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9、77、9、7……
一串毫无规律可言的数字出现在草稿本上,断断续续,如同一段神秘的摩斯密码。
宋晚趴在桌子上,皱着眉,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两个数。
距离放学还有十分钟,后排几个按捺不住的学生凑在一起说小话,声音不偏不倚地窜进她的耳朵里。
“你知道吗,一班那谁,这次期中考试语数外三门主课的卷子都没写名字,记0分,被叫去罚站了。”
“我课间休息去买水的时候看见了,他下午就站在那儿了,现在还在啊?现在不是不让体罚学生吗?不怕被举报啊。”
“你是不是没脑子,校长是他亲妈,他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告到天上也管不了啊。”
“真的假的,他妈就是校长?那个汪校长?”男生顿了顿,觉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之前没觉得,你这么一说,好像长得是有点儿像。”
“这早就不是秘密了,还有人不知道啊。”
宋晚后背被人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带出道狰狞的黑线。
她回头,后排的女生眨了下眼睛,问她:“你知道吗?”
宋晚摇头,唇边牵出一抹笑,放在此刻稍显敷衍。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少参与这些八卦,桌上“79”分的试卷赤条条摊开着,她此刻也实在没有闲心去在乎别人罚不罚站。
姑娘慢悠悠地转回身,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她今天整个晚自习都在琢磨着一个并不光彩的“邪恶”计划。
那就是如何把数学试卷上“79”分的“7”改成“9”。
79分给人的感觉是70分,而99,给人的感觉是差一点就一百分,在满分150的情况下,100分听着也就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
如果就这么拿着79分的试卷回家,今晚肯定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周五,晚上九点五十分。
宋晚进便利店买了一盒口香糖,付完钱走去后面找了个位置坐,又陆续从书包里掏出她今晚的“作案工具”,准备按计划实施。
作案工具为崭新的钢笔和一瓶红墨水。
她像个初次作案的小贼,在动手之前忍不住在空白纸上反复练习如何把“7”圈成“9”能更自然些。
晚上便利店里人不多,任何一点声音都在无形之中悄然放大。
宋晚坐下时她对面就有个人,男生穿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校服,拉链没拉,随意地往两边敞。
比起她惴惴不安的焦虑,那人倒是十分坦然,他胳膊肘支在桌沿,不紧不慢地撕开食品袋,吃的慢条斯理,吃完好像还没吃饱,又拆了一个新的吃。
食品袋细微和摩擦和钢笔碰撞墨水罐的声响交织着,每一下都挑拨着她紧张的心情。
能不能别吃了。
她心里暗暗地想。
但她没理由制止,要论先来后到也是人家先到的。
秦淮一懒洋洋靠着椅背,因为那几张破试卷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从下午站到晚上,晚饭都还没吃,这会儿在便利店买了两个三明治填饱肚子。
他机械地啃着手里的全麦三明治,这东西实在是干,但他又懒得站起来过去买瓶喝的,他今天站够了,这会儿只想坐着。于是吃两口,停一下,动作慢悠悠的。
他跟前的姑娘在桌上铺着一张试卷,拿笔在小本儿上反复给“7”描上半圆,变成“9”。
似乎不难猜她想做什么。
眼看着姑娘写够了,重新蘸了墨水,死马当活马医抬手要往卷子上划。
蓦地,他的手机响了。
宋晚抬头,见对面的男生瞥了一眼屏幕,似乎没打算接,可手机里的人不依不饶,他只好接起。
“你去哪儿了?”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语气说不清是责备多一点还是着急多一点。
他举着电话,也不吭声,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我吃东西啊汪校长,今天站也站了,不至于饿死我吧。”
对面没搭理他,挂了。
汪女士八成是回家没看见他,以为他大晚上的离家出走了,不过这点儿小事还真不至于离家出走。
宋晚看着他打完这通十几秒的电话,他一抬眼,两人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
头顶灯光描摹过少年的轮廓,映衬出一张清俊的脸。
他神情倦淡,眉眼漆黑,那双眼睛放在他这张脸上堪称神来之笔。
她视线里的少年起身,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卷东西放下来,盖在了她的试卷上:“给你了,写上名字就是你的。”
是一张附中高一年级期中考试卷,135分,唯独左边竖着那一栏姓名,班级考号全是空着的。
为什么没有名字。
宋晚目光从试卷上抬起,对面的人已经走了,她回头,只剩下少年清瘦的背影和笨重的红色门帘,前后遮挡,消失不见。
-
“135分,小小,你初中时候不是数学最差了吗,怎么一上高中就考这么好啊?”
宋晚回家把卷子一交,宋萍翻到数学卷,先是惊讶,又觉得欢喜。
名字是宋晚的,可卷子不是。
宋晚接了杯水,别过脸去,自然是心虚:“有些题刚好做到过,运气好。”
她初三那一年拼尽全力才考进了附中,小地方的尖子生,还是占了政策才上去的,鸡头变凤尾,结果就是有点跟不上课,期中考试一结束,毫不意外的原形毕露。
她难以接受,宋女士更接受不了。
宋萍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比别人家的差。
“小小,明天你表哥的儿子满月办了宴席,正好周末,要不你也跟着去凑个热闹吧。”宋萍说。
宋晚摇了摇头,她不喜欢凑热闹:“不去了,妈,作业很多,我明天在家写作业。”
“行,那明天早晨就不叫你了,零钱给你放桌子上,你睡醒了自己去买。”
“好。”宋晚拎起书包,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沓卷子,以免露馅,“那我回房间了。”
宋萍这一晚上都是笑着的:“去吧。”
宋萍很少这样笑,宋晚每看一眼,都觉得惭愧,还有些无地自容。
她撒谎了。
她考不了135分。
宋晚坐在书桌前,那一沓纸张最上面的就是那个男生的试卷,刚刚宋萍拿在手里前前后后的看,夸赞说我们小小成绩好,以后定不让别人轻看了。
宋女士文化程度不高,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据说当年是被她那赌鬼老爹海誓山盟的誓言迷了眼,拿饰品店二十块钱的塑料戒指就结了婚,婚后夫妻不和,半年离婚,宋萍在离婚后才生下了她。
宋萍没有再嫁,独自抚养她长大,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小小,你要争气,我们不能让人看不起。”
截止这次期中考试之前,宋女士的愿望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宋晚从书包里抽出那张79分的卷子,红色的钢笔字迹鲜红刺目。
怎么办,宋女士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宋晚盯着试卷发呆,不自觉回想起便利店的那个男生,不知道他叫什么,暂且称呼他为“135分”。
她桌子上有一个玻璃罐,是小学时候有段时间特别流行的漂流瓶,那里面是她这些年收集来的各种小东西,发夹上掉落的珠子,旧衣服上的纽扣,跳棋里的玻璃珠,她喜欢各种亮晶晶的东西。
可她见过最纯粹,最漂亮的,是今天晚上在便利店里,那个少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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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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