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向来都黑得格外早，又亮得格外晚。

程时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样的天空，今天却不禁觉得，现在这个点，天还是太黑了些。

听说在五百年前，七点多的时候天早已大亮，亦或者已经透出微弱的晨光，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是灰沉沉的天。

程时敏锐地停下摩托艇。

事情不太对。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造船厂和废船处理的交界处，这里到处都是建造到一半和拆解到一半的船影。

船骨与残骸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他在今时今日不知为何产生了以往完全没有的感觉。

这些船只的巨型残骸，未完工的船与他们的舷窗，巨大的工程机械，蒙在其上的防雨布……

一切的一切，组成了巨大的兽与它们的埋骨场。

程时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他本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一般不会有这样的联想，上次发生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他遭遇了九死一生的危机。

他的直觉在向他示警。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程时从摩托艇上离开，攀登进船只的坟墓。

他没有在程好家发现确切的问题，那具标本尸体也确实是一具尸体，保险起见，他暂时离开了程好家……

按理来说，他的危机感会在出门时消除，但他现在距离越远反而感觉越危险。

有什么东西……

在跟着他。

程时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刀。

这把刀一直都在他的背后，在风衣的遮掩下，他在程好家都没有拿下来过。

程时握着刀，在尽可能广阔又有遮挡的地方停下，他背靠着一处残骸，减少自己背面受敌的可能。

这是个正确的做法。

……无论面对的是人还是浊化种，亦或者各种怪物，他的做法都绝对算不上错。

但他面对的，是比他准备更加完善的亡灵法师。

仅仅是一瞬间。

天空飞起三个红色的杂技球，属于小丑的道具在飞至最高点的时候发出耀眼的闪光。

人类的肉眼无法抗衡肌体的自然影响，程时迅速闭上眼睛，随后再次睁开，眼前闪烁出现白花花的重影。

这一瞬间，极致的光催生出极致的暗，在黑暗中浮现起巨大的狼。

以整个废船厂为寄托，因主人而得以进阶，终于能够伤害实体的狼，牵扯着所有黑暗与影，在黑暗中飞扑向它的猎物。

程时在黑暗中挥刀。

刀光亮起，一线寒光。

他在一瞬间便瞄准了狼的脚、眼与咽喉。

这是一刀封喉的刀法，他带着他一直积攒到现在的经验与力量，以无比精准的判断在一瞬间封锁所有狼的所有动作。

精悍、漂亮，在生死一线之中，程时不闪不避，一往无前。

如果有人此时此刻在这里能看见，这会是他这一生最为惊艳的刀法。

但没有，也不会有如果。

这只是人类弱小的挣扎。

来自深界深处的生物第一次露出它的獠牙。

苏尔在程时一刀斩出的瞬间虚化，程时一刀砍了个空，意识到这是自己面对最棘手的对手，他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变化，便极快地更改了自身的策略。

他极快收刀回转，试图防御。

影狼又在一瞬间凝实，锋锐的獠牙叼住猎物的喉咙，跃入水中。

水面发出微弱的落水声。

无主的摩托艇在水面随波逐流。

片刻后，程时一身水藻从水中爬回自己的摩托艇上，回到生命医药的员工宿舍。

这里有食堂和澡堂，对于忙碌的战斗员来说，不用自己准备吃食，仅仅作为一个睡觉的地方，这里是绝对合格的。

程时回到宿舍的时间已经有早起的人在走廊活动，看到他一身水回来没有太过惊讶，倒是他走进宿舍将自己的东西提了一箱出来，一副要搬走的样子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一个和他稍微熟悉一点的同僚说：“怎么？程时你终于打算搬出去和别人同居了？”

“对象是谁？我们冷冰冰的大铁块也终于有温柔乡了吗？”

程时随口回道：“没有，我是搬过去和我弟弟一起住，这家伙我不看住他，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些什么。”

“这样……”对方点了点头，他也不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程时乘坐自己的摩托艇回到程好家，在附近停好交通工具之后，他再次踏入程好的家门。

他走到沙发处娇小的身影之前，高大的影子将她笼罩其中。

战士单膝跪地，影子也变成一小团，他用额头贴上主人的手背，对自己灵魂的持有者唤道：“吾主。”

然后他就被程好戳了两下肩膀，接着苏尔一个头锤将他顶了出去。

“边上去，你是最后来的。”程好和善地笑着说，只得到程时一声不屑的轻哼。

叶林栀在一边看着这一切，默默记下灵魂掌握这个能力对亡灵的影响。

她在序列一的时候永久复生的两个尸体，壹号和小丑杰尼斯，都是没有灵魂的人偶，他们的具体行动，都必须经由她本身的指示，如果她将这两个人摆出来，他们也不会自发进行任何动作。

经由她通过[灵魂掌握]而复活的尸体，则保留着自身的记忆和特质，能最大化利用自身的能力。

如果他们是[待机]的状态，可以通过本身的灵魂来行动，可以发挥出自己百分之百的战斗力。

比之前经过她操纵最多只能发挥百分之五十的初代们，可以说是极大的加强。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对“主人”是怀有感情的，所有她复活的尸体，都会本能对亡灵法师抱有其他的感情。

叶林栀总感觉自己看到了好几条狗在同时争宠，怪不得苏尔敌意这么大。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她终于安全了。

一开始在下水道出现，后来顺着奴隶商人的车队回来，紧接着又没有走正式程序被程好带走，以程好之前的行动，目前她在外界可以说是一个死人。

她之前复活的那位奴隶商人早就进了河里，叶林栀在某天晚上让他喝了大量的酒，然后下令他跳河，整件事看起来不过是失足落水。

叶林栀久违地翻开自己的日记。

去挣扎下一个未来。

她回到了4月8日，刚把猫带回来的时间。

狗里狗气的家伙太多了，还是小猫咪净化心灵。

她对着猫就是一顿猛吸，小猫咪对着她的脸一阵狂推。

但是小猫咪失败了，只能躺平任吸。

对猫来说，这个刚刚把它带进家门就暴露本性的家伙令猫头秃。

现在是4月8日凌晨3:33，窗外已经下起了开水的雨。

这场雨在早上温度才会逐渐降低，在今天下午16:00，将会有一场直播和直播事故开启。

季雪燃没有受到影响……距离太远了叶林栀也够不上，她在上个时间也不清楚那个中途中断的直播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清楚具体的事项。

似乎有某种存在将这场直播存在过的痕迹抹消了，她是少数记得这件事的几个人之一。

之后在4月9日到12日期间，因为雨水温度过高，各大店铺会软歇业，这段时期有很多人嫌麻烦没有出门，没有人意识到后面将会停业将近一个月。

4月12日之后，因为雨水原因，各大商场基本会处于完全歇业的状态。

这之后，因为物资实在短缺，在5月2日各大商场将会重新开始营业，而刚刚开放后不久，营业不到一周的时间，5月8日将会降下特大暴雨。

那之后，降雨将会摧毁一切交通和排水系统，如果想要补充物资，在5月2日到5月8日之间这几天是最后的机会。

5月8日，开始降下特大暴雨，联邦开始暴雨预警。

5月9日，地下车库被淹没，洪流的前兆已经出现。

在5月13日，晏星河的千万物资将会泡水，但不会泡太多，大部分的物资还来得及回收。

5月14日，雨水将会淹没到7楼。

从5月14日往后，物资基本都在深水之中。

那之后一直到7月14日，整个世界几乎都泡在水里，任何东西都没有干过。

一直到世界沉没为止。

这是既定的未来，世界的沉没无法避免。

能避免的，只有人类文明的沉没。

叶林栀还记得最后的那场会议，到底是造船还是搬迁到山顶，联邦参议院和财阀曾经为了这个问题争执不休。

她亲眼所见的未来，已经给了她答案。

造船吧，造一条大船，能救所有人的船。

这是唯一的路。

凭借她自己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这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

据她所知的，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起码能做到前期的一部分。

她要去找晏星河。

4月8日，她走下楼梯，敲响晏星河的房门。

刚做完噩梦的晏星河浑浑噩噩地开门，就被叶林栀手上的魔术吓醒。

叶林栀拿了一个杯子，这个杯子在她的手上消失又出现，出现又消失。

“……我想确定一下，这不是我眼花吧？”晏星河揉了揉眼睛，试图关上门。

“这不是我在做什么魔术，不是你没睡醒，不是做梦，更不是你开门的方式不对。”叶林栀单刀直入地说：“我有空间，世界快末日了。”

晏星河傻愣愣地看着她，一副接收信息太多转不过弯的样子：“啊？”

“你肯定有做相关的梦，如果没做也不要紧，你总有一日会梦到。”叶林栀如此说道：“把你所有的一切给我，钱、财产、人脉，所有的智力和脑力都给我。”

晏星河嘴角抽搐：“你说的这话有点让人误会，那个，我想确认一下……”

“不是你想得那样，无论你是怎么想的。”叶林栀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跟你告白，也不是要跟你结婚，更不是让你无偿赠与给我，就算你把一切拿出来，也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我什么都不会给你，我只是想给人类赌一个未来。”

这话因为信息量过大，如果换一个人肯定会以为她在发癫。

叶林栀知道，晏星河不会。

“即使这样，你还是开口说了这话？”晏星河看着门口把他所有想法全部堵回去的叶林栀，叹了口气：“你觉不觉得，这种时候有些人更乐意被骗感情？或者你骗个感情更容易达成目的？”

叶林栀歪头：“是吗？”

“……小栀啊，”晏星河无奈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性格很糟？而且换一个人你很可能会被打出去。”

“可能吧。”叶林栀微笑道。

如果晏星河不同意，她就只能杀死他，再复活他。

这是她最坏的，也是最不愿意去做的打算。

为了拯救世界而牺牲自己的朋友，这样得到的未来，不可能是她想要的未来。

晏星河默默注视着她，叶林栀也抬头看着他。

她忽然发现，晏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长高了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

叶林栀忽然福至心灵，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晏星河。”

我需要你啊。

对于朋友，不需要更多的话语了。

“我明白了，你需要我去做什么？”晏星河败下阵来：“……你既然要求我献上一切，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你都这么说了。”

晏星河后退一步，让叶林栀穿鞋进来：“我也只好如此去做。”

我终于在白天码字成功了！

昨天写的东西废掉惹，因为写到后面有点扯淡，程家的事不需要写那么多，介绍那么详细干嘛。

这文结局之前只有单箭头，无论是谁都是单箭头，小栀是个莫得感情的崽，她唯一回应的爱只有她的家人。

晏星河的钱就是这一篇章拿来干这个用的。

除了单箭头之外，最后那一段是个IF线，她如果真的选择不惜杀死任何人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会进入【不择手段】这条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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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