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沈褚蓝出了家门,途径小区常年没人打理的绿化带,向超市走去——

头顶皓月高悬,夜生活刚刚开始,周围阿飘越聚越晶莹身姿缱绻,月光将散落的三魂七魄映照得愈发透明纯净,魂魄轮廓散发出柔和光晕,身姿缱绻,盈盈飘浮于浓稠如墨的夏夜。

鬼魂在周围飘来荡去,甩掉白日里的疲惫,精神抖擞的向她问好,捕捉飞蛾叶蝉夜间小虫,盛进身体,用磷火点燃。

原来世上阿飘曾经都是一个个活过的人,躯体衰亡,灵魂会如墙皮自然而然的剥落下来,又因为记忆缺失太多,很多鬼差才不屑这点抓回冥府的“业绩”。

鬼魂又因为心中那似有若无,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执念,而在人间漫无目的游荡,想寻回遗失的记忆碎片。

其中一只阿飘捧着满肚子飞舞的星星点点,打了一个饱嗝,坐在沈褚蓝肩上,拿尾巴尖不停搔她的脸颊,问她今晚睡前想听什么口味的鬼故事。

沈褚蓝置若罔闻的伫立原地,回头却朝远处那栋房子的窗杦望去,仿佛在等待一个结果。

这时姨母家的灯还亮着,只要心里默默倒数几下,眨眼间,窗内的灯光就会瞬间熄灭,立刻陷入黑夜般的死寂。

其实想来也对,一个中了诅咒的人,一生怎么可能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沈褚蓝早就深知姨母一家子全都是鬼假扮的事实,只要她一离开家,就是鬼魂“歇业”的时候。

但是姨母他们根本不会承认。尤其是徐梓瑞,特别死鸭子嘴硬,竟还会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哪有鬼?这世上哪有鬼?你给我抓一只过来让我开开眼”的嘴脸出来。

徐梓瑞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正巧有只阿飘跳到她头上吃头发.......

沈褚蓝明明有看到她牙关有那么咬紧了一瞬。

沈褚蓝很无语。

她一看徐梓瑞就不是什么唯物主义的好东西,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在她周围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阿飘,徐梓瑞愣是强撑着装瞎。

那时小升初,她想翘掉最后一节课,请同学到家里做客,只是临时起意,结果此话一脱口出,周围某几只阿飘就带着无处掩饰的慌乱四处奔走了。

沈褚蓝见状心中奇怪,未曾想是他们来不及向那个所谓的家通风报信。

结果可想而知,她领着人打开家门的刹那,屋内竟没有一丝人生活过的痕迹。

满天的灰尘,纷纷扬扬飞舞到她眼前,有些迷乱,有些唐突。姨夫姨母徐梓瑞都不见了,家里安静得出奇,白布单盖在家具上,墙角结满的蛛网昭示被常年尘封的时光。

然后那几个朋友再也忍受不住,就和沈褚蓝绝交了。他们觉得沈褚蓝总爱耍人玩。

沈褚蓝告诉他们,这些并非她本意,都是阿飘的恶作剧。

可说了他们也不信,相反会更加认为她是撒谎精。

阿飘有时会趁她不注意,在几秒的空隙间附上她的身。所以在外人眼里,沈褚蓝显得十分古怪。她会无缘无故的撒谎,嘲笑别人,或者去踹别人的屁股,甚者还会去偷东西。

当初就有一只阿飘甲因为看中了别人的一个镶嵌红色珠珠的钱包,她借用沈褚蓝的肉身,将钱包顺了过来,还乐颠颠的烧给了自己。

沈褚蓝狠狠教训了飘甲,事后还赔了钱。

但也搁不住长此以往下去,沈褚蓝被很多人讨厌了。

那一次,沈褚蓝被三两人推倒在了地上。

他们想好好教训一下她,谁让沈褚蓝总是神神叨叨的到处撒谎欺骗人,他们拿了一叠黄色符纸,告诉她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鬼画符”,具有辟邪退祟,静心清神的功效,专治胡言乱语的人。

其他人听了,嗤嗤笑着开始往她身上贴符纸。有人开了一坛不知从哪搞来的雄黄酒,淋到她的头上。

沈褚蓝被呛得咳嗽不停,皱眉间,隐约听见了铃音,心这才紧张了起来。

直到有一人突发奇想,听说唾沫也能辟邪,说着就要往她身上吐口水的时候......

耳边传来摇响的悠扬铃音,沈褚蓝身上的一张黄色符纸缓缓在半空飘起......那人惊讶得嘴微张,符纸瞅准时机,猛朝嘴里冲去,塞住了她的嘴。

所有人一脸惊恐的看着周围,此时那些随手乱画的符纸竟都立在半空将他们包围。

沈褚蓝愣愣的看那些人惨叫着抱头逃窜而去……

直至悠扬而清脆的铃铛声越来越急促,声音越来越近,快要在她脑子里轰炸,她才回过神来,发觉符纸皆缓缓转向了她,似乎上面能凭空生出几道无形间投来的目光。

沈褚蓝惊出冷汗,她看着诡异的符纸,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前世,那个日日夜夜纠缠着她的梦魇:

梦中的她总在被晦气的东西追杀。铃铛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特别像在耳边轻轻摇响宣告死亡的审判。

一股强劲的气流会吹得门窗洞开,霎时灌满整所破败的茅屋。她蜷缩进一口干涸的水缸里,正在往外偷看。

令人望而生畏的无数鬼魅会从缝隙中源源不断地冒出,爬进茅屋,发出指甲磨刮铁器般尖锐的狞笑声,越来越多……

永远是这样,无论逃到天涯还是海角,鬼一定会找到他们。

她的双亲早已苍颜白发,面容悲恸愁惨,爹娘跪地求饶的声音被扼死在喉咙,凄厉的惨叫在茅屋内震彻不止。

时间漫长得叫人窒息,直到一切都结束,萧瑟的风卷起浓重扑鼻的血腥味,尸身被悬吊在房梁上,如两块破布随风飘荡。

她知道双亲不是立刻被杀死的,是被恶鬼慢慢凌迟折磨,千刀万剐,直到身上的最后一滴血被榨干……

这时,清脆的铃铛声再度被摇响。

沈褚蓝惕息凝神,会听到闲散的脚步声正在逼近,不知为何,她内心突然涌现出莫名而熟悉的情愫,像恨意与愧意交织更迭……

沈褚蓝又吓得立刻回过神,因为符纸像发现了另一个目标,轻飘飘朝她飞来。

她当时如遇梦魇,立马飞奔而逃,临近放学时刻,前方夕阳如血,染红了回家的道路。

而耳边的铃铛声迟迟没有散去……

......

“大师……你怎么了?你醒醒……大师!”耳朵里的那只阿飘试图将她摇醒,稚嫩的呼唤声从远被拉近,声音瞬间放大了好几分贝:

“大师!!!”

铃铛声戛然,沈褚蓝一下子回过神,意识瞬间被拉了回来,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

头顶的月光透过繁枝茂叶的罅隙,洒进黑魆魆的树林,她不知身处在哪个荒郊野外。

“我叫了你好久了,你一直都不应!”耳边的阿飘抱怨。

沈褚蓝记得刚刚是要买东西,她看着手边,还真的拎着购物袋,可记不清是怎么买的了。

“你是不是又附在我身上了?”沈褚蓝问。

“不是呀,之前大师不是警告我再附身就不帮我找妈妈了嘛。”耳边的阿飘欢欣雀跃的向她报告,“不过大师果然厉害,托了你的福,现在面前的这所屋宅,好像就是我曾经的家啊!”

沈褚蓝略惊,一头雾水,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人在精神恍惚的时候,是最有可能被杂七杂八的鬼魂短暂附身。

沈褚蓝曾经也不乏在睡梦之中,有阿飘借用她的身体,然后一觉醒来,就会特别郁闷的发现躺在墓地里或者别的什么沟里。

她愿称之为此生最完球的时刻,家里一群阿飘还没来得及伺候,又要在坟墓边上招来另一群阿飘,沈褚蓝当时腿快跑断了才暂时甩开了他们。

可是这次,三个多月都没有任何头绪的委托,刚刚只不过梦了个游,就找着了线索?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嘛!

“大师,你要去哪里?”

“先回家吧。”沈褚蓝头也不回的转身快步离开。

“可是,我真的对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啊……”阿飘糯糯的说。

但沈褚蓝却觉得是什么东西故意带领她们到这来的,不管是处于什么目的,第七感告诉她,此地不详。

夜晚气温低了几度,阴风乍起,卷起周遭一地枯叶,像一只似有若无的手不停挠着她后背。她立马回头探查一下动静,只觉得san值狂低。

前方的院落杂草丛生,无人打理荒废了很久,阴森之感比起坟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结果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一所破旧的屋宅面前。

她坐在台阶前沉思,吹着夜风,拍死了小腿上好几只蚊子,才问耳边的阿飘:

“你知道刚刚附在我身上的是哪一只鬼吗?”

“不知道啊大师,你刚刚中邪的时候,叫你都不应。”耳边的声音说。

沈褚蓝起身,眼下是必须得进去了,勇闯“鬼屋”这种事也不是不可以。

她掏出手机,如今已经快八点半了,屏幕上显示着一长串徐梓瑞连续轰炸过来的消息,质问她买东西买到哪里去了。

虽然沈褚蓝这个时候很想回她,但是手机一直接收不到信号。

手机显示还有一格电,她决定先打开手电筒功能,这才惊觉身边没了那一群“天然照明工具”。

之前怎么甩都甩不开的阿飘,这回竟然都不见影了,只剩下耳边嚷着要找妈妈的这一只。沈褚蓝心中不禁发毛,这地方邪门到家了。再度回想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的阿飘又开始念叨起找妈妈的事,听得沈褚蓝快要内心麻木。

她敲了敲门,屋内没有任何声响,犹豫了几秒,走进门,灯光对着正厅左照右照,大致看清了个轮廓,二层复式的独栋别墅,现已残破不堪,看样子很久之前就没人住了。

要是真碰上住在这里的活物,是不是个人都得三思一会儿。

“或许,你的妈妈已经入土为安了。”她看着楼梯扶手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你的意思是……妈妈也变成鬼魂啦?”阿飘的语气不无惊喜。

突然,身后传来类似枯枝被踩断的碎响,沈褚蓝立马拿电筒照去,一团黑影在眼前转瞬即逝,不料手机恰巧关了机,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褚蓝吓得手机差点没拿稳,关键时刻要不要这么戏剧化,自己吓自己。

沈褚蓝想知道阿飘是不是踩到了什么,又后知后觉现在的阿飘只有一只,没有实体更没有脚。

她惕息凝神,在黑暗中,能清楚听见缓缓逼近的脚步声,还有……耳边再一次响起如影随形的声音……铃铛如鬼魅穷追不舍,叮叮铛铛,在空荡而幽寂屋内显得突兀而诡异。

沈褚蓝不敢置信,打了个寒颤……是恶鬼吗?

恶鬼前来索她的命了!

她转身要逃,只觉得死期降临,摸到门把手的时候,她被猝不及防的一整个抱住,从背后伸出的手臂一把环住了腰,一团物体紧贴上她的后背,

“好久不见。”

那嗓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半梦半醒间的懒散,听上去像一名刚睡醒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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