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十分健谈，拉着姜娴的手不停询问她问题，从她的年龄职业问到了她有无婚配，起初她还乐于回答，觉得这只是老人家都会有的特性，到后来笑容渐渐僵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老人家又想起了她的孙子，她的孙儿与这女孩子年龄相仿，又一直单着，面前这姑娘乖乖巧巧的，一直听她唠叨，也不觉厌烦，明媚又可爱，心里欢喜的紧，霎时觉得十分登对。

姜娴坐如针毡，待得冷汗直流，眼神不自觉的向门口撇去，

天啊！谁来救救她！

房门响了两声，有人在敲门，姜娴心跳如鼓，谁来拯救她了？

同事小何走了进来，看着面前和蔼的老人以及坐她旁边，眨着漂亮的眼睛望向她的姜娴，眼神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便要涌出泪水，这难得一见的场面给她吓了一跳，她思索一会儿便明白了，感情姜娴这是被人介绍对象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救世主，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假装咳嗽了两声，用最标准的温柔笑容说“娴姐，我们那边采访完了，主任说社区那边和电视台晚上办了联谊会，让你和阿婆过去”

“好，好好好！”姜娴点头如捣蒜，面前的老人看着她这窘迫的样子，呵呵笑起来，又觉得这小姑娘着实有趣的紧。

她们二人搀着老人的手走出房间，刚迈出房门没多久，姜娴竟发觉老人的右手在颤抖，刚想询问，便被老人的说话声打断，她只能笑着回应老人的问题，掩下心中的疑惑。

日暮西垂，夕阳被掩没在云层里，夜色暗了下来，城市灯火阑珊。街上行人行色匆匆，各形各色的人穿梭在车流两侧，喧闹的城市迎来了新的一轮晚高峰。

傍晚的社区服务中心大厅内，灯光明亮，一块巨大的红色幕布铺展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一条长长的横幅悬挂在台子正中央。

“情满祥和，汇聚民意，第十二届市社区服务中心联欢晚会”

她今天要唱一首歌，作为临时拉来救场的人，梁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早便向范琳请了假，匆匆离开了电视台，她平时会活跃气氛，节目从来都是梁殊主导，范琳也乐意交给她，这可以省去自己不少麻烦。今天她请假一时找不到人，便想起了姜娴。

姜娴仿佛赶鸭子上架，打开手机听歌软件就开始临时抱佛脚。

她喜欢去音乐节，爱听阿良的歌

并不代表她会唱歌啊啊啊！

她表面波澜不惊，在范琳看来这是自信的表现，便也放下心来。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想法对于五音不全的她来说有多么荒谬。

温馨的晚会结束，众人收拾好采访稿离去，她向今天遇见的老人作别，老人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她，惹的她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坐上回台里的大巴车，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不时望向窗外，企图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余光一撇，看到同事小何在看着她偷笑，她就知道！她们都看见了！

她回想起刚才的惨状，欲哭无泪。

没人能提前预知到她会选择唱一首小星星……

跑调还不够，还演唱成了喜剧大片……

要不明天我也请假吧，她觉得这是工伤……

姜娴回台里整理好资料，准备打卡下班，

刚翻开手机备忘录，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是今天消失一天的梁姝，她抬手接起

“你好，请问是姜娴小姐吗？”一道年轻悦耳的声音传来，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

她疑惑的又看一眼来电显示，确认是梁姝无误，可听筒里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她带着疑问回复对面

“啊，我是，请问你是？？”

“姜小姐，你好，我是otherwise的工作人员，梁姝女士在这里喝的有些醉，麻烦您过来接一下她……”

otherwise，否则，一家英伦风的小格调酒吧，她听梁姝提起过。

梁姝家里很有钱，爷爷是香港人，从上世纪就做外港贸易，从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但性格叛逆，个性十足。

她大学时期去的是国际学校，学成归来就直接进了电视台，比姜娴早去两年，姜娴刚来的时候，就听台里的人在背后说她资源咖，但姜娴知道，她不会是这种人。

她虽然有时嘴毒，做事懒散，但成绩是最突出的，她是她们新闻组访谈记录保持者，她会和台里的老人抢资源，从不左右逢迎，阿谀奉承。

她不会是资源咖，因为她生来就是明珠。

“你可以让梁姝接下电话吗？”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

对面回了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磁性暗哑。

梁姝觉得自己酒量还不错，千杯不倒，今天三杯白兰地就喝的不省人事，软绵绵的趴在吧台上，脸颊泛着红晕，眼睛晶亮，不时呼吸吐息，吹的睫毛微颤。

面前的酒杯光影交错，头顶霓虹灯光打下来，泛出奇异的色彩。

陈聿看过去，一时有些挪不开眼，面前的人毫无防备，仿佛对他十分信任，此时趴在桌面上，均匀的呼吸着，面色红润，恰到好处的眉眼，还挂着泪水。泪痕一直蔓延到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泛着酒气的唇。

惊艳。

陈聿想。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机移过去，递到她耳边，听筒离粉白的耳朵还有些距离。

“接一下吧，你朋友姜娴，让她接你回去”

她不满的嘟囔，哼哼两声，不太情愿的接起

“喂，娴姐啊，嗯，对，我在，没事没事，你不用来，我能回去的啊……”

胡言乱语，姜娴气的想笑，梁姝在工作和生活上帮过她不少忙，是姜娴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刚想开口，没想到对面先传来声音

“姜小姐，她有些喝醉了，为了安全着想，您还是直接来接她一下吧，到了您打这个电话就行，我会看着她些的。”

梁姝感觉面前有两个人一直在嘀嘀咕咕讲话，烦躁的很，偶尔能从对话中听见一些零碎的信息，对面声音很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她只听见陈聿断断续续的在说些什么话给对面听，他声音好听，她不想他和别人说这么多话。

她伸手想要抢过陈聿手里的手机，又不愿意站起来，只能微伏着身子往前移，够不着又不得章法，陈聿身材顷长，个子又高，他低着头看她这副样子，有些想笑。

他推开她伸来的手腕，挂断电话，微叹口气，这工作可真是状况百出。

他本来比赛打的好好的，刚得了春季赛总冠军，本想着和队友吃完庆功宴找地方放松娱乐，教练打来电话将几个队友叫了回去，剩下的队友散的散，走的走，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在街上乱逛，突然想起自己名下还有家酒吧。

这酒吧是他几年前和朋友开的，当时他还不是职业选手，还没进入电竞行业，当时游戏市场萧条，他大学刚毕业无事可做，就和朋友开了家酒吧。

他和朋友打了声招呼，走到调酒台，打算搞杯莫吉托特调。

酒液微晃，他切开一个青柠，酸涩的青柠汁顺着杯壁缓缓流进杯中，拍开一片薄荷叶作装饰，正要细细品尝，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出现在他眼前，夺走了他手中的酒。

甜腻的嗓音传来

“谢谢这位美丽的先生~”

梁姝将酒杯拿起，微抿一口，细细品鉴，清清爽爽的酒液入喉，她满足的喟叹，面前的这位调酒师长着一张足够摄人心魄的陌生的脸，她在这里从未见过他。他和她以往见过的调酒师都不一样，他们或是冷峻或是温和，又或是健谈满带笑意，而他不一样。

她从进来开始便一直在盯着他瞧，她从未见过他和别人说过话，起初有女人和他搭讪，他面色微冷，变相婉拒了她们。

她渐渐地被他勾起了心中的逆反心理，她盯着他看，仿佛盯着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她缓慢的靠近自己的猎物，伸出手等着猎物上钩。

陈聿看着面前的人，了然一笑。

总有人前仆后继。

“呵，你倒是孤勇”他讥讽道

“先生不能这么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先生难道不是吗？”她甜甜一笑，像是带刺的玫瑰，将话题抛还给他。

“美则美矣，空壳而已”他不理会她话中的奉承。

梁姝听了这话也不恼，空壳又如何，他夸她的美倒是真的。

“先生叫什么名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总有先生的姓氏吧？”

她胡言乱语一通，倒让陈聿发愣了一会。

“陈聿”他薄唇微启，声音混着丝丝缕缕的清冷木质香，送入她耳中，她低头默念几遍，偏头看他。

他不屑于编假名字骗她，他比赛时都是用的游戏名字，只要不妨碍比赛，一个名字并不是无法启齿的事。

她后来来过好多次，他都在，巧的像是提前知道他的行程，提前蹲守，只有陈聿自己知道，一而再再而三，他自己除了训练和比赛期间，来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

姜娴来的很快，风尘仆仆地带着一身寒意。

陈聿将她带了进来，带到梁姝身边，一手搀扶着梁姝，一手提着她的包。她像是睡熟了，微弱的气息吹拂在他手背，酒气和馨香一同袭来。

二人费了一番力气将她抬上了车，可能是动作幅度有些大，她悠悠转醒，迷蒙着双眼，透过车窗看向面前高大英俊的人。

“陈聿……”

陈聿已经走到了酒吧门口，闻言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梁姝望向他的背影，不知为何，眼前水雾弥漫之中，她望着他的背影，竟看到了他苍凉的内心。

她总觉得他清冷的外表下，藏着谁也看不透的对世间一切的……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