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接了个电话之后李睿的身影就不见了。姜然知道他是联系到了同学帮忙挂号找医生，于是自己带着历群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李睿忙得飞起很少能看到人影，不是在公司就是在找人帮忙的路上。

北京医疗条件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每天慕名而来看病的人不计其数，想要拿到一个专家号谈何容易，没关系没门路的，大半年都拿不到一个。

李睿几乎把身边能找的朋友都找了一个遍，这才预约上一个半个月后的专家号。

姜然收到消息的时候很高兴，马上就将话转述给了历群，历群看到两个孩子那么高兴，心里也轻松不少。

教书育人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出省，第一次来到首都，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是好奇又敬畏的，她偷偷上网查过，也在楼下跟小区里本地居民打听过，听说这些本地大医院都不好挂号排队，一票难求，为此她还忧心了好几天，但又不敢提出来，怕两位孩子更加着急。如今听说排上号了，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姜然挂断电话，搓了搓冻得僵硬通红的手，拢了拢羽绒服退出排队的队伍。

他已经连续排了三天了，第一天凌晨五点来，后面在提早两个小时，线下线上一起排，但即使是这样，他每天得到的也无乎是一个“约满”了，姜然在挂号排队的大军中，看着缓缓挪动的队伍，只能是无奈叹了口气接着耗。供需关系相差太大，黄牛号都需要抢，价高者得，他凑过去问了句又乖乖地回到了队伍中。

一个专家号，在医院门口无疑被炒到了天价，即使是这样还得拼手速。

姜然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径直走向公交车站。回到家里历群已经做好了晚饭。

“然然回来了。”历群取下围裙去厨房端菜，“洗洗手吃饭。”

姜然放下包走进厨房，帮忙端菜，坐下后视线在家里扫了一圈，“睿哥还没回来吗？”

“他还在公司加班呢。”历群有些失落，今天他收到消息就做了一大桌子菜，本想着大家一起庆祝，可李睿却打电话来说要加班。她听了既失落又心疼。

姜然察觉到历群情绪低落：“那我吃完饭给睿哥送去公司吧。”

“可以吗？”历群抬头，继而像是想到什么，“算了，李睿的公司离家不近吧，你别特意跑一趟了。”

“没事，阿姨，我坐地铁过去很快的。”姜然说着快速开动，埋头吃起饭来。

历群又问了两句，怕李睿吃过了什么的，但听姜然说自己经常送饭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姜然快速吃完从家里找出保温盒来，打包好跟历群说了声就出了门。

——

换了两条线的地铁后姜然站在李睿公司楼下的广场上。

将袋子放在花坛边上，姜然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抬头往大厦上望去。

姜然举着手机，视线扫过某一处停住，电话被人接起，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然然？”李睿放下酒杯，给对面的人打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林休雨见状优雅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掌微抬示意李睿随意。

“哥，你现在忙吗？”姜然的看着斜对面二楼餐厅靠窗的那个熟悉身影问。

李睿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女士，穿着时尚动作优雅，刚才抬手的那一幕全部落入姜然的眼里。姜然怕李睿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敢随意打扰。

李睿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嗯，什么事你说吧？”

林休雨就是帮他拿到专家号的人，对方是一名珠宝设计师，李睿在年前的一个项目中和她合作过。相处的一段时间里李睿察觉到对方对他似乎有意思，但作为一个大男人，他怕是自己多想，也就没提出来，只是默默拉开与她的距离。

回北京后他到处找朋友挂号的事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林休雨的耳朵里，早上林休雨打电话告知他专家预约好了，于是就出现了晚上答谢请人吃饭这一出。

“没事，就是听说你今晚加班，让你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姜然声音很平静，如往常一样。

李睿没察觉异样，点了点头应好：“我知道了，你们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姜然在花坛边坐了下来，盯着不远处出那个熟悉的背影。

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看着李睿和对方碰杯交谈，脸上露出笑容，那发至内心的轻松笑容是姜然好久都不曾看见了的。

姜然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看得有多入神，一股寒风吹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窗前的两道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姜然从花坛边起身，刚打算走，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不远处，喷泉旁，李睿为那位漂亮的女士拉开车门，那人看了一眼打开的车门，突然踮起脚尖在李睿脸上轻啄了一下，匆匆说了句什么然后弯腰钻进宝马车里，姜然看着李睿目送着那辆车离去，然后转身向着公司的方向走去。姜然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也转身，朝着地铁站的方向离开。

回家后历群看着姜然手里的袋子问：“怎么回事？你哥没在公司？”

姜然将外套脱了，屋里的暖气迎面而来丝丝缕缕进入身体，终于将冻僵的意识拉回。

他思忖了两秒就开口：“地铁坐过站了，看着时间太晚，就回来了。”

历群闻言将他手里的袋子接过来，看着姜然通红的鼻子忍不住心疼：“回来就好，你哥那么大的人了会照顾自己，不用管他，你看你冻得脸都白了，快去用热水洗洗，别感冒了......”

姜然也不知道历群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乖巧的应好后进了房间。

他原来的房间收拾过后给历群住了，他则搬到了李睿的房间。两个人睡一张一米八的大床是足够的，更何况李睿自回北京后也没在家住过几晚，不存在拥挤的问题。

姜然洗漱完，热水看着历群吃完药后就回了房间。

晚上听着耳边一点点静下来，他却毫无睡意。

看见李睿和那位漂亮女士站在一起时，姜然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吃醋、嫉妒、不是像一般情侣一样想要冲上去要一个解释，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俊男靓女好生般配。

李睿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他身旁的位置，站的本该就是同样优秀的人。

那一幕似乎本该如此，那才是李睿最好的选择与结局。姜然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为什么没有胀痛难受的感觉，反而他会感觉松了一口气呢？

甚至暗暗的高兴，高兴李睿身旁站了那样漂亮优雅的一个人。

为什么？姜然心绪不宁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脑子乱糟糟一片。

慢慢的意识陷入黑暗，睁着的眼睛扛不住睡意缓缓合上。

——

在林休雨的帮助下，历群很快住进医院。

姜然不知道那天和李睿站在一起的就是林休雨，只是在李睿提到她的时候充满感激。他没和李睿提那天看到的一幕，将它自动遗忘在脑后。

一系列检查化验有条不紊的展开。姜然还有十多天才开学，一直坚持在医院里陪着。

“4012号床的家属在吗？”护士走进房间问。

历群去了卫生间，李睿为了姜然晚上睡得舒服一些，买了张陪护折叠床回来正在拼，闻言抬头道，“在，怎么了？”

“这是缴费单，麻烦抽时间楼下缴一下费。”

“好的，马上就去。”打热水回来的姜然在护士身后答道。

护士点头将缴费单递给他走向下一个房间。

“然然，卡在我钱包里。我把这儿拼完你去缴一下费。”李睿说完冲着床上的西装外套抬了抬头。

姜然闻言点头，从钱包里找出卡走出去。

楼下缴费窗口，姜然把卡连单子一起递进去。

半分钟后，负责缴费的工作人员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委婉的提醒：“先生，卡里余额似乎不够。”

姜然怔了一下：“没有？那先缴一万可以吗？”

那工作人员低头试了一下，继而抬头摇了摇，“还是不行。”

姜然深吸了口气：“三千呢？”

工作人员又试了下，完了开口，“要不你先到一边去查询一下？让后面的人先——”

“刷这张。”姜然从包里抽出一张卡递过去，打断对方的话。

这一次总算是成功了，姜然如芒在背地顶着身后队伍众多视线走到一旁。

他手中有一沓清单，上面有历群住院以来所有的消费情况，一页页翻到最后看着最后的总金额，姜然感觉眼前一黑，几秒钟后才恢复清明，他又将清单从头到尾的算了一遍，确定没有点错小数点后，才将那一沓单子折叠收入口袋里。

姜然推门而入的时候，李睿和历群正在跟姜玲视频，姜然闻言过去接过手机和姜玲聊起来。

视频结束的时候，李睿正好拿着衣服站起来打算去公司，姜然将人送到门口，将卡还给李睿。

他没提卡里没钱的事，只是嘱咐他要注意休息。

从那之后姜然总会算着日子提前去缴费，欠费单送到李睿手中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但姜然看着手中的卡却陷入沉思。

他手中最大的一笔钱就是被打后赔偿所得的那笔，再加上年前酒吧打工赚的也算不少，可医院的烧钱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还是在偷摸着只交一半的情况下，手中的钱就像是流水一般哗啦啦的淌了出去。

姜然半个多月后开学了，手中的钱也逐渐见底。

回学校报道的那天，历群的主治医生传来一个好消息，说是可能能找到匹配的骨髓了，让家属做好准备。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快，李睿和姜然欣喜不已，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笔巨额的手术费。

他和李睿在历群面前笑着说这是老天爷给的好运，逗得历群眉开眼笑，但出了房间门，姜然能明显的感觉到李睿的身躯颓废下来，肩上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着他。

姜然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没开口，李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林小姐，有什么事吗？”

李睿回头看了姜然一眼，给他打了一个手势转身走到窗台边，姜然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有些遥远。

李睿没送姜然回学校，在那通电话之后他有事得马上去处理，再加上姜然说自己没有多少行李可以自己坐地铁去，李睿思忖了一会后也没再坚持，拿起外套匆匆出了医院。

姜然在医院赔了历群一会，到中午给历群打完饭后才回家拿行李。一番折腾下来，他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办完开学手续，姜然把行李往寝室一丢，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学校。

还没入夜，酒吧里难得安静。舞池旁只有几人在检查桌椅板凳，整理摆放物件。

“怎么想通啦？”领班倚在吧台前，翻看着手里的一沓单子，闻言连眼皮都没抬。

姜然没说话，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这才抬眼看姜然，在看到姜然脸上的挣扎与羞赧时，他终是不忍转换了话题，“行吧，晚上我帮你安排。”

“谢谢。”姜然语气如常的道谢，领班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