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白乘归等人刚用完早膳,就有人来通报,常知府要见他。
想起昨夜谢晖说的那些话,常永丰和秦王一系脱不了干系,白乘归不自觉地皱起眉。
跟随奴仆穿过几处楼阁,弯弯绕绕到了某处花园,一院子的花啊树啊,都是娇贵的品类,可惜移种的时候伤了枝叶,如今焉答答地顶着花被人绑在竹棍上,强打精神。
白乘归坐在雕花亭中,等待主人的到来。
阿适和陈小小随侍身后,几个婢女一改之前的轻视,殷勤地端茶倒水,偶尔抬眼偷看看白衣公子淡漠的眉眼,又想起昨夜的传闻,不免叹了口气,可惜着郎君独特的口味。
“白贤弟,久等,久等。”人还未到,已经有一串爽朗的笑声传来,常知府穿着一身赤色官袍,被一群丫鬟侍从簇拥着走来。
白乘归起身,不慌不忙地行礼,“常大人。”
“白贤弟这般客气做什么。”常知府这样说着,心中不免又舒坦起来,伸手虚扶了一下,“你我兄弟二人,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礼不可废。”白乘归配合着常知府,与他携袖入座。
常知府坐下叹了口气,“白贤弟就是过于拘谨了”说完,指着园中一株繁树说“白贤弟,你看我这园子如何?”
“奇珍尽在,怕是御花园也不过如此。”白乘归低下眼,抚着自己的衣袖。
这也不全是恭维,要知道那株不起眼的树,名唤芙蓉枝,因为顶端的树叶重重叠叠,形似芙蓉而得名,虽然不开花但在夏时树身往往散发出淡淡幽香,所以十分难得。
“白老弟这话就夸得过了,这不过是我区区一个知府的园子,哪里比得上天子的后花园。”常知府摸着自己稀疏的胡子,笑道,眼角悄然瞥过侍从。
众人识趣地退下,只余下两人独自坐在亭中。
“白老弟,哥哥我昨夜思前想后,觉得这样不妥。”常知府脸上笑得一派正直,好像他们真是什么生死之交“都说兄弟要共患难、同富贵,哥哥现在做了知府,老弟你还是白身,当真是不妥。”
如果不是白乘归知道之前那些好汉离开的缘由,恐怕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常大哥何出此言?”白乘归故作疑惑。
常知府见有戏,赶紧接到“白老弟有所不知,哥哥我找了条朝中的路子,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弟弟你一表人才,何不试试?”
这倒是奇怪了,昨日还怕白乘归抢了他的恩宠,现在竟然主动要帮他谋官。
果然,常知府接着说“只是这打点不少,若是弟弟愿意,哥哥我倒是愿意替你谋划谋划。”
原来如此,秦王现在非常缺钱,大鱼虾米都不想放过,白乘归作为一方富贾,自然会被盯上。
想来常知府拉白乘归下水,必然也是有甜头的。
常知府见白乘归不应声,心里也有些着急,劝道“白老弟,哥哥也是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才告诉你。自古士农工商,如今商人虽好,但日后的事谁知道呢?到底不如入仕,做了官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想到昨日赵深的作态,南安银庄恐怕已经上了他们的贼船。
“常大哥,你是知道我的。”白乘归默然婉拒,“做官虽好,可是太多束缚,我只愿闲云野鹤一生逍遥。”
“唉,白贤弟,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常知府痛心疾首。
白乘归见状,开口劝慰道“就如常大哥,如此风光无限,不也不如从前自由快活了吗?”
“常大哥,多有叨扰,乘归告辞。”
常知府见白乘归心意已决,又发此肺腑之言,最后倒也没太过阻拦,“如此,我就不多挽留了,那个陈小小,我已经替你买下,连同几个侍女一并带去吧”
“多谢常大哥好意。”白乘归见常知府似乎心有触动,盘算着心中事,趁热打铁“侍女便不必了,赶路不方便,倒是昨夜服侍我的小厮叫许叶的,弟弟用着还不错,不知大哥是否愿意割爱。”
常知府已经无心再听白乘归说的什么,挥挥手道“只是个小厮罢了,贤弟喜欢我就让管家把他给你送到客栈去。”
“多谢常大哥。”白乘归行了一礼,默默退下,独留常知府坐在亭中盘算下一步。
“公子。”阿适和陈小小围了上来,前前后后看完白乘归,这才松了一口气“常知府跟你说了什么?”
“做官。”白乘归看着担心的二人,随口露出口风。
阿适一听,傻眼了:“公子你要去做官吗?那酒坊怎么办?”
陈小小悄悄记下要汇报的内容,阿适则是真心实意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前坊主和夫人的骨灰都通通洒在那片土地,坊主要是去做了大官,桃李酒坊该怎么办呢?
白乘归看着忧心忡忡的阿适,不免有些好笑,拍拍他的脑袋安抚“我拒绝了。”
“走吧,回客栈。”说完,白乘归抬步离开,白色的衣袖卷起一阵清风。
没走几步,竟然在转角处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南安银庄少东家卞星洲。
“白兄好巧啊。”卞星洲惊喜道,眼睛却直往陈小小身上瞟。
思及昨晚上卞少东家的古怪举动,白乘归扫了一眼路上被人踢得整整齐齐的石子儿,这人恐怕早在此等候许久。
“卞少东家。”白乘归微微颦眉,暗移几步挡在陈小小前面,只装作护短,其实是怕他看出什么破绽。
卞星洲没有多做纠结,只当不知白乘归的警惕,欢欢喜喜地上前把住白乘归的手臂,露出的五个手指个个带着金灿灿的戒指,“白兄,此处人多,可否借一步说话?”
麻烦倒是一个接一个往他身上扑。
不过白乘归无意卷入纷争,伸手推下手臂上胖胖的手“卞少东家客气了,白某今日有要事,不如改日再叙。”
“欸?是吗?”卞星洲捏紧白乘归的手臂,并不在意白乘归的躲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幽幽来了句“那个陈小小倒是有几分京城谢家的风采,不知白兄觉得如何?”
谢家!
卞星洲知道谢晖?
白乘归心里已经掀起滔天骇浪,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白某不知卞少东家所言。”
卞星洲笑笑,总算松开了白乘归的手臂,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看起来像个狡猾的胖狐狸。
“哎呀,白兄,我就与你开个玩笑,欲知后事如何,今夜聚福来,我们不见不散!”
说完,卞星洲晃着折扇,带着侍从大步离开,远远还有他的笑声“白兄,不送不送!”
白乘归暗下眼神,看来这位卞少东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不知在这场博弈里,南安银庄又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多思无益,白乘归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
别过卞星洲,总算没再遇见什么人。
马车晃晃悠悠,转眼就到了落脚的客栈,这几日运来的酒水都已经按照原定的计划送去了各个商铺。白乘归核对账目,赚了不少银钱,盛阳的事也已经暂告一段落,见着众人也着实是辛苦,下令再休息一日,明日便启程归去。
而白乘归则要轻装简行,往南方去。
桃李酒坊既然卖酒,自然不止南山那一处酿造之地,南地湿热,北地冰寒,四地气候不同,酿出的酒口味也自然不同,也有些独特的酒必须在某地山泉口酿造。因此桃李酒坊也在各处分修了小酒坊,每年坊中会派人去各处巡视,监督检查。
今年便是白乘归身边的善有前去,可惜春时善有迟迟不归,只传信来说遇见了些麻烦,让坊主不用担心。
白乘归还是放心不下,一面写信催促善有回来,一面决定亲自赶去南地看看发生了什么。
众人在坊主的指导下忙碌起来,收拾东西的,抓紧时间去给自己婆娘买东西的,客栈活了起来,进进出出都是人。
等有人来报说是常府管家来访时,白乘归正在吩咐李头领回去的事。
此次回南山,白乘归不在,都是由这位头领指挥,路上的安排白乘归需要先一一听过,适时做出调整,不过这位李头领算是行商的老人了,一系事情都很妥当,让白乘归还算满意。
白乘归走下楼,就见常府管家正抄着手等待,许叶抱着包袱跟在身后。
管家先是对着白乘归行了一礼,倒是一改之前的倨傲,“白公子,老爷命我把许叶给您送来。”
白乘归默默看过二人,颔首道“劳烦管家了,还请替我谢过常大哥。”
“白公子这话折煞我了,”管家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了声音“公子,我家老爷说了,您什么时候若是改了主意,不妨告诉他。僧多汤少,白公子还请多多思量。”
今日走时,常知府不是已经知道他的心意了吗,竟然现在还未放弃?
白乘归并未疑惑太久,管家已经道出了关窍“赵大人也对公子颇为欣赏,公子还请三思啊。”
“此事我已经向常大哥说清楚了……”白乘归还未说完,已经被管家止住了话头,那双吊梢三角眼暗藏着某种阴狠,面上却堆出谄媚的笑,“白公子此言差矣,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不妨来日再说。”
“如此,我便不打扰白公子了,恭祝白公子一路顺风。”管家说完又转头嘱咐许叶“许小子,以后好好伺候公子。”
“是。”许叶低头应答,看不出什么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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