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清晨,沈褚蓝起床去上学。
棺材不仅还陷在地板里,客厅还多出了两具“尸体”。
武判官“禅定”了一晚上,艳春婵目视前方,仿佛一只精致洋娃娃摆出含笑九泉的模样被遗落在沙发上,魂已经不知去去向。
是不是鬼差都这样,不爱待在肉身里,隔一段时间就得让灵魂飘出来透口气。
她想起小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徐梓瑞要一直在床上睡觉。恨不得一天二十五小时都用来睡觉。现在才想透,有可能留躯壳在那,魂默默飘去去干别的事了。
沈褚蓝来到棺材边,蹲下敲了敲,依然不见见任何响动。拿到手的往生囊开启需要条件:找到人界尸骨所在之处。由于鸟神摆烂无法在白天得知姜丹丹的坟墓。等到深夜去找巡逻的奈老师,又要浪费更多的时间。
她想要不要找徐梓瑞直接问出夏同学尸骨的方位,也不过是一张冥纸往上一抛的事。
不知为何,沈褚蓝的心中甸积着莫名的压力,至少前1219件鬼魂委托她从来没有拜托过任何鬼差,也是从辰小草那桩事件开始,才渐渐地,一堆莫名其妙的鬼差挨个冒了泡。
这十八年来,她和徐梓瑞一直待在一块,但就好像压根没怎么熟过,像一颗溏心蛋,看似熟了实则没熟。同一屋檐下陌生相处了十八年,也是够可以的了。
梨珈昨日深夜被她的哥哥捞走去拘魂,一时片刻还回不来,屋内难得安静,甚至还陷入了某种意义上的死气沉沉,即使身边阿飘只多不少,飘荡间夹杂细小的尘埃,可除了她一人都是死的,不会呼吸的。
沈褚蓝来到餐椅旁坐下放空。整张餐桌被重新拼装过,桌面裂开的条纹织起一张巨大蛛网,似乎再多看上一眼,目光就会被吞噬。沈褚蓝移开了眼睛。
桌上空空如也。今天没有早餐。
阿飘的气声在她的耳边问候,照例诅咒她快点迎来大限之日,被那只来寻仇的恶灵折磨至死。
沈褚蓝斟酌良久,拨通了电话……
另一边,手机铃声却在卧室里响了起来。
她起身重新进卧室,掀开另一张床上空瘪的被子,她将藏在枕头旁的手机铃声按掉。
纳闷没有带人界电子设备去底下吗?
徐梓瑞如今连装都懒得装了,想着她根本不会落下生死簿这种东西,沈褚蓝看向一旁的窗台,那小盆仙人球植物竟然也被一并带走。这是不想回来了对吧,很好,永远也别回来了。
沈褚蓝头也不回的出了卧室,背起了书包开了残缺不全的门。
……
路上。
耳边响起鬼蛇的声音,问她接下去要怎么开囊。
沈褚蓝想,先等。
鬼蛇语气愈发不耐,它这边建议全部杀掉,把所有认识钟襄的人全部杀掉。
沈褚蓝叫它不要建议,耳边的声音影响了思绪。
鬼蛇用粗砺的嗓音开骂,其实这只鬼魂早看出来她在逃避杀人了,反正迟早是要杀的,杀一个和杀一百个有区别吗,沈褚蓝装什么好东西!
沈褚蓝觉得鬼蛇这么着急的话,不如试试钻进去一看了之,反正往生囊就在她的口袋里。
鬼蛇一眼看穿,开吼,它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从耳朵里钻出去再进囊,沈褚蓝趁机在外面点蜡把它灭了?她可别狡辩,心里的确有一瞬间是这么想的。
沈褚蓝揉了揉耳朵。它要杀的人到底是谁啊?如果鬼蛇当初没有得逞钻进了耳朵,它想必早就从利用何茜雯的身体开始大开杀戒,胡乱杀人。
现在帮它找到了零星半点的线索,鬼蛇中含有一小块记忆碎片,这块碎片有一半的可能来自钟襄。所以鬼蛇有一半的可能就是钟襄,因此它要揪出钟襄生前所遇到的人,找不到的话照旧全都杀一遍?
这鬼东西生前怕不是个疯子?沈褚蓝有些摸不清,鬼蛇所要求的帮它杀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帮它消灭掉一个人肉身,结束掉这一世的那种杀人吗?尽管对于冥界来讲,这根本影响不到灵魂丝毫,破坏了肉身约等于将灵魂从囚具中放出而已。
人界躯壳只是一类消耗物,总归会尘归尘土归土,死了烂了再肉生肉就是。而魂魄中的记忆才算真正的自我,真正的杀死,应该是焚烧掉一个人的毕生记忆才对。
鬼蛇于是临时改变想法,它叫她杀人,不是抹脖子结果了事,是虐杀。鬼蛇想看到那个贱人在它面前死去活来会更畅快。
沈褚蓝没话讲,她拿疯子没办法,抿了抿嘴把一些话咽了回去,上学路上像在自言自语,“不得过多折磨灵魂有被列入冥规,但对于人界的肉身处置来说,从未规定过什么。如果你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精心虐杀一百个、一千个人,冥界说不定还会感谢你提高了囊息浓度,我没有意见,这又不关我事。你既然要杀,我帮你找到人就是,为何不亲自动手,一定带上我?”
听了这番话,鬼蛇觉得有些好笑,耳边的那抹笑声阴恻,它干嘛要对沈褚蓝这么好,她是人是鬼?哦,其实连人都算不上。
鬼蛇叫她别把自己撇得太干净,中咒者被鬼魂纠缠,是最下等的傀儡。别说一百个,一千个,就是一万个,鬼蛇让她全屠个遍,沈褚蓝有拒绝的余地吗?
难道她到现在都没发觉,鬼魂的委托变得越来越难?鬼魂是在测一个人的底线。
事实证明中咒者什么都会做的,让中咒者做什么闭嘴做就是,不过是替鬼魂卖命的东西,沈褚蓝不会是一个好人,窥蛇能窥见心中所想,她心里在想什么鬼蛇全知道,她不知道的它也知道……
沈褚蓝捂住了耳朵,这只鬼搁这说绕口令呢,她一路小跑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快迟到了,担心鬼蛇再将那块记忆碎片翻出来给她看,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回忆,会影响一大早读书的心情。
鬼蛇暗骂了一句脏话,不再说什么。
身边适时响起了阿飘的低笑,听着令她有些晕眩。
……
在学校平静度过了一天。
等到放学的时候,最后一节实践活动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沈褚蓝正闷头一个人写着测验卷。
有人敲了敲一旁的玻璃窗。
她抬起头,窗边出现了周柯辉的身影。尽管戴着帽子和墨镜,沈褚蓝根据身形和气质还是认出了他。
他说他路过这顺便来母校看看,八年了,变化真大。而且曾经的艺术三二班就是她教室的所在地,一点都没有变。
他拉开了窗户,若无其事的和她打招呼。
沈褚蓝一时感觉这回他出现得有些唐突。
周柯辉探进头,他记得八年前,阿芜也曾坐在这里,就是她这靠窗的角落。
沈褚蓝张嘴欲言又止,是吗?
周柯辉笑称,好像一个班级,或者某个群体中,或多或少就得有这么一个被排挤孤立的人,嗯……人类定律?连被孤立的所在位置都是那么相同,他见她在这都有点恍惚。
沈褚蓝扯了扯嘴角,说得什么玩意儿,下周,老师会调位置的,一周一调。她很快整理好了书包背上。
从后门走出教室的时候,见周柯辉一直未走。
他回过身来,为前日的事深表歉意,说着摘下了遮挡面部的墨镜和口罩,神情苦涩,他和阿芜在花店互殴,回去后眼角逢了三针。
沈褚蓝不禁暗自纳闷,这下他怎么主动提起?不是说,不想再牵扯进这件事情了吗?
不过既然问起了,那也不好意思不麻烦他,他说跟钟襄不熟,那他跟姜丹丹应该熟吧,沈褚蓝提及了那名跳楼自杀的女生。
……
他们来到了操场边一处休息的凉亭。
听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后,周柯辉大吃一惊,认真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么疯狂,要去挖开姜丹丹的坟墓。
周柯辉说出了一串地址,虽然当时没有救起姜丹丹,她跳楼死后去祭奠过。可他实在不解,为什么沈褚蓝要这样做。
沈褚蓝思考了半晌,拿出口袋里那只往生囊示意,告诉他夏学姐其实在这。
周柯辉神情略微惊惧的接过了锦囊,以为是骨灰,但也摸不出这东西的材质,明明在手上却一点触感都没有,也没有重量感。
沈褚蓝如实说,锦囊里是夏学姐的记忆。
他愣了愣。
据先前阿芜无意提及,钟襄的失踪时间和姜丹丹的死时间非常相近,都是在范明辙举办同学宴之时,或许,在这个往生囊之中,或许存在着关于钟襄的一些线索和下落。
片时,周柯辉笑了笑,挺有意思,不禁问,打开锦囊后,和里面的人说话,还听得到吗?
沈褚蓝摇摇头,“记忆已经僵死,一般来说,无法再与人发生交互。”
周柯辉看着她的眼睛,显然是不信,也不信这个锦囊里装的是人的以记忆。
“真的。”沈褚蓝再清楚不过,之前得到过别的往生囊,也进去过,她说着看向周柯辉……似乎……有些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始至终都被她不小心忽略了?
她见到那人的眼里仿佛被金色光影沾染,一掠即逝,却也被很快捕捉到,令她想起了那张遗落人间去影无踪的生死纸。
周柯辉问她什么时候去墓地。
“你要去吗?”沈褚蓝眨了眨眼,恐怕又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几个人呢?”
“我,还有梨珈。”沈褚蓝平静的说。
“那位红色头发戴着白帽子的女生吗?”
“是的。”
“师父也去吗?”周柯辉突然问。
“江师父不去。”沈褚蓝都不知道江黛陌去了哪里,和周围的鬼一样都神出鬼没的。
过了许久,周柯辉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
二人一齐出了学校门口。
放学时段的校门外,人海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梨珈整个身子扒拉在伸缩门边,兴致缺缺地已等候多时。
好慢,怎么这么慢。梨珈等得猴屁股冒烟一脸焦急样,显然快要呆不住。
见人终于出来,立马张开“大白扑棱蛾子”扑了上去。
沈褚蓝推开她的脸,其实大老远就看见了她,太显眼了,就特别想装不认识。
“你今天为什么要穿得这么怪?”她忍不住说。
“怪可爱的对不对?”梨珈笑眯眯的扶稳了头上“见者生财”的高帽,穿着白色袍服飘飘然上前转了好几圈。
沈褚蓝想了想,摇头,实在搞不懂她。 “
职业装,梨珈很久没穿了,常人见了会觉得她在cos白无常鬼。是温墨万非逼着她穿的,能让她工作的时候专心一点,别走神太过分。
“姐姐,是不是有点土?”梨珈对着她吐出了舌头,那殷红长舌一长溜儿的掉到了小腿根处,旁人看了简直是以假乱真的地步。
“……”沈褚蓝汗颜,果然搞不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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