伙说话做什么?”蓝英听了她与欧阳理的过往,气得哼了两声,“把他往泔水桶里推都不解气。”
“就是!”陈小满也气得跺脚,“欧阳大学士都把他赶走了,他还有脸回来?同样是欧阳家人,他怎会这样下作?”
他们当然会生气。欧阳璟口舌虽毒,但从未仗着才智看不起没怎么读书的蓝英和陈小满,就连蓝英和欧阳璟最不对付的时候,她也只是针对蓝英的态度,教蓝英读书时也十分尽心。
想也知道,那个叫欧阳理的家伙定是仗着男孩力气大而已。且如此惯犯,他的父母怎可能一直不知?就是欺负欧阳璟无父无母罢了!
欧阳璟并非没想过报复,只是等她痊愈时,欧阳理一家已离开了向水府。那时,袁黎说要在扶阳府找欧阳理的麻烦,替自己出气。她也拦了下来,并没有让袁黎出手。
他到底是爷爷的亲曾孙,袁黎出手,便有可能变成了天家与欧阳家的问题。欧阳理并不值得让袁黎和爷爷背上如此流言。
况且,欧阳理那天真的恶意并非是最大的问题。比欧阳理明目张胆的挑衅更让人恶心的,是他的父母,欧阳道和李枝芸偶尔盯着自己的眼神。
爷爷和奶奶把他们一家三人赶出向水府,是弄清了他们的做派。把亲孙,亲曾孙都能赶出向水府,他们低估了爷爷对不顾人伦逐名逐利的深恶痛绝。
欧阳璟摆摆手,安抚两个男孩:“我那时还没痊愈,想报复也动不了。况且,这次他回来,爷爷奶奶也不好拒绝。”
“什么理由?”蓝英问欧阳璟。
“莫非,”许想思索一番,皱着眉想到了答案,“是秋末的万月文会?”
欧阳璟点点头。
“万月文会……”陈小满听过这个名字,转了转眼珠,“每年都会编成《万月集》的那个文人集会么?”
蓝英也知道万月文会,戈岳镖局的账房和管事每年都会买《万月集》来读。两人会在桌上喝着酒讨论今年的《万月集》里是哪位才子的文章最佳。
“怪不得,”许想叹了一口气,“三皇子殿下才智过人,今年的万月文会又由刚束发之年的三皇子殿下主办。学事大人自然会在意。”
“可他们也太着急了。”许想皱眉,不悦地说,“正式请帖还没送去,就敢拿来逼大学士?”
许想虽然没有避开蓝英和陈小满提着三皇子,但两人依然觉得自己身为平民,不该掺和官家事情,便只是听着,并不言语。
欧阳璟不屑地笑了一声:“我那名义上的‘二哥’,最爱曲解爷爷的用心良苦。自认被评了门荫榜首便是人中清流,连爷爷不让他加手《法理通传》的理由的弄不清,只会写文章的朽木桩罢了。”
“阿璟,大学士和老夫人提前写信给你,一定是不想让你卷到这等事里去,”许想说,“到他们走为止,你还是先别回大学士那儿了。我去安排,母亲一定会同意你借住。”
“三皇子殿下一定会邀请你和袁黎,你不打算去?”欧阳璟问许想。
“你不去,我们也不会去。”许想摇头,“可以叫上蓝英和小满,一起去东延酒楼听话本。”
这倒是好的避开理由。
有巧阳长公主做掩护,欧阳理一家也不会有胆找她的麻烦。
她本不愿活得出风头。之前与袁黎,许想一起惩戒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她只在后方提供计策,并不出面。有前八百年的经历,她不愿惹上麻烦。能避开与欧阳理的正面冲突,对她来说,比报复欧阳理重要得多。
但,这是她没有成为修士的活法。
即便不愿,她已然踏上修士之路。几年之后,必会离开向水府,前往千里之外的地方。
她用四十八年的自由换来的,是让爷爷奶奶健康圆满的十五年,绝不是让几个贪心不足的吸血虫逍遥自在的十五年。
她要替爷爷奶奶收拾门户。
“不,我会去。不然怎么报当年的发烧之仇?”欧阳璟放下筷子,“自从爷爷身况不佳,万月文会的请帖向来是我名义上的‘大伯’去接。他如果心疼欧阳理这个亲孙,接他在向水府住下来,我会更头疼。”
“你要怎么做?”每当许想回忆起当年躺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的欧阳璟,都会自责没能提前警告欧阳理。既然欧阳璟要动手,他自然乐意帮忙。
“离万月文会还有两月余,我去会会他们,看看学乖没有,”欧阳璟眼里冒着冷光,“要是他们真敢拿三皇子殿下做局,就一辈子别想回向水府!”
这月休假第一天,还没等欧阳璟踏入欧阳宅的门槛,便听见了令她脊骨发痒的声音。
“阿桔,”欧阳璟问接去书袋的少女,“怎么回事?”
“欧阳理小少爷与李夫人昨日回来了。”名叫阿桔的女侍把欧阳璟的行李拿上,眼里透露出不耐,“今天一早便来了许多马车,运来了好多木箱,说是给老爷和老夫人买的礼物。正一件件地给老爷和老夫人看呢。”
“老夫人本就浅眠,被她这一吵,哪里还睡得着?”阿桔愤愤地嘟囔着,“平时也没见着她送东西。见老爷身体好起来了,就赶上来贴着,真是……”
欧阳璟在心里笑,李枝芸果然还如两年前一般惺惺作态。
“段叔,他们叫来的马车还在吗?”欧阳璟问守在大门的一名年似不惑的武侍。
浓眉威严的精壮男人立刻回话:“在的,阿璟小姐。还有两辆马车没卸完货,等在东门口。”
欧阳璟掏出钱袋递给段叔:“麻烦段叔,随意找个理由,让那马夫装着行李跑去远点的地方。别让外人吵着爷爷奶奶。”
“是。”段叔接过钱袋,立刻绕去了东门。
“阿桔,你去让膳房做两碗安神汤。做好了送到爷爷奶奶哪儿去。”欧阳璟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阿桔还是先带您去找老爷老夫人吧。”阿桔虽然应了欧阳璟的吩咐,但还是牵着欧阳璟的手往里院走去,“老夫人交代过了,等阿璟小姐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带你过去。一个月不见,老爷老夫人都想阿璟小姐想得紧呢。”
“我知道。”欧阳璟只能任由比自己高上不少的阿桔牵着自己,“爷爷的身体怎么样?”
“老爷的身况比上月还要好,一餐都吃得下好些肉菜了!”阿桔高兴地向欧阳璟汇报,“御医秦大人来诊时,都说老爷气血活跃,是天降神迹!”
“秦大人还说,再仔细调养一段时间,老爷说不定会康复呢!”阿桔的声音变得很高,又低下身来向欧阳璟低语,“我们都说,肯定是阿璟小姐天赋异禀,孝心又让神仙看见了,所以才不忍让老爷就此和老夫人,阿璟小姐天人永别呢。”
虽说有灵根的凡人修士在通过渡察司结业测验之前,不会公开身份。但那日从欧阳璟身上绽放的蓝色光芒几乎照耀了整座欧阳宅邸,侍仆们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多亏欧阳滔和杨画对侍仆极好,欧阳宅上下无人有二心,欧阳璟的修士身份至今未流出外去。
“那是爷爷一生行善积德,才会有这般奇迹。”欧阳璟自然不会告诉阿桔,她嘴里的“神迹”是一个阴险狡诈的白毛与她做交易换来的,“这件事,李枝芸和欧阳理知道吗?”
“阿璟小姐放心,我们都会替阿璟小姐保守秘密的!”阿桔拍了拍胸脯,心气激动地说,“阿璟小姐从小就聪慧过人,我们都说,阿璟小姐将来一定会成为举世无双的才女。没想到小姐的潜力哪里是我们能想象的!我们可为……”
“什么?马车失控了?!”
尖锐的女声打断了阿桔的夸赞。李枝芸急急忙忙地跟着家丁走出里院:“马夫呢?那上面可装着专门从扶阳府带给老爷和老夫人的礼,弄丢了怎么办?!”
李枝芸本要继续叫,可她看见了阿桔牵着的青裙女孩,一愣,便收了态度,理了理云鬓发饰,挺直脊背,不再那样急躁,做出了温婉大方的笑脸:“这是阿璟吧?好久不见,出落得愈发可人了。”
“阿璟见过义嫂。”欧阳璟也笑了回去,“阿璟见义嫂着急,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从扶阳府带了些礼物给老爷与老夫人,谁知那马夫办事不牢,竟让马车溜走了!”李枝芸垂眼惋惜道,“我还给阿璟带了好些布料首饰呢,想着阿璟还未去过扶阳府,那些新鲜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可惜……”
“阿璟多谢义嫂惦念。”欧阳璟回礼,又立刻给她出了主意,“义嫂别急。马车载着那些重物,必定跑不出多远。只是义嫂还是亲自去看看为好,那些礼物是义嫂亲自挑选,万一有什么折损,也只有义嫂才清楚。”
“阿璟说得对,我这就去看看。”李枝芸听罢,便立刻让家丁带着离开了里院。
“嘻嘻,还是阿璟小姐有办法,”看着李枝芸急忙的背影,阿桔吐了吐舌头,“老爷需要静养,也不知她是故意不让老爷休息,还是真没长脑子。”
李枝芸的确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急功近利,不想让一年不见的欧阳滔和杨画忘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所以才如此大张旗鼓的显摆。
再说,欧阳滔和杨画哪里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人?李枝芸若是真心孝敬,就会明白欧阳滔和杨画到底是怎样的性子。
孝敬老人是假,满腹算盘是真。
这种人还是别在爷爷奶奶面前晃悠为好。欧阳璟不再去看李枝芸离开的方向,转身往爷爷的寝室走去。
可从里院又踏出一双素纹靴来,来者的锦袍随静而止,立在欧阳璟面前。
“欧阳璟妹妹。”
欧阳璟自然认得这人。即便他比两年前要长高不少,那依稀有些与爷爷相似的脸与当初推她下水的阴狠重叠。欧阳璟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笑意不减:
“许久不见,欧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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