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邝飞阳没有再去较量,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陷入完全的黑暗,先前还能看到的树影,像是错觉一场。
他收起心里的惊诧,转而平静道:“怎么了?”他问。
一道深沉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屋顶漏雨,”他说,“木柴都被淋湿了。”
“哦,”邝飞阳转向木柴堆放着的方向,“漏雨的地方大吗?”他问。
“不算大,”对方答,“落下来的树枝打碎了瓦,我挑着用不到的地方弄了几片,重新盖上去了。”
话虽这样说着,扣着邝飞阳的手还是没开。
“那就好。雨下这么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先休息。” 邝飞阳说。
似乎是在判断这句话里的真假,邝飞阳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凝聚在自己脸上。
片刻后,对方把手收了回去。
邝飞阳得了自由,便转了个身,面朝门重新躺了下去。
身边很快传来有人落座的声音,邝飞阳头一次注意到,这人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无端地,邝飞阳又想起自己的那只狗了。
他闭着眼,突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久的静默后,就当邝飞阳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却答,“闵夏。”
闵夏么,邝飞阳在心里念了一句,终究是没有什么印象。
山里的暴风骤雨大概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是雨打风急,很快就只剩了和风细雨,将此间的氛围也缓和了不少。
邝飞阳继续闭目养着神,问,“闵夏,你在这里见过一只狗吗?”
对方答,“没有。”
“不应该的,会不会是你在这里呆得不够久?”他又问。
“不会,”闵夏抬眼看向背对着他的人,“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
邝飞阳听到他的停顿,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睁开眼睛皱紧了眉头,问道:“为什么?”
对方却是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他,“你呢?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会来?邝飞阳不知道自己来的原因算不算荒谬。
他道,“我来找我的狗。”
“狗?”对方显然是有些意外,但除了意外,态度还有一些古怪,“我确实是没有见过什么狗,恐怕你要失望了。”
“有的,”邝飞阳语气坚定地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自信是从何而来,但还是重复强调,“一定有的。”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从前一定是不小心弄丢了它,所以现在才必须要找回来。”
邝飞阳看着自己的手心。
从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疤痕,眼下却是各有一道老旧伤疤清清楚楚地显示在自己的左右手掌心,尤其是右手掌心的那道,疤痕不仅深而且也很长,他却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伤的。
所以他相信,某些他不记得的事不代表没发生过。
那只狗,也一定存在。
只要找到它,说不定很多事都可以得到解答。
但,这些事却没有必要说给旁人听。
好在,对方也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
只是说着,“随你,总之这里是没有狗的。”对方道。“你找错地方了也说不定。”
邝飞阳却坚信,他要找的那只狗一定就在这里。
明天天一亮,他就会去找的,邝飞阳重新阖上眼睛。
夜,很快又静了下去。
清晨的第一缕眼光照射进来,邝飞阳也睁开眼睛。
却被眼前一张靠得极近的脸惊得慌张后退。
“你干什么!”他拧着眉,头一次风度快要维持不住。
对方却是半点没有觉得这是冒犯,反而又凑近了,脸上闪过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没睡?”
邝飞阳不得不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揉着还在昏沉中的眉心,道:“不关你的事。”
然而,下一刻却恍然惊觉,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似乎很久之前,也有什么,总喜欢凑到自己面前,挨得自己很近,即便多次纠正,依然习惯不改,最后只好无奈妥协。
会是自己的那只狗吗?邝飞阳想,他不知道,也记不清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关键是自己后半夜确实是一直没睡,这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凑过来的,自己闭着眼睛蓄养精神的时候一点也没察觉到,早上才会被吓了一大跳。
闵夏被避开也不介意,似乎是习惯了,又似乎是正常人的状态终于回归,他看着邝飞阳从地上站起,将自己前前后后收拾整齐,又问:“今天要做什么?”
邝飞阳还挺意外这人会关心自己的事,不过他要做的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言简意赅道:“找狗。”
虽然他能察觉出这名叫闵夏的人有很多古怪,但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多时候,无知才会无畏。
“我很熟悉这里,可以带你去找。”对方道。
“你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我的狗,似乎没有让你带路的必要。”邝飞阳看着他道。
闵夏便歪着头想了想,“我可以带你去我没去过的地方。”
邝飞阳又开始有些恍惚了,说熟悉又不认识,说不熟悉又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停下清洁得动作,突然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对方却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这么热心?你是守林人?担心我做什么坏事?”邝飞阳问。
“守灵人?”闵夏细品了下这个词,“有点意思,”他点评道,之后才继续说,“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找到你的狗之后想做什么?”
做什么?说实话,邝飞阳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有人问了,他还是想了想,“带回去?”他也不是很确定,从兴起找狗的那个念头起,好像一切都不能按常理推断了。
“回去?”对方又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了。
邝飞阳看他陷入某种莫名其妙的思绪里,也没有打扰,而是自己一个人出发了。
不过没过多久,对方像是又恢复了,跟了上来。
他虽然一再表示了不必同行,但对方强硬要跟,他也毫无办法。
在无效地转悠以及徒劳地走走停停不知多久,跟在后面的闵夏终于意识到邝飞阳的寻狗,没有常识,也没有目的地。
“你真的养过狗吗?”闵夏看向邝飞阳问。
“养过的吧,很多年前的事了,记不清了。”邝飞阳随口答,他正忙着在一间废弃腐朽的木屋里翻找,从屋里翻到屋外,最后终于在屋外的一个不起眼处停下,他弯腰指给闵夏看,“看,这里长着木耳。”神情带着他自己也没没察觉到的如释重负。
闵夏便看向那丛大约是被昨夜的雨水滋养出来的木耳,颜色接近生长的腐木,靠近着地面泥土。
“来的路上不是见过很多么?怎么了?”闵夏问。
“那不一样,”邝飞阳否认道,盯着那丛木耳像是陷在了什么回忆里。
而自从邝飞阳说出那句不一样,闵夏看向邝飞阳的神情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废弃木屋的不起眼角落,雨后贴近地面生长的木耳,如果说真的有哪里不一样,那只能是那个时候了。
那个时候被困山林,被迫东躲西藏,木耳是他…们在片刻喘息间隙,唯一找到的可以不惊动任何东西,用来充饥的东西。
只是…为什么偏偏他会记得这个?
闵夏看着邝飞阳。
而邝飞阳自见到那丛木耳就陷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
“那时候被追得又累又渴,藏在一个木屋底下不敢吭声,要不是那些木耳,还不知道怎么坚持下去。不过……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
邝飞阳又有些头疼了,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幻觉?
狗怎么会吃木耳呢?
“什么?”闵夏关注着邝飞阳,却还是没有听清他的呓语。
“狗怎么会吃木耳呢?”邝飞阳像是被他的话突然惊醒,从那种奇怪的状态脱离,脑海里能想得的只剩这句,“狗怎么会吃木耳?”他又问。
这回闵夏终于听清,他看着邝飞阳,神色复杂,半晌后,他回答,“狗不会吃木耳,只有人会。”
邝飞阳又开始变得不对劲了,“那我一定是找错了,”他说,“狗怎么会藏在这里。”
他突然摸上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道极长极深的疤,眉间全是疑虑。
他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会有种,右手被人包裹着,刺入什么的感觉,甚至那种因为攥得太用力,掌心被锐器割破后一闪而过的疼痛也极其逼真。
还有不知何处喷涌上来的那些血液,手上沾满的粘腻。
究竟……是什么?
邝飞阳脸色越发苍白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