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娴借着李鹤州靠近时的那点热气埋头进了车里，李鹤洲为她关好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眼角还有未散尽的莫名情绪。姜娴那句话盘旋在他心里，如同烙印，带着无法避开的热度烫进他的肌肤里。

姜娴偏头看向他，他修长的手指交握在方向盘上，指节因寒意露出玉般的病态的白。左手虎口处有道细小的疤痕，在这双指点江山的手上显得十分扎眼。

她看着这双手，忽然想起几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时候她放学回家，路灯昏暗，身后黑影绰绰，她惊慌失措，不敢向前一步。是他从家中折返，牵着她的手说

“窈窈不要怕”

然后转头迎向那群人，警笛声在耳畔响起时，她看到泛着冷光的匕首从他指缝间剐蹭而过。

而那时候的他，还不似这般冷峻，寒意迫人。

穿过跨江大桥，车子穿梭在潮流中，然后停至一栋居民楼下，这是他刚才在路上找她要的地址，以后方便工作联系。

“你就住这里？”李鹤洲替她拿着包，站在车门边问她，有些随意的打量着周围一切。

大大小小的住宅楼交错林立，四周也没有宽阔明亮的空地，甚至没有完好的路灯，楼梯口的挂灯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会吹落在地，来的路上也没有看到执勤保安……他扫视几眼，很是不解，她为何不对自己好些？

“对呀，别看这有些老旧，离电视台确是近的很。我平时走路去还能拿交通补贴呢！”她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几缕光芒。

“我给你另找房子吧？这里晚上也不安全”他又打量着周围，出声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说这话时面上有几分不悦，她笑着拒绝了。

“不用啦，李大老板最近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再说了，我这房子住着也习惯了“她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

“我……不忙的”他突然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却盯着她的眼睛看。

“回去吧，我走啦！”她从李鹤洲手中抽走她的背包，拍了拍他的手背向他告别，转身走向黑暗里。

李鹤洲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心头仿佛被人揪住了一般，酸涩的很，他小跑着跟上前

“我看着你进去”他说，她笑了笑。

夜凉如水，月色如镜，她轻轻推开卧室房门，见母亲安静睡着，心放松些许。转头正要离开时，却听见母亲叫她“是窈窈回来了？”母亲从床上坐起，看向来人后，带着姜娴往客厅走。

“妈，你这是做什么？快去多睡会儿”姜娴对于吵醒母亲的睡眠有些愧疚，自从母亲患病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她有时有外出采访，稿子内容繁复，经常加班到凌晨，回到家桌子上却总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母亲性子执拗，她又劝解不过，便由着她去了。

母亲拉着她在饭桌上坐下，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吃完放下筷子，准备进入正题。

“不碍事，送过去啦？”母亲问她，她知道她指的是保温盒里的饺子。

“嗯”

“鹤洲那孩子太苦了，小时候才那么大一点亲娘就走了，听说后来他父亲还领了个弟弟回来，现在这么大了，他父亲也不说照顾照顾他……”

以前在大院里，孩子们经常欺负他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不管他，他又瘦弱多病，虽然个头高，但仍看起来弱不禁风。母亲时常叫他来家中吃饭，看着他不免心生怜爱。

“虽然他那个弟弟是个不学无术的，但是周周哥哥争气呀，李鹤洲现在当了大老板，在他们家也有话语权，母亲不用过多忧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欣慰的点点头。

她收拾好碗筷，听着母亲沉稳的呼吸，替她掩好门后回了房间。

打开床灯，光线柔和温暖。姜娴翻开工作笔记，改了几处文稿错误，正要合好睡觉时，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的飞快，她看着陆忱显示在线的头像，心下欢快。

“陆大律师，抱歉占用您一点点私人时间啦，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跟台里聊一聊，给我们一个采访机会，我们到时候只发布文章，不会涉及您的**，希望您能考虑下”

她看着他的微信头像沉默良久，灰色的头像是他一贯的风格。

大学时期，姜娴曾托学长要过他的联系方式，后来发送过好友请求后，消息便石沉大海，她看两眼屏幕，竟显示已在输入中，她有些紧张，他会同意么？

“下周工作日找助理对接时间”

就只有一句话，简明扼要，却像他的语气般不急不缓 ，她看着屏幕上那条消息，心中欢喜快要压制不住，赶紧回复过去“谢谢陆律师！”对面却再也没回过她。

陆忱刚停下手头积攒的工作没多久，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和电脑显示屏的光亮相呼应着。看见是那个记者，抬手便想拒绝。可他又想起路禾给他的嘱托，捏了捏眉心，心下觉得厌烦，转而叹口气，罢了，随她去吧。

他把姜娴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助理，英隽的眉眼上愁绪不展。

律所一直想让他接了那份法律顾问的工作，李鹤洲是近几年的科技新贵，科研领域的成果又普惠老年客户，市里很看好他公司的发展前景。前不久盘下城中村的一片空地做产业园，急需打响知名度揽项目投资，所以打算邀他做产业园项目的法律顾问。

但他一向不喜欢接除了案子以外的工作，简言之，不喜欢聚光灯和镜头，这是他的原则问题。

他最近有林氏日化的案子需要转接给吴恒，手上还有三四个小额民事财产分割案，在律所加班是常事，每日焦头烂额，实在无法分心出来关注这些金融权贵。路禾和吴恒都权衡过利弊，认为他可以认真考虑下李鹤洲的邀约，下周去咖啡厅亲自和他一叙，之后再做打算。

他收起笔记本和资料，关了书房的灯，抬步走出去。

暖阳如常生起，一切照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姜娴依然在忙碌着手里的工作，李鹤洲的采访工作完满结束，李田英的案子正式宣告结案，她也因此收到了台里的表扬。在陆忱采访工作对接之前，她要跟组去市里的社区养老院采访，她在志愿者服务中心工作过，范琳选择将她带上。

姜娴采访的是一位略显贵气的老妇人，微胖的脸上尽显憨态，满头银发，慈眉善目。和她谈笑间，老人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和煦,吹散姜娴心头些许浮躁。

“好久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秀气的小姑娘啦，我有个孙子和你应当差不多大，哎呦，忙的很呦，也不知道多来瞧瞧我，我老啦，就爱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多说说话……”

老人想起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孙子，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