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韵第一次偷偷打量别人被抓包。不过,她从不知道心虚是什么。
看你就是看你了,被你发现又如何呢?
她的目光不闪躲,迎上去,她说:“好奇。”
“嗯?好奇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帅哥?”
钟嘉韵细细打量了一番江行简的脸。
“你确实长得还不错。”有硬朗的骨相,面部却是肉肉的,线条流畅。眉毛浓密平直,眉尾微垂,杏眼平直圆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眉毛都会弯起来,像彩虹一样。
“我的皮囊,世界top one。”江行简笑笑,眉毛上挑。他故意夸大说辞,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不过,我好奇是,你画什么。”
“画的苹果。”江行简手啪一下盖在画板上,他抬眼瞄一眼钟嘉韵,看她没有起身探看的意思才松一口气。
“你学画画至少四年,还在画苹果?”
“你怎么知道我学画画至少四年?”
“宋灵灵说的,你们初二开始就在一个画室。”
江行简不可置否,耸肩:“达芬奇画鸡蛋,江阿彼画苹果。”
钟嘉韵失笑。
“你笑什么?”
“像小孩的名字。”钟嘉韵敛笑。其实她想说的是,像宝宝的名字。Baby。
“欸,我就是小孩啊。”江行简无奈自己失口说出自己小名。主要是他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大名和达芬奇放在一起。他不配。
“你也是小孩啊。”他把钟嘉韵也拉下水。
钟嘉韵低头,右手食指缠绕着食指尖,打圈。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还是小孩。
她咬下最一口苹果肉,将苹果核投进垃圾桶。
出来的匆忙,什么学习资料都没有拿。钟嘉韵空着脑子,不知道干什么。
“江行简。”
“昂?”江行简停下手,望向她。
“《中国地理》看完了吗?”
“还没有,不过要是你愿意把去年的杂志整理给我,我会很开心的。”
“嗯。”钟嘉韵在抽屉里找出小仓库的钥匙。
“钟姐,我第一次看到你没事找事干的样子。”江行简看到钟嘉韵站起来,把画板立起来,抱在怀里。
钟嘉韵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挣钱的事,能叫“没事找事干”?
“你平时好忙,宋灵灵总让我不要打扰你。你没发现我前月考前那一个多星期我都没有怎么找你么?我超级听话的。”
“她还说什么了?”
“谁?”
“宋。”
“你们真的吵架啦?”江行简直觉不对,钟姐今晚是因为这事才郁郁不畅的么?
“没吵。”钟嘉韵睫毛忽闪,弱弱地说。何止没吵,直接就没说话。
钟嘉韵抬着杂志从暗处走入光里。
“钟姐,玩个游戏?”
“不玩。”钟嘉韵打开结账系统,“过来结账。”
“这个游戏叫做blance game。简单来说,就是二选一。一方给出两个选项,另一方要快速选择答案。”
江行简将画板倒扣在桌面上,拔了手机充电线就走过去。
“超级简单,就一个规则,那就是‘快’。纠结就输了。”江行简停在收银处,一个手肘撑在台面上看钟嘉韵扫码。
“……”钟嘉韵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不回应。
“round one。牛奶,咖啡。”
“牛奶。”
“就是这样!钟姐你做的超级棒!”
钟嘉韵眉头肌肉跳动,她不解这有什么好夸的。也不解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陪他玩这个无聊弱智游戏。
“round two——”
钟嘉韵咬住自己下唇的里肉。死嘴,不准动了。
“地理,物理。”
“地理。”钟韵再次脱口而出。
“苹果,香蕉。”
“苹果。”
“宋灵灵,褚瑞轩。”
“宋灵灵。”
“宋灵灵,江行简。”
“宋灵灵。”
“牛奶,宋灵灵。”
“宋灵灵。”
江行简语速越来越快,完全没有给钟嘉韵思考的时间。
这莫名气脉地激起钟嘉韵的斗志,钟嘉韵紧紧盯着江行简的嘴巴,不让自己输掉。全部的选项,她都不假思索,完全出自于她的下意识选择。
所以当发觉自己一连几个答案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像有一池水,被一块石头,打了一个水漂。
“江行简,你有病吧。”出的什么鬼选项。
江行简被骂反笑,“钟姐,你恼羞成怒了。你其实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她。”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建议你们好好聊聊。像你们这样,一个在四楼哭,一个在二楼愁,能见面却不见面,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她哭了?”
江行简点头:“在潘老师面前,哭得整个四楼办公室都知道。”当时,他恰好被数学老师抓到办公室“单独辅导”。
“我看她挺开心的,朋友那么多,并不需要我。”
“宋灵灵亲口跟你说的?那她口是心非啊。上周六你没去她的生日聚会,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周三那天应该是她正式的生日,她还买了一个蛋糕想和你单独庆祝。”
“你在说什么啊?”钟嘉韵简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谈。
“上周六她都没邀请我去,时间地点都没有告诉我,我怎么去?”
“周三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知情。你是不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把她跟别人的事情,按在我身上?”
钟嘉韵心绪很复杂,她渴望江行简说的这些事情最好是真的。可,又怕是真的。
“上周六的邀请,夹在扔给你的飞机里。周三的蛋糕,是宋灵灵托程晨走读带进学校的。”江行简说。
“……”钟嘉韵完全说不出话,喉咙干涩得连吞下一口水,都觉得艰难。
“你……”江行简看钟嘉韵得呆愣和惊讶不像是假的,“完全不知道?”
钟嘉韵不为自己争辩。她确实完全不知道,纸飞机她有印象,程晨的欲言又止她也有印象。只不过,她都把别的事情优先放在这些“印象”之前,没有深究。
她真是一个冷漠的混蛋啊。这下,钟嘉韵可没有任何怨言,任何人对她的渐行渐远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知不知道,有什么不同。”结果反正都这样了。
钟嘉韵说。
“你跟宋灵灵解释解释啊。”江行简把把她的手机放在她面前。
钟嘉韵沉默地看着手机。江行简回避,回到书屋角落。
她还没有来得及碰手机,就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她挂断电话,急冲冲地把苹果核投入垃圾桶,跑出去。
“你走的时候顺手把门拉下来。”她边快步往外走,边对江行简说。
钟嘉韵把电动车推到门外。
“钟姐。”江行简站在屋檐的灯下,叫了她一声。
钟嘉韵闻声回头,手上也没闲着,启动车子。
钟嘉韵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江行简。帮个忙。”
江行简坐上她的电动车。
“别急别急。”江行简的手搭在钟嘉韵的肩膀上。
“红灯!”
一个急刹,江行简被惯性推得贴在她的后背。
滴滴滴滴滴……
人行道的绿灯倒数,变成红灯。就像,他蓬勃鲜红的心脏。
江行简完全不敢动了。身体,脑子,思绪都在这一刻停滞。
时间不会停,如同风流过他耳畔。
钟嘉韵肩膀撞江行简的胳膊。
他才后知后觉绿灯早已亮。他该下车了。
“酒吧?”江行简脱下头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还没成年。”他说。
“我也没有。”钟嘉韵用指将头发搓得蓬松,打开车兜,翻出一支不知过期没有的口红。
“你在外面。十分钟后我没有出来,没有发消息给你,你就报警。”她用手蹭掉最上层的膏体,对着车头的后视镜涂嘴巴。
“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就报警。”
“不能。”钟嘉韵将口红丢回车兜里,拽住他拨打电话的手, “懂?”
不懂。江行简摇头。
“十分钟,答应我。”钟嘉韵的语气软了一些,眼神近乎祈求。
江行简内心的一盏红灯又亮了,滴滴滴作响。
“答应你。”江行简很难拒绝这样的钟嘉韵。
钟嘉韵大步流星地走向酒吧。
江行简时刻记着钟嘉韵说的“十分钟”,看到钟嘉韵顺利进酒吧后,他拿出手机调倒计时。
江行简开始了他十七岁人生最漫长的十分钟。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酒吧门口开门关门的声音。
江行简低头盯着手机上的倒数跳动的数字。隔十秒就落下任务栏检查手机的信号。
信号格,满的。
音量键,最大。
怎么进去进去三分钟了,一条信息也没收到。
江行简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嫌弃智能手机!这不就是一块沉默的,木楞楞的黑色方砖?冰冷的黑色屏幕倒映着他傻里傻气等待的样子!
余,五分钟。
江行简调动所有的感官捕捉从酒吧门口流动过来的空气。每一个从那一出传过来的脚步声都会让他的脊背僵直一瞬。
然而都不是。
他就像一片秋天的落叶。一次次被撩起,一次次被摁下。
余,三分钟。
江行简几乎在埋怨。埋怨钟嘉韵为什么有事不说清楚,要他不明不白,心脏突突地在这里等。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轻易地答应她莫名其妙的请求,被倒数的数字困住身形。
哒。哒。哒。
时间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身上。
余,一分钟。
江行简已经拨好报警电话号码,只等着按下通话键。
“518,报。”
忽地弹出的钟嘉韵的消息框。一股冰冷的恐惧随之顺着他的脊柱飞速向上爬。
江行简边按下通话键,边冲进酒吧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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