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死去的敌人,白乘归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大半。
现在……
“将余下的山匪全部掀开,我要看看……”白乘归吩咐道,李飞鹏几人麻利地上前掀开白布,露出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让明晃晃的晴天都起了几丝阴风。
白乘归自来不信鬼神,世间若有神灵,必然会响应世人偏执的祈求。
可是,母亲的执念没有回音,他的残念无神理会。
与其相信神迹,不如事在人为。
白乘归没有多久,就见到他寻找的面孔。
那个叫成三娃的孩子,平静地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在一众面目狰狞的尸体中,显得有些宁静。
白乘归看着他胸前的伤口,一刀致命,倒不是很难过。
“他是如何死的?”
杨捕头看了一眼,想来这个孩子还算让他印象深刻,“我们抓捕黑白双煞时,黑白双煞拼死反抗,拉了这个人挡刀。”
黑白双煞本就是十恶不赦的恶徒,在逃跑时眼看着甩不掉官兵,所以顺手抓住了逃跑的喽啰挡刀,这个孩子很不幸的,成为其中一个。
他总是不幸,不幸的被裹挟,不幸的活下去,再不幸的死去。
这样也好,他可以去见他的哥哥了,他不用再害怕,不会再有幽魂在他的梦里啼血,而且他的哥哥必然会告诉他,他没有怪他。
白乘归看着成三娃平静的脸,猜想着或许在最后,他看见他的哥哥来接他了。
“这个孩子验完尸后,能否将他的骨灰交给我。”
“嗯?当然可以,只是白公子这是?”杨捕头不解的询问。
“这便是我说的被裹挟上山做了山匪的人,我在山寨的时候,他跟我说,他住在……”
“淀怀县成家村。”白乘归想着那个孩子的泪诉。
“我会派人把他送回去,既然生前的仇怨已了,还是让他回家吧。”
只当是报了那瓢清泉之恩。
白乘归如此为这段故事,打上了一个结。
回到客店,发现阿适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找小二烧了热水,又不知去哪里折了桃枝浸在水里,等待他们回来。
“公子,桃木驱鬼消灾,你们来洗洗手。”阿适看见他们笑得很开心,浑然看不出之前的惶恐难过。
白乘归看着忙来忙去的阿适,忽然就明白,这个孩子长大了。
等他们用桃木水擦了手,阿适端着水盆将脏水倒得远远的,生怕再有晦气沾到他们身上。
吴肃看见白乘归回来,就在柜台下取出两个包裹,“白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另一个是一个小厮送来的,不知是什么。”
白乘归打开那个未知的包袱,里面全是金银细软,还有一封信,写着白乘归亲启,字迹熟悉,不是旁人,正是卞星洲。
如今他遭遇劫掠,身无长物,原本还想派人去城内的银庄取钱。
卞星洲做事确实周全,连此处也想到了。
白乘归不动声色的收下信,又从包袱内取出一部分递给吴肃,“感谢吴掌柜搭救,白某恐怕还要叨扰一段时间,这些请收下吧。”
吴肃没有推迟什么,笑眯眯的收下银子“白公子尽管住下,我这地儿清净,最适合养伤。”这算是一个保证,白乘归住到这里这段时间受到他的庇护,绝对是安全的。
“多谢。”白乘归点点头,又拿出一部分让李飞鹏给杨捕头,“这段时间恐怕还要麻烦各位大人,李护卫,你将这些拿去打点。”
“是!”李飞鹏把银子揣在怀里,给谁麻烦谁,都由他自己定夺,他自己常年在外行走,也是个老江湖,做起这些事必然会比白乘归更得心应手。
吴肃看着白乘归,也不免点头,桃李酒坊不问世事却也没有清高自许,有如此坊主,何惧什么阴谋诡计,自己这次搭救倒是件好事。
阿适倒完水回来,白乘归正在和官府来人对话。
那个小官员应当是知道白乘归和常知府称兄道弟一事,对他毕恭毕敬,话里话外却也不免透露出一些消息,“白公子,常知府知道您受了惊吓,特地让小人带了些安神补品给您。”说着,让后面的的人捧着一个盒子上前打开,是一根还不错是的山参,不过这次的主角倒不是这参,而是参下面垫着的白花花的银子。
“盛阳自来政通人和,不知是何处流窜的山匪冒犯了公子,还好白公子无事,山匪也以及被剿灭,未有什么伤亡。”这是要将此事定为流匪作乱,无人伤亡,只当作一个小小的意外,而作为唯一知道具体事情的受害者,白乘归只需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便是赔罪以及封口了,常知府要白乘归对此事保持沉默,不要妨碍他的政绩。
而白乘归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若当真与常知府撕破脸,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白乘归只愿早早将此事了结,离这些纷争远远的,现在便是抽身的时机。
“常知府说了,白公子以后也不必担心拘束什么的,若是喜欢山河,就尽管去吧。”
常知府现在与他有怨,不会再将他举荐到秦王眼前与自己分宠,或许还会拼命阻拦白乘归在秦王面前露脸,如此桃李酒坊就不会沦落到押宝的地步。
“多谢常知府。”白乘归接下了这个台阶,为了一切。
小官员对于白乘归的知趣自然大过喜望,对白乘归要留下匪徒骨灰这事也没有阻拦什么,还说等检验完了会亲自叫人送过来,另外拨了几个人说是留在白乘归身边差遣。
然后便去处理后面的事,将客店里的官兵都带走了。
白乘归把这些人全部派出去找许叶,也照样给他们结工钱。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白乘归心有疑虑。
剩下的时间,白乘归让李飞鹏等人养伤的养伤,走动的走动,强硬地把阿适按在房间里休息,不让他再四处奔跑。
自己独自回到房间里拆开卞星洲的信。
卞星洲倒是没说什么,先是诉说了对白乘归安危的担忧,写得那叫一个深情真挚,但在白乘归眼里全是浪费时间的废话。然后状似无意的给自己讨了功,说了自己在就他一事上的众多奔波麻烦。最后他终于说到了正事,说是已经联系到了谢公子,然后隐晦的提及了常知府对他的态度,确实是在秦王面前努力帮白乘归隐瞒了。
消息还算有用,白乘归折起信,点起灯火将它烧成灰。
白乘归拆开另一个托吴肃买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些祭祀用的纸钱香烛,还有一封挺厚的信,应当是帮白乘归打探的消息。
四个护卫的信息比较少,主要记录了他们离开桃李酒坊的时间里和谁有什么交情,有什么往来,记录简单易懂,一眼看下去没有什么异常。
白乘归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算可用之人,如果这些人包藏祸心,他绝对不能安稳。
另一份情报,记录的便是许叶。
白乘归打开纸页,倒是有些精彩。
许叶并非常府家生子,而是一个娼妓的儿子,生父不详。
他的母亲是个船妓,被一个富商买去做了府中妾,许叶也被一并带了过去,只做个小厮。
然后富商离开盛阳发卖奴仆,许叶也被夹杂在其中,正好常府扩修,府中人手不够,阴差阳错之下,许叶被卖到常府做了奴仆。
后面的事情便是他得了白乘归的青眼,被讨要来跟随在身边。
许叶辗转的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只是一个伶俐的苦命儿。
白乘归看着信纸上的字,也不免反思是否是自己过于警惕,误会了这个孩子。
只是这个孩子表现得过于聪慧,惹了他猜度,或许只是因为他并非桃李酒坊的人,所以白乘归先入为主,以为他有问题。
白乘归回忆起初见那晚,许叶安分的跟随在管事身后。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条蛰伏的毒蛇,没想到只是一湖漂泊的浮萍。
伶俐的聪明人,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白乘归没有再过多纠结此事,既然问题不在这边,那必然就是在另一边,意外也好、蓄谋也好,白乘归都会将它弄得明明白白。
连续几日,白乘归派人将覆水崖附近搜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许叶的影子。
倒是有些草叶拖行的痕迹,还有衣物碎片和血迹。
衣物碎片确实是许叶所穿,这倒是不假。
“白公子,恐怕是山中野兽将许叶大人的尸首拖去了。”回来的人这样禀报。
也不无可能。
原想给这个孩子收尸,没想到居然也没有机会了,如今许叶也没有家人,连补偿的金银都不知道该送往何处。
白乘归指尖轻点桌面,思考了许久,“那便这样吧,辛苦你们了,李飞鹏,请几位大人喝些酒吧。”
李飞鹏如今和他们混得很好,借由他们的手,白乘归给那位挨板子的令狐捕头送去了银子,却被退了回来。
“阿适。”从今晚的禀告开始,阿适就格外沉默,不过还好,他已经不再哭了,几日连番找寻,他也早已不抱希望。
“明日,去给许叶烧些纸钱吧。”
白乘归看着阿适,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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