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梦胚胚?
梨珈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猛然忆起,对她始终有一种“恶毒巫婆在线熬汤”既视感。
梦胚胚找她有何贵干?
报信的阿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带柄卷轴,清了清嗓子,展开后正要念起来……
梨珈压根没耐心听它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般的语气讲话,索性一把夺过了卷轴。
上面是梦胚胚写给她的留言:
奈何桥处存有两枚往生囊,梨小七如若需要,就来找我吧!
限时三日之内,魂灵的记忆新鲜期一过,就只能烧啦。(吐舌)(吐舌)
又仔细翻看卷轴,除了梦胚胚那一团七歪八扭的字破坏了美观之外,看上去是还算正式的文件,右下角盖有地府官方通用印章和阎王的亲笔签字:热汤碗状图案上盛放一颗白色骷髅头和两根交叉肢骨、艳春婵。
“往生囊是什么?”沈褚蓝凑近跟她一起看,忍不住问。
“一种专门用来储存囊息的锦囊,囊息就是魂灵喝下汤之后被剥离下的记忆。”梨珈迅速合上卷轴,拉起沈褚蓝的手,“看来辰芸和谭禀已死,甚至已经见过孟婆了。行,我们这就去地府。”
“对了,她只叫了你下去。”阿飘叫住了她。
梨珈回过头,表情迷惑,“欸?啥叫只叫了我?”
“哎呦,鬼门关是鬼差和魂灵通行的关口,你手边的这位寿命未尽,是无法进入冥界的。还有……”这只风尘仆仆的阿飘不知为何有点后怕的看着她,“别揍我。”
“那你先回去。”沈褚蓝说。
梨珈点了点头,也只能是这样。无论如何都得回地府拿到那两个往生囊,这件委托才有解。
“糟了!”梨珈万分苦恼的抓了抓头发,突然想起路引没有带。
若想成功闯过鬼门关,最保险的做法还是手持路引一张,这是出入地府的通行证,但她的路引早就被温墨万上缴了。
梨珈不无愤懑,又转念一想,别人未必也没有,于是再一次看向了那只鸟。
谷梵灰此时正心不在焉的左顾右盼,梨珈见他化为鸟身要飞远,跳到半空堪堪双手逮住,
“嘿嘿……热心肠的小伙伴?再借一下你的路引吧。”
噩耗鸟的翅膀扑腾了好几下,随即放弃了挣扎。
见他装死,梨珈掐准了鸟脖子使劲摇晃。
骨鸟被晃得头晕,实在支撑不住,呕了出来……一颗圆球“咕噜咕噜”滚到了梨珈脚边。
没想到,这鸟嘴里竟然能吐出那么一颗硕大的眼球果实出来!
梨珈一只手堪堪握住一半,检查了一番,眼球后方也压刻着地府通行印章。
她拿着眼球拍皮球似的一下没一下的来回往地上投掷再接住,她试了试弹性,颇为满意,“不戳。”
所谓路引,其实就是地府中的鬼巨人之树结出的眼球果实。
原先,鬼巨人只是被倒立悬吊着,谁也不知道它存在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他一动不动的被吊了多久。
渐渐的,它变成了一棵树根仿佛远扎在天边的参天大树。
据传,它生前不断的流泪,哭瞎了眼睛,很快眼球也跟着脱落下来了,粗壮的枝干从它空洞的眼眶之中生长而出,不断的延申至四面八方......
光秃秃的树干之间也结出了无数的眼球,在幽寂的月色之中将各色晶莹圆润的瞳孔映衬得五彩斑斓。
这也算是地府一处名胜古迹,无数魂灵冥吏踏足其中,鬼巨人从未觉得被冒犯,也没有恼怒,可能因为它已经死了很久。
幽冥将其当作一种恩赐,大量采摘眼球果实,只要盖上官方认证的印章,就能当作路引。
因为无论鬼巨人之树的眼球果实走到天涯还是海角,只要一旦被唤醒,便能如磁铁毫不犹豫的相吸,不远万里的奔赴树的怀抱。
“不如归去。”梨珈单手托住那颗眼球,轻声默念了起来,“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那果实的瞳孔发出地震般的颤动,神色宛如被拨开迷雾后逐渐清醒。
接着整颗眼珠悬浮在手掌之上,开始不安分的转动着,左转了无数圈,右转了无数圈......
最后它的目光遽然定住,缓慢的移向了刚才的喊话者。
梨珈抬起手握紧了眼球,见好久没动静,想是不是坏了,正要拍几下听声音,忽而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吸力推送着她往后飞速倒退,“哇啊啊啊啊啊!”
她连忙双手紧抓着眼球果实,那股力道使她忙不迭的往后退出去了好几十米远。
谷梵灰此刻已经重新化为了人身,对着她瞠目而视,就感觉他咬牙切齿的时候表情都“鲜活”了不少:
“仇白头,这次一定要记得还!”
“知道知道!”眼球果实的速度越来越快,梨珈双脚已然腾空,她死死抱住果子,迅速窜上了天,“姐姐,我拿到了线索马上就来找你,你可别太想我了!”
她的话音一半才落地,整个人就已经近似转瞬不见.
沈褚蓝只听见了一丁点即刻化为乌有的回音,回头便见日游神已经背好了他的棺材。
骨鸟说他还得去别处巡逻。
沈褚蓝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丝揶揄:“棺材板挺结实的嘛,怎么砸都不坏。”
谷梵灰一听了然,阴沉的神情中透着几丝骄傲自豪,“感谢的话就不必了。”
“……”沈褚蓝扯了扯嘴角,“就很奇怪,你们这群鬼差都是些什么癖好?总喜欢围在一个受诅咒的人的身边打转。”
鸟神,奈老师,梨珈,徐梓瑞,还有姨父姨母,她的身边基本上是没个人了。
她还总感觉,身边的阿飘很在意梨珈,如果她在她的身边,阿飘确实会悄悄收敛,只是在附近徘徊,不会靠近很多。
而这下梨珈一走,阿飘们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重新向她涌来……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谷梵灰慢吞吞说,“在正常人之中你显得犹为不幸,但是在众多中咒者之间,你又无比幸运。至少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遇到什么事关性命之大事。当然这一次只是例外,地府一定会尽全力解决掉这些。”
“怎讲?”
“那个阴险小萝莉,始终觉得欠你太多。所以才拉上所有鬼陪你玩游戏。”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消散不绝的阴郁,随后望向了天。
......鸟神已经飞远。
徒留沈褚蓝还愣在原地。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的抬起头,就见几层高处阳台的绿色盆栽当头砸了下来。
一时间反应神经难得跟麻痹了似的,眼睁睁看着陶土盆碎在了脚边,陶瓷碎片随之四处迸溅了开去……
沈褚蓝很明显察觉到手指的刺痛,她抬起手,对着被割开一道口子的食指感叹:“不愧是……噩耗鸟。”
***
梨珈携路引于手心,十指紧扣举过头顶,任由眼球果实带着飞了一天之久。
她一无聊就打瞌睡,一路下来,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已经穿过好几处人烟稀少的地带。
很快,随其被带入一片极其幽深的暗夜,直至她整个身子撞上了一大片触感毛绒而具有弹性之物,又带着些许烧灼的痛感。
手边的眼球果实快要失去效用,停滞不倒退了,只是开始飞快的原地打转。
梨珈差点被转吐,赶紧松了手,一跳到地上,随即闻见一股烧焦草木的浓烈烟气,心想终于是到了。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不毛之地,身后有一个慌乱而忧虑的声音响起,“黑白双煞……”
她一转身,地上插着的一根火把遽然燃起,点亮了黑暗一隅。
火把旁,一片灵魂呈现透亮琥珀色,旁边斜插着“求抓”木牌。
他就是帮夜游神守完夜后,无法投胎的人形旗帜。
“原来只是白无常啊,我一直分辨不清你们的气息,这次上人界也是为了拘魂吗?”旗帜的身体轻盈如纸,静悄悄的搁置在炭色草地上。
他的五官如实顺着重力的牵扯,八字眉,覆舟唇,被压扁的脸上积满常年累月的愁色,他看上去总是很疲累,讲话如细丝时断时续。
梨珈左右四处瞧了瞧,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正是自己,“人间还没有魂让我抓,最近可闲了,只好去人间当回驱鬼师咯。“她说着,拔出身后的桃木剑耍了一段驱鬼剑法。
旗帜一脸无趣的看着她哼来哈去,觉得暴殄天物,白无常的剑根本不这样用。
“白无常是谁啊?“梨珈停下来,将木剑收鞘,蹲在他身边。
“你看,温墨万是黑无常,那你自然就是白无常了,因为你是他妹,一白一黑,黑白配。“旗帜飘动着两只脚,理所当然的看着她。
梨珈一听,皱紧眉头嫌恶的跳了开去,“呸呸呸!谁要跟那个傻叉凑成对啊!“
旗帜脸色变了变,用一种“你没病吧?”的眼神打量了她一会儿,吃力的起身,凑上前,扁平的鼻子使劲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气味不太正宗。“
“自然不是。“梨珈推开他,“你走开点啦,我是不会带你过鬼门关的。”
“我知道,每位鬼差都这么说。”旗帜的神情转瞬黯然。
“其实做一只阿飘也挺好的,不是吗,对了,你还有没有亲人在世?闲来无事还可以上人界去看看的啊。”梨珈告诉他。
“不!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再回到人间的!”旗帜捂住翠薄如纸的脑袋,表情悲痛欲绝。
“好吧......我走了,或许下回可以向梦胚胚要一碗汤来,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梨珈朝他挥手作别。
“不用作投胎的汤我才不喝!”旗帜拼命的摇头。
梨珈无奈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旗帜匍匐在地上,只能以伸缩躯体的走路方式,一点点蠕动着退居到鬼门关脚下,翻身坐起,摆放好两条腿,靠了上去。
就这么一点的路径,也让他喘了良久的粗气,“最重要的是,我在人界还有迟迟未交代的事,冥府不准我喝汤。”
只是话未说完,鬼门关上空传来一阵巨响——
直接将轻飘毫无重量感的旗帜震出十米开外,一时间细碎而焦黑的草木灰在一大片炭色草地中飞旋而出,漫天卷地的淆乱翻舞。
这里毫无生机,到处都是被野火焚烧的痕迹,就在旗帜继而被吹往更远,快要挂上前方那棵枯树上时,梨珈及时揪住了他的两只脚。
旗帜犯起头晕来,旗身在一股巨风之中疯狂飘动,猎猎作响,但很快又渐渐平息了下去。
梨珈重新点燃一根火把,并从泥土地里拔起,很快发现黑暗之中隐匿多根熄灭很久的火把,皆插在焦炭般的草地上。
她一一点燃,待到周围火光通明,仰起头。
便望见那头巨兽,拔地倚天,安如磐石,全身毛色鲜亮赤红,模样像只火狐,但头上顶着绵延百丈之遥的白骨犄角,裂开的狰狞嘴角几近延伸至耳后。
它正在闭目养神。
这就是鬼门关,近期一直盘踞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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