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淮折回病床边,看着傅恒苦恼的脸,问他:“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需要什么?”
“你......”傅恒不安地抓了抓被子,“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对吧?”
周青淮摇头:“医生说没检查出来你哪里不对,推测是中暑,或者有是某方面的心理压力导致。”
想了下又补充:“你的各项指标都很好。”
也是,毕竟自己这个病太少见。傅恒这么一想,立刻松了口气。
“你坐下。”傅恒抬头,目光落到周青淮担忧的脸上。
周青淮依言坐下,傅恒笑了笑,“我很怕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毛病,所以一直都有在训练,但它还是不受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跑出来。”
明明是要藏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周青淮的时候,傅恒总想把一切都坦白。
好的坏的,都想一一向人诉诸。
他看到周青淮有些憔悴的好看脸蛋上,神情没有刚才那样紧绷,眉头却还皱在一起。
很想伸手把他的眉头展开。傅恒这样想着,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我有大卫综合症。”傅恒坦言。
周青淮不明所以,眼里闪着疑惑的光。
“这是一种很少见的病症,在看到美的艺术品时,不受控地颤抖痉挛,失去意识。”
其实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傅恒叹口气,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周青淮没说话,等着傅恒继续往下说。
傅恒道:“一个艺术家却有着这种病症,如果传出去的话,肯定会引起轰动。所以在没有告诉你之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父母,哥哥,周祈慎和余驰。”
“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周青淮没问出来后面的的疑问。
他朝傅恒郑重地点点头:“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不担心你会告诉谁。”傅恒笑起来,“就是莫名很信任你。”
“那你信任对人了。”周青淮也笑,“但其实,我在了解了这种病症之后,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病,不觉得它不好。”
“不如说,这是一个人在面对美的艺术时,最忠诚的灵魂共振吧。”
傅恒一愣,神情恍恍惚惚飘向过去。
余驰第一次知道他患有大卫综合症的时候,显得诧异而不安。
“你怎么会......”余驰满脸难以置信,“你是个画家,一个知名艺术家,你怎么能有这种瑕疵?”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会对你有多大的影响你明白吗?”余驰的情绪转为愤怒,不安地咬了咬后槽牙。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规划过你的艺术生涯?有没有想过要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余驰掰着傅恒的肩膀,突然质问他,“你有清晰的梦想和目标吗?”
傅恒茫然地看着余驰,内心感到一丝恐惧和陌生。但他怎么会没有梦想没有目标?
他冲余驰点头,余驰松手,紧蹙眉头:“既然有,你就不应该让这种东西成为影响你的绊脚石,你必须克服它驱赶它!”
于是在余驰的不满下,傅恒开始训练自己,封闭麻木自己。
他有意克制着自己欣赏美的冲动,后来确实也没再发作过大卫综合症。
这次来杭州,与周青淮相识,他开始有些得意忘形,让十几岁的傅恒跑出来不说,还完完全全解放了自己。
如果余驰知道的话,一定又要大发雷霆了。
想着这些,傅恒的眼神便黯淡下去,随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这个病症也许会成为我致命的弱点,但听你把它说得这么好,我突然也觉得它很好。”
周青淮把他的“瑕疵”说得这么美丽,傅恒心中某块地方突然变得温暖柔软起来。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周青淮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很有意思。
傅恒定定地看向他,看他眼神清澈,眼下红色小尾巴轻轻动了动。
-
周青淮去叫医生的时候,傅恒拿出手机给余驰发了个信息。
像在确认某种东西,又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告诉余驰,他的大卫综合症再次发作。
余驰没回消息,傅恒丢开手机,仰头看着医院里白色的天花板,鼻翼飘来阵阵消毒水味,他心里堵得慌。
想快点离开,想回去,眼睛一闭,江南水乡石板路,乌篷船里雨声哗啦,桂花香十里,周青淮身上永远都有鲜艳色彩和淡淡清香。
“大概是没救了。”傅恒蓦地感叹,叹来了医生和周青淮。
“没有哪里不舒服可以马上出院。”医生扒拉着傅恒检查一番,言简意赅道。
傅恒点头:“谢谢,那我们现在就走。”
下了床还是有点飘忽,周青淮迅速过去搀人,直到走出医院呼吸了新鲜空气,傅恒才觉得好很多。
朱检等在医院门口,给傅恒和周青淮开了车门,规规矩矩一句话都没说,很快把两个人拉回周祈慎的别墅。
周祈慎去参加聚会脱不了身,半夜十二点了也还没回到家,家里没了他这个活跃气氛的人,冷清一片。
傅恒洗了澡出来,恰好看到朱检买了夜宵回来,闻到香味他才感到饿,擦着头发往饭桌去。
“周青淮呢?”傅恒没看到人,问朱检。
朱检往厨房瞥了一眼,“他让我去买夜宵,说自己熬点绿豆汤。”
傅恒“哦”了声,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向厨房。
厨房里,周青淮戴着的围裙,正拿着勺子在尝味。
“你还会弄这些?”傅恒出声,吓了周青淮一跳。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只是有点意外。”
周青淮笑了笑,“在家里都要自己做饭的。”
傅恒突然想到什么,皱了下眉,立刻凑到人身边,“做好了?”
“马上就好,你先出去,我马上盛出来。”
“嗯!”傅恒雀跃起来,比起外面香味四溢的夜宵,他好像更期待吃到周青淮做的绿豆汤。
朱检放好夜宵就离开了,周祈慎家里的阿姨也早就收拾了屋子离开,此刻偌大的别墅里就剩傅恒和周青淮两个人。
绿豆汤热乎乎的,在开了冷气的饭厅冒着缕缕烟雾。
周青淮取下围裙,摘了手套,一边折回厨房一边道:“先吃宵夜吧,绿豆汤冷些再喝。”
傅恒盯着热腾腾的绿豆汤看了会儿,神情恍恍地扒开一盒小龙虾。
他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被小龙虾的香味馋得流口水,还是克己地又打开馄饨吃了两口。
绿豆汤的清甜在重口味夜宵中钻进傅恒的鼻翼,他有点迫不及待想喝。
最后终于在吃得差不多后,周青淮为他盛了一碗。
傅恒喝一大口,被清甜可口的味道刺激得不断释放多巴胺。
“好喝。”傅恒小孩子一样开心,咕噜咕噜灌下一大碗。
喝完绿豆汤舔舔嘴唇,傅恒餍足地靠在椅子上,感叹道:“吃得好饱。”
侧头去看周青淮,他正用纸巾擦着嘴,一脸淡淡的从容,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傅恒恍惚想到,晕倒之前,周青淮就在他身边,神志不清的自己把他误认成了俊美之神阿波罗。
有些好笑,但,又那么契合。
吃了夜宵周青淮开始动手收拾桌子,傅恒阻止他:“你就放那里,明天阿姨会来收的。”
周青淮“哦”了一声,还是没忍住将餐桌收拾干净。
看到周青淮闲不住,傅恒感到有点别扭。他从小出生在条件优渥的家庭,十岁之前做什么都有别人照顾,后来渐渐自立,学会不那么依赖他人。
但洗衣服做饭,这些杂事也是不会做的。
后来跟余驰在一起,也曾尝试过做饭,但受不了厨房的油烟,很快便放弃。
他周围也没有需要亲自动手收拾屋子,做饭洗衣的人。包括余驰。
但周青淮却是从小就做惯了这些事情,很自然的,吃了饭会收碗,擦桌子,清理垃圾。
“周青淮。”傅恒突然喊了声。
周青淮擦桌子的手顿了下,疑惑抬头。
傅恒笑:“我来帮你。”
正好,他不久前才学了很多。
想到这个,傅恒还是感到挺意外的,遇到周青淮之前,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学做家务事来充实自己。
两个人收拾好餐桌和厨房,坐到客厅沙发休息。
傅恒嘟囔了一句想吃水果,周青淮便踱向了冰箱,在里面发现半个西瓜,他拿出来切好,端到傅恒面前。
“谢谢。”享受着照顾,傅恒心里美滋滋。
“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家了,但是......”周青淮顿了顿,有点为难道,“这边打不到车,可能要麻烦你的司机......”
傅恒诧异地放下牙签,“谁让你走了?”
“不是,这么晚了,就在这里住下吧。”傅恒有点头疼,他都没发现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现在已经半夜一点多,这么晚,怎么想也是要住下的。
傅恒忽视了这个问题,他早已把周青淮当作好朋友看待。
直到周青淮提出要走,他又诧异又怔愣,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话也说不好。
“没关系吗?”周青淮眨了下眼,淡然问道。
“当然!周祈慎这里什么都不多,卧室最多,你害怕没地方住?”傅恒说完才觉得这话有点笨蛋味道,他一把拽住周青淮的手臂。
“坐下,别走了,今天我晕倒,多亏了你照顾我,要是这么晚还放你回去,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想到他们都是同类,为了避免误会,缓解尴尬,傅恒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些措辞。
虽然也是真诚,但他私心就是不想周青淮离开。
至少在这个寂静夜里,在他犯病初愈后,在余驰迟迟没有回复他信息时。
有点混蛋。傅恒在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而后听到周青淮说:“那我就打扰了。”
给周青淮找了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傅恒整个人挂在阳台吹风,等着人洗完澡出来。
余驰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质问说: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是不是对自己太松懈了?]
[傅恒,我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希望你下次能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
[不要任性,对自己负责]
他多久没给我发过这么多消息了?
傅恒看着屏幕,笑着笑着眼角就溢出了泪水。
好好笑,有一把利剑横空而来,扎在他的心口。
傅恒咬了咬牙,捏着手机想回到卧室把自己关起来,一回头,看到洗完澡擦着头发正朝自己走过来的周青淮。
热气腾腾湿漉漉的周青淮,和在乌镇被雨淋湿的周青淮又不一样。
被浴室的热水蒸出一点粉气,他整个身子都泛着浅红,在杭州被养白的皮肤,看起来柔嫩得不像个二十六岁的青年。
很嫩,看着可口。
傅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刹时将方才的疼痛都给忘个干净。
拉回心神,才又觉得窘迫,尴尬笑了笑。“你没吹头发?”
“有点热,不太想吹。”周青淮回答。
傅恒点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余驰的话又在心里荡来荡去,让他难受、憋闷,有些窒息。
“你怎么了?”
周青淮同样敏锐,看到傅恒沉默不语,关切问道。
抓着手机的手用力更猛,手背很快泛起虬结青筋。
他抬头看向周青淮,看他眉头微微皱着,发梢一滴水从额头落下,滑过眼尾,沾湿了他整颗躁动痛苦的心。
“周青淮,我能跟你说说话吗?”傅恒低声。
周青淮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傅恒身边。
傅恒怔了一下,就听到靠近的人说:“好。”
关于傅恒的病,有点点私设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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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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