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瞒过鬼差会很难,有了先前“辰小草”前车之鉴,徐梓瑞坚持要尽快将厉鬼从她耳朵里赶出来,这样的做法完全能够避免后面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是现在,冥界事务与日俱增,鬼差们都变得好忙,拘魂的拘魂,喂汤的喂汤,判命的判命,造皮囊的造皮囊,.....根本无暇顾及沈褚蓝所遇到的鬼魂委托。
近期,徐梓瑞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下面,有时也只是上来拿点东西,待一小会儿就匆匆赶了回去。
除了牛头马面还偶尔照看下平日的衣食住行,沈褚蓝很少在家中看到她的身影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沈褚蓝才在餐桌旁久违的看见了徐梓瑞。
哦不,只是一具肉身。
沈褚蓝觉得堂姐瘫在椅子上的姿势僵硬了些,起身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气的。
躯壳像是被不小心落在这里了,算了,在这个家里有个死人又不算奇怪。
沈褚蓝一脸淡定的抽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自从家中全有鬼的事被揭晓,牛头马面也慢慢听取徐梓瑞的建议,不再累死累活的装样子,做好几份的餐饭了。
今天也只做了一份她一人的早餐,孤零零的照例摆放在该有的位置上。摆上来的是一碗清汤素挂面。
沈褚蓝起得挺早,她还能在家呆上一会儿吃个早饭,坐下拿起筷子从碗中挑起一撮面,尝了尝,味道不太像往常的一般,有些微妙,以为是错觉决定再吃一口。
对面适时传来一抹熟悉声音:
“好吃么?我做的。”
沈褚蓝将面吐回了碗里,靠,她下毒了?……因为这面条总感觉有一丝诡异的甜。
就见徐梓瑞已经回魂,脸上刚诞生的笑转瞬“夭折”。
今天她亲自给沈褚蓝做了早饭,徐梓瑞放了很多糖,时间过得真快,她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临近离别,颇有种良心发现的意味,打算从今天起对她好生照顾些,让沈褚蓝走后也能留下甜蜜的回忆。
徐梓瑞问她,开心吗?
沈褚蓝放下了面,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样子,“麻烦正常点。”
什么照顾不照顾,还需等到今天来弥补?沈褚蓝将那碗甜不拉叽的面推远了些,默默转身去冰箱倒了杯牛奶,坐下剥水煮蛋。
徐梓瑞坐在对面夹起一根油条,拿在手边拽着吃了一口,不经意间问起昨日的事,“遇到的意象可怕吗?”
“有点。”沈褚蓝说。
“都看到了什么?说来听听。”徐梓瑞说。
沈褚蓝抬头,认真回想了一番,“很多活着的人头,还有一面拔地倚天的柜子。”如果......站在这些巨物的面前,很难不感到压迫,让人喘不过气。
“具体说说。”徐梓瑞边嚼油条边说。
沈褚蓝知道她在探这点孟婆汤未刮干净的记忆的详细程度。有关昨日所遭,只要鬼差问起,在场的阿飘一定会将怎么进意象的一半过程多多少少的向她透露,而她点蜡之后出意象的过程阿飘全部睡死,所以令徐梓瑞无从得知。
她大可如实说,“我看到那些人头有很多,多到快要犯密集恐惧,还有那面柜子发出的打雷声,让地面都在颤抖,人站在那,就会有一种心慌感,好像下一秒......地面就会裂开,或者被天降的一道雷劈死......还有,这些东西都会说话,在说......”
沈褚蓝就这样一直回忆着昨天所看到的景象,一直往下描述细节......
徐梓瑞静静的旁听,也没有要打断她的意思。
直到讲得快词穷,她终于问道:“还要继续说吗?”
“不必了。”徐梓瑞终于抬头,脸上却带着轻松之意,“没事,是遗留在容器里的记忆残渣。”
但她第一次见过这么完整的渣。徐梓瑞已经问过孟婆梦胚胚,她说可能是当初要喝汤的灵魂的太多,忙不过来,调汤不小心调错了。
过几天,梦胚胚会上来,她会破例再让沈褚蓝喝一口调配好的汤.....得经过沈褚蓝的同意。只是把这些恐怖的记忆拿去烧了而已,别担心,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沈褚蓝点了点头,同意了,心下难免奇怪,如果是一些恐怖之类的情愫,冥府应该会默认它留在生灵的体内,放任去不断地回味,让情愫得以扩大增多才对,怎么还要想办法第一时间去去除?
只能说明这些冥界才有的东西,鬼不想让更多的生灵去知道。
“顺带......”徐梓瑞话锋一转,像是随口一说,“也把耳朵里的鬼驱了吧。一只厉鬼,没必要再次让下面大动干戈,直接在鬼蛇黑化之前剥囊更好,一了百了。”
“不行。”沈褚蓝立即说。
徐梓瑞的眼里透露几分讶异。
“我是说,喝汤行。驱鬼不行。”沈褚蓝强调。
“为什么?那只厉鬼是对你说了什么话?它什么鬼种?”她也问了和江黛陌相似的话。
“没什么,江师父说了,这只厉鬼的煞气是先前那只的十倍。要是不依着它,它会立即炸掉人的耳膜以及脑袋。当它钻进了耳朵后,我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答应。”沈褚蓝说。
徐梓瑞翘起腿,突然挑眉,“所以?你选择答应了,和我选择将它从你耳朵里扒出来……不冲突吧?”
……这是什么鬼话?沈褚蓝没有让她来做决定,她重重放下筷子,“你又不是人,你怎么知道对于人来说承诺的重要性?我已经答应它了,它就得呆在耳朵里,一直到委托兑现为止。”
凭借徐梓瑞的性格,鬼蛇从耳朵里被扒出来一定立即被她灭了,沈褚蓝还做个什么委托。
徐梓瑞嗤笑一声,这是什么人话,“可以,你事怎么这么多啊?没在逗我吧?怎么着?为了一个委托去杀人?真有你的。”
沈褚蓝觉得阿飘包括这些鬼差都有目共睹,她从小到大一旦答应了委托,都一定会做到,没有哪一次会反悔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许久,徐梓瑞静静开口,“那你说,你该怎么做?只要你不去坐牢。”
再配合帮她超度厉鬼一只也是可行的。
“为什么这么在意我坐不坐牢的事?”沈褚蓝有些无语。
“不是我,是梨珈那个傻蛋。”徐梓瑞扶额,接着说,“到那时你进去了,她肯定也会进去陪你,严重点,估摸着还会带你玩越狱呢。她要是这一世再在人界闯祸的话......“
冥界肯定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
“......”沈褚蓝惊了,没这么严重吧。
“说吧,你要帮它杀人,怎么杀?”徐梓瑞洗耳恭听。
“你应该也大致明白了,我在意象里,江师父重新教我了一种阵法。”沈褚蓝告诉她,到那时,找到厉鬼想去杀死的人并帮它去杀死就是。但完成委托之后,她立即摆蜡。用火光定格飘出的灵魂,挤出全部的记忆,并找出蕴含“已死信息”的碎片剥除,拿冥火焚去。
她想,只要该死者忘记自己是已死的,就不会死。灵魂会再次附着在皮囊之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重新活过来。
如此一来,沈褚蓝既能完成厉鬼的杀人委托,又救了人,从而不会祸及自身。只是,得委屈那个人,需要死几分钟的摆蜡时间......还希望生死簿不要派遣鬼差前去那里拘魂,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
此时,空气却沉浸于短暂的静默中。
徐梓瑞一时间没再发话。
半晌,才听到对面传来的笑轻不可闻......
“别这样我害怕。”沈褚蓝淡淡看了一眼,她突然间不说话了是要干嘛。
“不,应该是我觉得有点害怕。”徐梓瑞说。
......
吃完早饭去学校。
当沈褚蓝去上学的时候,路过她身边的人投来的视线里纷纷写满了明显的异样。
毕竟在昨日,好多同学一起经历了从集体无故昏迷又集体苏醒的怪事,而且在昏迷中,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既荒谬又恐怖。
也是从这天起,曾被鬼蛇利用附身的何茜雯,再也没有出现在沈褚蓝的眼前了。、
隐隐听说是精神出现了问题,正在办理住院手续。
沈褚蓝心想,都说了别离太近,距她八十厘米左右才是安全距离,不然就真的会引起阿飘的不怀好意。
而昨天的事也传遍了校园,大家对何茜雯的风评急转直下,都没有想过,她竟然敢在学校里拿小刀去当众捅人。隔壁班好几人正带着大大小小的伤,陆续来上课,也有几位伤太严重,已经请了病假。
但沈褚蓝的风评也没有因此变好。
众人不约而同的认为,何茜雯因为老是来找沈棍,走得太近才会被她身上的一股玄秘幽微的不详气息传染,才在这几天做出了这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行径。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沈褚蓝。无论是拿小刀划人的何茜雯,还是喜欢拿硫磺水泼人的沈棍,都是一样的疯癫,不可理喻。
曾涉事的同学越来越笃定,那股气息看着就不像善茬,没想到也会人传人,吓死人,所以都离得更远了。
下午有节体育课。
沈褚蓝去厕所的途中。
碰见别班几个同学在走廊上拖地。
地面太滑,她不慎给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正巧手勾到一边的一个盛水的水桶,水桶顺势翻倒泼湿了上半身的半边衣服。
几位同学拿着拖把杵在原地,没敢去扶都有些后怕的看着她。
沈褚蓝说了没事,折返回教室拿了一件外套就去了厕所,把衣服换下。
她进厕所脱下了衣服,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轻微的倒吸气声。
很像人的动静,一转头,就见身后的有个短发女生从隔间走出来,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沈褚蓝认出她是隔壁班的班长唐诺菲。
唐诺菲无意看见了她的后背,“好像伤痕。”她说着捂住嘴,又见沈褚蓝淡定的表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揍了,还揍这么狠。”
沈褚蓝拉好了外套拉链,向她解释,是胎记,天生的。
“谁的胎记这么吓人,满背都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忙改口,“啊,对不住对不住。”
“没关系。”沈褚蓝走出了厕所。
唐诺菲跟上前,“沈同学,我记得在可怕的梦里,你安慰了我,让我别害怕,说......一切都是假的,很快就能出去了。”
沈褚蓝停下脚步看她。
唐诺菲跟着停下脚步,她记得非常清楚,说着双手捧一个会吱声的东西,红光满面的递到了她面前,“我觉得你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么可怕。”
沈褚蓝想了想,双手接过,是一只麻雀。
唐诺菲笑着送给他,因为上次替她解围,她就以此作为道谢吧。
“......你上次不是说,要把鸟都卖了吗?”沈褚蓝疑惑。
唐诺菲告诉她,没有,她舍不得。
下课铃声响起——沈褚蓝道了谢,双手捧着麻雀,回了教室,向她作别。
唐诺菲朝她摆手。
一时间,上空传来的翅膀子挥动的声音,有什么物体从她们面前掠过......
往长廊的栏杆处看去,是一只模样别致的灰羽红喙鸟,正在不紧不慢的梳理身上的羽毛。
沈褚蓝只瞄及一眼,便装作没看见往教室走去......
她一直走,直至走到教室门口,才发觉那个叫唐诺菲的女生没有跟上来。
在门口,沈褚蓝回首望向那边——
就见唐诺菲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已经盯着栏杆处那只鸟好久了,不知是在欣赏还是发呆。
仿佛那画面即将褪色成一张遗照。
直至这只灰羽鸟突然像是惊觉了到什么,即刻挥动翅膀子,飞向楼下枯死的檀木树枝丛中。不知何时,悦耳的鸟声在枝头间蹦跳,那棵高大的枯树上长满了好几只的鸟。
沈褚蓝心情复杂的看着女生,不禁回想起,骨鸟曾经所说的话:能遇见噩耗鸟的人,身上不会有好事发生。他们总是怀抱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宿命,或许是因为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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