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轻轻坐在KTV大厅里的休息区,眉头皱得比刚才要深许多。
他所谓的行使主权,竟是给自己膝盖上的伤涂抹膏药。
姜轻轻俯视着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浓密的黑发,剑眉下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了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他手上的动作很是轻柔,唯恐弄疼自己。
蓝郁生一手拿着从兜里掏出来的白色药膏,一手拿着从KTV前台讨来的棉签叨叨絮絮,“你这伤必须得涂药膏,这是我从家里拿来的,专治跌打损伤用的,每次我身上哪里乌青了就涂这膏药,药效特别好。”与教练训练时难免会有碰撞留下一点伤,蓝老夫人心疼孙子,但又不能让他断了训练,就准备了各种药膏。
“对不起!轻轻,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抹在颜色最深的位置,他又问道:“疼吗?轻轻。”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看过去,见姜轻轻恍神的盯着自己,眼里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轻轻,怎么又皱眉,是不是很疼?”
姜轻轻在他明亮的眼眸里瞧见自己,放在百褶裙摆上的手紧紧攥着问道:“为什么?”
蓝郁生疑惑道:“什么为什么?”
沉吟了一会,她努力平静的与他对视:“为什么你会对我好?”为什么你是他们的家人?
原来他的轻轻是在忧心这个。
他眼含柔情蜜意笑道:“因为你是轻轻呀!”
握住她的手又道:“轻轻,结婚的人有婚前忧虑症,你刚答应跟我在一起怎么也开始忧虑了?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以后,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只对你好。”
姜轻轻垂下眼眸,他把自己的手包裹在掌心,温热的体温传来,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却又忍住,亲都亲了,还在意这牵手做什么。
下一瞬,她反手握住男生白皙修长的手,敛去眼底的暗潮汹涌,抬眸淡淡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要后悔。”
少年扬唇一笑,“嗯,我说的,不后悔。”
午后的阳光透过防盗窗大片大片的投射在阳台。
地板上由几盆绿植和窗网形成黑色影子与黄色的暖阳交相辉映,银发老人手里兜着织到一半的帽子和线团坐在藤椅上打着盹儿,桌上摆满了一碟碟的零食水果。
有花生豆,果冻,酥糖,芝麻糖,芝麻饼,枇杷干。切成小块小块的甘蔗,绿中带点黄的橘子。
姜轻轻坐在沙发上敲击键盘写论文。
老人在时不时的点头瞌睡中醒来,接着又用短短的钩针织起了帽子。
“外婆,您歇会再钩吧。”
外婆道:“反正也无事,现在多钩几顶。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时间钩了。”
“现在离冬天还有几个月,足够您钩出花来的时间都有。”姜轻轻离开沙发与外婆一起坐在阳台上。
捏起一颗花生豆放入老人家嘴里。
外婆慈爱的看过几眼姜轻轻,笑容满面的抿嘴嚼着花生豆没有言语。
凌晨五点。
姜轻轻在小腹一阵阵抽痛中醒来。
等她背着包提着笔记本到达车站时,感觉自己仿佛失了半条命。
从她第一次来例假开始,就因为太过严重的反应去过不少次医院,明明平时身体素质极好的她,一到生理期时就变成了比林黛玉还娇弱的人。外面天气依然是热火朝天,她穿着长衣长裤都还是感觉到身体冰凉,尤其是小腹传达的痛感,让她只能靠坐在候车室里的椅子上闭目休息。
不该前几日喝那冰水,不该在地板上睡觉。
手机铃声响起,她费力的掏出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接通后气息微弱道:“哪位?”
电话这头,蓝郁生疑惑的拿开耳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备注,再道:“轻轻,你在哪?不是说好今天我送你吗?”
哦,是了,他这两天都在提醒自己,身为姜轻轻的男朋友,到车站送她,是他的职权范围。
姜轻轻道:“我已经到车站了,你不必来了。”
蓝郁生失落一瞬道:“我也在车站,告诉我你在哪个候车室?”
假期第三天,候车室里人潮涌动,待蓝郁生通过人群阻碍找到姜轻轻时,她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歪斜的靠在手臂上,头发挡住,看不到脸,但蓝郁生却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她。
半蹲在她面前,他神色慌张的喊道:“轻轻,你怎么了?”
姜轻轻在吵杂的环境中睁开眼,慢慢直起上半身道:“我没事。”
蓝郁生见她脸色不同往日,人也没什么精气神儿,既担忧又委屈道:“轻轻,有什么事,你还不能直接告诉我吗?我现在可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别的不相干的人。”
他有种错觉,答应跟他交往后的轻轻,相比之前对他有一种时有时无的刻意的冷漠。
姜轻轻与他对视,静默片刻后伸出手,指尖触碰他的指尖道:“我生理期来了,人有些不舒服。”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蓝郁生微微蹙眉,顺势攥住她整只手,察觉到她说的生理期是什么后,脸色又迅速涨红,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忘了,你还未成年,不懂这些。”
蓝郁生闻言立刻道:“谁说我不懂。”他不喜欢轻轻将他视为什么也不懂的小孩,继续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姜轻轻拉住他,“车快到站了,你先回去吧。”
蓝郁生坚持,“不,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他把随手提的东西放在姜轻轻脚边,朝人群外挤去。
十几分钟后,回到姜轻轻身边时,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手里拿着个小小的保温杯。
把保温杯递给姜轻轻,“杯子刚买的用热水烫过了,是干净的,里面是温开水。”再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包东西,看了下包装袋上的说明取出一片来道:“轻轻,是我给你贴,还是你自己贴?”
姜轻轻手里握着他递过来的粉色保温杯,看着他指尖拎的一片暖宝宝,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怔怔的盯着他。
蓝郁生蹲下身,按说明书上的指示将暖宝宝贴在她衣服外小腹的位置。没有丝毫暧昧的触碰,只有小心翼翼的把暖宝宝粘在她的衣服上。
四周大多数目光看向这边。
“小伙子真贴心啊。”邻座的大叔笑道。
“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每次我不舒服,你就只会说多喝温水,多喝温水。”
“难道他们那杯子里不是温水?”
“……”
蓝郁生不管不顾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把暖宝宝贴好后,小声对姜轻轻道:“轻轻,你是被我感动得不知所措了吗?”
姜轻轻此刻眼里仿佛只有他一人,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深远。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少年的热情总是这么执着强烈。
把人送到座位上,替她放好行李,蓝郁生都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刚在他半拥着的状态下走上车,痛感又剧烈了些。
眼看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姜轻轻忍住抽痛催促道:“快下车吧。”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靠在椅背上喘息,邻座的人还未到,蓝郁生泰然自若对她道:“你先闭上眼休息,我呆会就走。”
姜轻轻看了他几眼,没精神再劝他,把头歪到一边真闭上眼睡去。她也不是睡了,是陷入半昏迷状态,这是她生理期间时常发生的状况,去医院医生也只是叮嘱多休息,注意饮食,锻炼身体。
列车驶入半途中。
车厢里,年轻人戴着耳机,各自玩着手机,小孩儿趴在父母身上浅眠,交谈的旅客也是自觉的放低的音量说笑。
窗外绿树葱葱,田野平川,呼啸而过。
姜轻轻在一团暖烘烘的热意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她靠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一手环住她,一手紧紧握着她微凉的手。
她猛的挣扎了一下,只听到头顶清澈的声音,“轻轻,还没到江洲,你可以再睡会。”
心一惊,她抬头看过去,“你怎么还在这?”
蓝郁生闭着眼道:“我上车前就买好了票,跟这个座位的人换的。”他幸运的抢到了同车次最后一张商务座,以为姜轻轻睡着了,不声不息与人换了座位。
收紧一下怀抱,他若无其事道:“睡吧,轻轻,到了我再叫你。”
微弱细小的灰尘在一缕阳光中无声无息地旋转着,让这个角落形成了一方独有的安谧天地。
只有当自己独自熬过这一次又一次的痛楚后方知这片刻的温暖叫她有多驰魂夺魄。
她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每每他对自己温柔以待时,她却需要竭力克制自己理智冷静,不能感情用事。
就这么静静地仰望着。
耳边有什么声音在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轻轻,别这样看我。”蓝郁生睁开眼低下头道。他本就紧张,心跳更是加速跳动,喜欢的人在自己怀里,还死死的盯着自己,正值血气方刚的他怎么受得住。
两人视线相对,呼吸交错,姜轻轻道:“你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嗯,知道。”他挑眉,眼里染有笑意道。
“你和我,农夫与蛇,你当如何?”
蓝郁生眉目柔和的直直望入她的眼里,下一瞬,低声道:“你不是蛇,你是姜轻轻,就算是,我也甘之如饴,亦无悔。”随后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吻。
甘之如饴,亦无悔。
姜轻轻呼吸一滞,低下头,只觉着眼前雾气蒙蒙,拼命压下去,小腹阵阵抽痛强势袭来,她乏力的闭上眼依偎在这宽阔温暖的胸膛。
蓝郁生若有所思地看向车窗外,眉头微皱,轻轻这是怎么了?
当姜轻轻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窄窄的白色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天花板也是白色的,床帘也是白色的,自己这是在医院?
她手撑着床板准备坐起来,见自己手背上的针头,正在输液。
值班的中年女护士走过来道:“你终于醒了。”
姜轻轻纳闷,“我怎么在这?”身旁也没人。
“你突然晕了,你男朋友抱你来的。”
姜轻轻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被蓝郁生叫醒后出了车站没走几步就晕了。
“他人呢?”
“在医生办公室,听医生给他讲解你的CT片儿。”护士站在她的床头看了眼瓶里的剩余药量又道:“这是给你开的止痛。”
“我照了CT?”姜轻轻不解的问。
“嗯,你男朋友以为你怎么着了,硬逼着我们急诊室的医生给你开了几个CT检查。最后才知你是因为痛经才晕倒的。”
姜轻轻致歉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中年女护士道:“没给我们添麻烦,倒是你男朋友被你吓坏了,到这时满头是汗,脸色苍白,要不是你晕倒了,我们以为他才是病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您!”
“好好休息,这瓶药输完就可以出院了。”
“好,谢谢您!”
目送护士走远,姜轻轻坐起身来,看向窗外时,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自己这是睡得的确够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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