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楠半垂着头用手蹭自己的嘴角，感到一阵刺痛后瞄了一眼，看清虎口处沾染的血迹淡淡一笑：“妈，别打了，你手该疼了。”话说着，她突然拼命的用头撞向墙，砰砰砰，鲜红色几乎蔓延到脸上每一块细胞，直至血像汗一样流才停下来。

外面的雨声参半着雷声，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抬起头邀功般看着苏母：“妈，这样你就不疼了！”这明显不是妥协，挑衅的意味显然触碰到苏母的逆鳞。

空气一瞬间的沉默。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窗户上挤满了雨滴，正在一点一点掉落。这有规律的声音一如苏楠的心般跳动。

下一秒，空气中猛然出现玻璃碎掉的声音。“给你脸了？”苏母咆哮着喊道，手里动作没停的砸着啤酒瓶，脚边还有细碎的玻璃片，另一只手指着大门，“给我滚出去！畜生！”

苏楠的笑僵在脸上，舔了几下干涩的嘴唇，忙不迭的连滚带爬冲出家门。怕被人看见，她狠狠心把残缺不全的裤脚又撕下来一大块用手捂在脸上。这显然不过是掩耳盗铃，这楼上楼下谁人不识她们苏家。早在几年前她爸死后，他们一家便在小区里火起来了。苏楠掩住的只是仅剩的那点子自尊心。

门外的小土狗看见苏楠后马上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蹭着她的小腿，苏楠蹲下来顺着它的毛小声道：“小黄啊。”叫着这一声，她的眼竟然有些模糊了。

小土狗名字叫小黄，是苏楠小时候回乡下奶奶家时，偷偷隔着墙看到隔壁家小孩看的动画片《蜡笔小新》，里面有一只雪白的小狗叫小白。

后来当她第一次见到小土狗时，几乎瞬间叫出了口：“小黄。”

她养不了它，邓美玉不会同意，但是没关系，她穿不下的旧衣就是它的窝，她吃一半的馒头，就是它的饭。

不为人知的角落，生命依旧跳动。

她从裤子里掏出大半个冷掉的馒头，揪了一块放进嘴里嚼，把剩的大半个放在小黄面前。

她不说话了，一口馒头就那么一直嚼着。实在没得嚼了才咽下去。

雨不知何时又从云边冒出，嘀嘀嗒嗒的响，让人头疼。

她坐在单元口的楼梯，看着面前淅淅沥沥的小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捻揉耳垂。

算算时间，等到晚上苏楠就能回家了。苏志山最近对邓美玉很殷勤。

其实这俩人挺可笑的，苏楠心想。

尽管如此她也得感谢苏志山的出现，至少邓美玉怎么厌恶她，因为苏志山表面上看还是得过得去。

刚刚她撞了墙，额头有了伤口，邓美玉一定气极了。

这一幕被苏志山看见的话…

“你怎么又打孩子？美玉，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啊。”

掂量一下还有一年的学费，咬咬牙，从底裤她自缝的一个补丁里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冲小黄笑：“我走了，你赶紧回窝里啊。快去！乖啊小黄。”又指了指单元附近有些荒凉的小草坪。

现在雨也快停了，前两天苏楠把捡到的破伞改良了插在小黄窝上，怎么看也比这单元里暖和。

小黄熟练的点点小脑袋，叫了声汪，跑向了小草坪。

看到小黄跑到了那里，苏楠抬头看看雨。

哎，又大了。雨水混着些血水一滴一滴的流到她的脸上，这造型倒是适合万圣节的装扮。

她转身冲向了雨里。

说实在的，苏楠有点后悔，刚才故意撞墙想让邓美玉在苏志山面前难堪。现在好了，理性回来了，想起来她还是个学生！自己的命脉还在人家手里。

未成年三个字现在还刻在身上。

终于，苏楠停下脚步，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理发店，门上硕大的牌子上写着剪发20。

看着攥着的钱，细细数了数，27，够了够了。

她每天只有5块钱早饭钱，这些她攒了很久。

有句话怎么讲“积攒的钱都会以另一种方式流掉。”

真是真理。

手掌刚握到门把手，苏楠才突然发觉自己今天的外貌… 破碎的裤子，补丁的上衣，额头还流着血，雨水还在不停的从身上滴落…

就这样进去一定会把人吓到。

她咽了口唾沫，用当时扯下来的布条擦拭了一下脸，看上去就没那么狼狈了。

她推开了门。

“您好？有人吗？”她微微额首。

“您好。”一个年龄不大的男生向她走来，“是要剪发吗？”

苏楠点点头，“嗯，我想剪一个刘海。”

......

男生没回话，愣住了，刚离的不近没看清这姑娘。

离近了一看，这衣着......头上还隐隐约约的一片青色！他一时分不清面前的姑娘到底是不是碳基生物。

“您好？”苏楠见他没说话，以为是自己音量太小了。

男生抽搐了一瞬，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想剪一个刘海，厚点的，剪发20是吧？”

“啊，对，对，20。”

嗯，是碳基生物。那就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男生用手示意了一个方向，“姑娘，先去那儿洗头。”

“嗯。”

直到给苏楠洗完头，男生都有点冒汗。

为了不碰到伤口，她在发际线那里隔了几张纸巾。

第一次接待这样的客人......

“哥，我的刘海厚一点，完了要遮住眉毛哈。”

苏楠的话打乱了男生的思绪，“啊？哎，好嘞好嘞。”

他仔细给她剪了一个厚一点的漫画刘海，大约能猜出来这刘海的作用，刘海的位置剪到了眉毛下面一点，将额头上的伤遮了七七八八，不仔细看倒不会发现什么不对。

给她剪好了，看镜子的时候才端详起小姑娘，底子不差，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小家碧玉绰绰有余。特别是刘海下面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江宿!我回来啦!”一个穿着校服的大男孩突然冲进视野。

苏楠吓了一跳，江宿倒是很冷静，他习惯了。

“有客人，你安静点。”

程宥景撇撇嘴，小声嘟囔：“有客人呢~你安静点~”

这话引得苏楠不禁勾起嘴角，视线慢慢上移，她愣住了。

…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应该是报名了课外补习的学生。

还好现在剪了刘海，她轻轻低下了头，不愿被看到现在这幅窘迫的样子。

程宥景也注意到她了，觉得眼熟，一时也记不起来。他记忆力好，见人两三面就差不多记住了。

他歪歪头，认真观察着苏楠，这简直是苏楠人生里最漫长的时刻。

江宿注意到了，皱着眉头拍拍他。

程宥景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太礼貌的行为：“我换衣服去了。”说罢转身走去了二楼。

苏楠轻轻叹口气，开口：“挺好看的，就这样吧。”

江宿点点头，撤下了她身前挡发碎的布。

苏楠起身掏出了几张五块钱，准备付款，耳边却传来江宿慢悠悠的一句话：“姑娘，今天店庆3周年，学生免费剪发，我看你不大，是学生吧？直接走就行，有空点个好评成吗？”

免费？

苏楠心脏砰砰跳，太好了，省的钱够吃几天饭了，本来都要计划去再买点馒头备着了。

“对，我是学生，哥，我回家就给你写。”

“那成，你走吧。”

苏楠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江宿拿起身边的扫把开始扫地。

“宿哥，今天三周年这事我咋不知道呢？”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江宿没回头，还在低头扫地：“啊，我刚决定的。”

程宥景笑了，“我刚才觉得她眼熟，换衣服的时候想起来了，是我们学校的。”

“你们学校的？”

“啊，年级第一。”他叹口气，“家境应该不太好，中午都不吃饭的。高中两年了，都没见过她家里人，他们班人说家长会她家里都不来人。还挺惨的呢。”

江宿闭口不言，叹了口气。

程宥景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想到什么，顿了一下，“想起来了。她叫苏楠。简直人如其名嘛，确实难啊。”

江宿撇着嘴，“天天上学，连你们年级第一名字都记不住。我看明天给你请假算了，去医院找你爸查查。”

程宥景噘着嘴，把头抵在椅子上看着江宿：“不嘛不嘛，我就是突然没想起来。”

“......”

苏楠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一直坐着发呆，等到天黑了以后才不情不愿的回家。

邓美玉给她开的门，看到她的刘海眯了眯眼，没说什么。苏志山忽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小楠剪头发啦？”

“嗯。”苏楠敷衍了一声，侧身晃了晃。

再仔细看的话该发现了。

邓美玉啧了一声，皱着眉头看苏楠，不满的开口：“不会叫人啊？”

苏楠还没说什么，苏志山笑着摸摸苏楠的头：“别凶孩子，咱都一家人，有啥叫不叫的。”

有时候苏楠得承认，苏志山在的时候她过的就是比平常“安全”很多。

苏楠抬眸看了眼邓美玉的神色，又去看向苏志山，识趣的喊道：“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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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