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2012年，从年初起就非常流行玛雅人关于2021年12月21日，世界就会迎来毁灭的末日预言。

随着日期的不断临近，年轻人开始了一场奇异的昼夜狂欢。

“最糟糕的是那天生日的人，到底是庆祝什么？自己的生辰，还是世界的毁灭？”大萌絮絮叨叨。

明桐深深看她一眼，她的生日就是那一天。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大萌搜索到灾难大片《2012》的资源，摩拳擦掌地展开电脑，“姐妹们，要不要一起看，我开功放。”

“好主意，今天凌晨就看有没有末日了！”

得到一致同意，四个人凑到大萌桌前，前后左右摆上四个人的椅子。

老四打开她的食物库存，“看电影怎么能没薯片吃？”

明桐也罕见地坐在大萌的电脑前，凑热闹。

手机忽然震动，是江湛。

「末日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你在干嘛？」

「在宿舍，我们在看2012。」

「去北门，我有礼物给你。」

「？？？？？现在？？」

明桐非常疑惑，而且礼物是什么鬼？谁会在末日送礼物？

「我忘提了，也是生日礼物。就现在，快来。」

原来，江湛知道玛雅末日那天是她的生日。

“抱歉，我先得出门一趟。”明桐站起来戴上围巾，把椅子搬回自己的位置。

“现在？”老四一边咀嚼嘴里的乐事薯片，一边满眼疑惑。

“嗯。我快去快回。”

四人面面相觑，目送明桐。

大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别管她，一定见色忘友去了。”

……

冬日寒夜，校门口三三两两还有学生进出，路灯昏黄，树影森森。

明桐站在北门的一盏路灯下，低头给江湛发信息。

“骆明桐。”

江湛的声音像烟花突破黑夜的界限，很有冲击力。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拎着一个登机箱，风尘仆仆地站在她眼前。

“你怎么回来了？”明桐心中震动。

“跟你一起过世界末日。”江湛笑着说，“走吧。”

明桐紧盯着他的行李箱，“你是刚下飞机？”

“当然，我都来不及放行李。”

“去哪里？”明桐很自然地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

江湛等着明桐跟她并排走，用手轻轻碰明桐的胳膊，示意她换到马路的内侧，“去拿你的礼物。”

“嗯，其实我不过生日，我不收生日礼物。”从小到大，明桐没有点亮过一个生日蜡烛。

“骆明桐。”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落在云朵上。

“嗯？”

“不要扫兴。”江湛歪着头看她，“你就当体验一下过生日这回事儿了。”

……

江湛带她去的地方，是坐落于弄堂深处的私人厨房，主打创新的融合中西餐。

“今天这家餐厅的客人只有我们，不要拘束。”

这座建筑表面一点招牌也无，明桐疑惑着，“这么偏僻，你怎么找到的？”

“高考后的暑假来过一次，觉得很不错。”

两人推开一道木门，里面别有洞天，装潢无比精美奢华，三层小楼保留着老丰海的风韵。

“这家餐厅怎么都不标价？”

明桐翻开没有标价的菜单，海鳌虾冻膏、鱼子酱红花蟹、黄鱼狮子头……中西合璧，全是她没见过的菜谱。

“请客让对方点餐，可以不用考虑价格，只看自己喜好。”江湛轻车熟路翻开菜单，笑得很自如。

这是丰海市最豪奢的餐厅，每夜只接待一家宾客，来者非富即贵，菜单自然不可能标价。

“我们可以换一家麻辣烫吗？”明桐忍不住提议。

“不行，我已经预定了，而且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你不吃也得吃。”

江湛眉眼弯弯，口气不容拒绝。若给骆明桐送东西，她肯定不会收的。这样带她吃些好吃的，她也不好拒绝吧？

明桐只好点点头，环顾四周，装修摆件无不考究，与她身上随意套上的棉袄格格不入。第一次进入这种场合，她不免有些紧张，茶水没断过。

“你怎么知道21号是我生日？”

“你忘了？我有个徒弟是班委，统计班里资料的时候，我看了一眼。”

明桐错愕。

这就是“徒弟遍天下”的好处？

“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晚，我想看看你，万一是真的呢？”江湛眼睛明亮。

“看这样子，末日显然是假的。”

“骆明桐，还没有到凌晨呢。”江湛提醒道。

如果末日预言是真的，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晚，就是一起度过的。

菜式一一上齐。

“好吃！”明桐最喜欢的居然是里面的特制红烧肉，频频称赞。

“真好养活。”江湛笑道，“喜欢鱼子酱黑松露吗？”

“吃不惯。鹅肝倒挺好吃的，不过多吃几口就感觉太腻。”

吃到尾声，服务员鱼贯而来，端来品相精致的甜点。

“骆明桐，你对我之前发给你的邮件，作何看法？”江湛突然发起攻势。

两人恢复联系之后，从没聊过这个问题。

明桐正往嘴里塞一小块提拉米苏，一听他正大光明提出这个问题，把视线固定在眼前的杯盏之间，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我……”

明桐深吸一口气，看进江湛的眼睛，“江湛，我问你，如果我没有回你的邮件，你会如何？”

“我很喜欢你，但我知道如何做一个绅士。”

“骆明桐，你喜不喜欢我？”

江湛的黑眸无比倔强，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明桐的心砰砰直跳，有一场战争正在她的心脏上如火如荼，炮火连天。

“看在末日的份上，说实话。”江湛执拗地看向她。

“我……”，明桐盯着他的眼睛说，“但是……”

“骆明桐，你不要瞻前顾后，顾虑过重。”

“我不得不考虑。”

他们两人一个在天的这一边，一个在另一边。

“你需要放松一点，一直以来你的生活方式是最紧绷的那一种。紧张刻苦地学习，不停地冲击一个又一个目标。你没有想要歇一歇的感觉吗？”

“我没法停下来，你知道什么是如履薄冰吗？”明桐如坠冰湖。

停顿片刻，她说，“没错，我思虑很重，一直以来非常小心翼翼，我很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我只能打起精神，仔细辨认前面的路。比别人走得更难一些，也没什么，我至少在往前走。”

“我有个发小，从小跟我在田埂上奔跑玩泥巴。在无数的十字路口，我们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有错的有对的，我时常觉得我下一个转弯，就会成为她。我们没有本质区别。我怎么能不更加小心呢？”

她只能抓住眼前唯一的机会，一直往前走。

“世界很广阔，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体验，你值得去经历啊。”江湛心疼道。

“骆明桐，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不要说其他的。”

“喜欢。”明桐面对着他波光粼粼的眼睛，没法昧著心说话。

她的防线全面崩溃。

她已经拒绝过江湛一次。

再也没有力气推开他。

“那就够了。其他的不要想，我会陪你走以后的路。不要怕。”江湛笃定地笑着。

“嗯。”

万千情绪涌上，明桐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湛的声音里竟然住着春日精灵，挥舞一下小魔杖，就一大片水绿江南。

“骆明桐，我真的好喜欢你。”他说。

……

两人吃完饭，竟然已经接近12点，早过了学校宿舍的宵禁时间点。

“我找找看学校附近的酒店。”明桐看着紧闭的校门，傻眼。

“先去我家住一宿？”江湛探头问道。

明桐身形凝滞。

“怎么？怕我图谋不轨？”江湛气势嚣张地笑道。

“那倒不是。”

明桐摇摇头，一字一字说：“你！不！敢！”

江湛伸出手握紧明桐的手，一手拖着行李箱。

明明是深冬，明桐觉得他手心里全是汗。

江湛带她去的是一个高层楼房，一打开灯，客厅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夜晚的江景，灯火璀璨，客厅大约50来平，简约大气。

“这是你家？”

丰海市寸土寸金，想要在这里扎根，要掏光所有家底都不够，光这个客厅就已经让明桐咋舌。

“嗯。我的大本营。”

“为什么会去青州读书？青州的教育资源比这里，还是很有落差的。”明桐很奇怪。

“我只有高中在青州，当时我爸在青州筹备新开一家医院，我妈也跟着去了。他们讲究的是，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江湛解释道。

明桐点点头，心湖掀起波澜。

这就是可以有选择的家庭，明桐跟骆孟允一年只能见一次，她从不奢望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场景——美好得令人觉得是梦境。

“你爸妈呢？”

“在英国，可能过完年才回来。”江湛把登机箱留在玄关，“要不要喝什么饮料？”

“不用，我喜欢喝白水。”

明桐小时候想给家里省钱，从不主动表露出对零食饮料的喜好，非常懂事地克制自己的**，以至于长大后她真就不爱吃零食、不爱喝饮料。

江湛笑道，“那我就给我自己弄一杯咖啡。”

明桐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开放式厨房，主色调是米白，正中央是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岛台。

厨房顶部悬挂着设计复杂的水晶灯，更是将这个厨房隔绝在烟火气之外。紧挨着的吧台不算大，上面摆放着一个进口咖啡机，旁边是各式各样的咖啡豆。

明桐疑惑：“你不怕晚上睡不着吗？”

“咖啡对我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我反而喝一杯睡得更香。”

“嗯。”明桐点点头，默默地看着他熟练地操作咖啡机。

很快江湛给自己做好了一杯咖啡，捧在手心里抿一口，满足道，“冬天喝一杯热咖啡最合适了。”

他转向喝着白水的明桐笑道，“不尝试一下？就喝一口。”

“那好吧。”

江湛捧着杯子，明桐低下头轻轻抿了一口，皱着眉头道，“闻着这么香，一喝怎么这么酸。”

“这是苏门答腊曼特宁咖啡，已经是低酸了。”江湛笑道。

“但是口感很柔滑。”明桐称赞道。

“说不定你以后也会爱上喝咖啡。”

“没准儿。”

很多年后，明桐在国外读博时，真的就基本靠咖啡续命。

江湛是她生命里的一扇窗，经由他，她发现世界上，原来还有不同的风光。

……

江湛放下咖啡杯，双手捧着明桐的脸颊，逼她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睛。

“骆明桐，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对吗？”

“嗯。”明桐能感觉到他双手残留的温度，不得不抬眼看他。

他光芒过剩的眼睛，似乎是海上仅留的一盏信号灯，让人想拼命游过去。

“那我能做男朋友可以做的事吗？”江湛的声音很有蛊惑性。

“什么事？”明桐的声音颤抖，像是一个跳跃的音符。

“我当你同意了。”

江湛低头，用唇覆盖上她的唇，嘴唇柔软，混杂着苏门答腊曼特宁咖啡特有的香草味道。

明桐脑子“嗡”的一声，烟花绽放一样。

江湛的双手从明桐的脸颊，游移到她的后脑勺，方便展开猛烈攻势。

他的吻如暴雨夜一样，让她难以招架，重重地冲击着她，她无师自通地迎合着他。

感受到她的顺从，江湛将她拥进怀里，火山爆发般不顾一切地将岩浆与灰尘撒向天空。

“明桐，我好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吻终于停下来，他无比认真地说。

“我知道。”明桐笑着轻声说，“我也好高兴。”

江湛仍不放开她，将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明桐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静静地用脸体会着他毛衣的纹理。

江湛突然环抱起她，走进卧室，“现在已经1点了，你必须得睡觉了。”

骆明桐的标志是作息规律，而这一次竟然不是她主动提示要睡觉，江湛心情无比畅快。

明桐慌张起来，挣扎着要从他的公主抱中下来，“我自己可以。”

“你不要瞎想，我是正人君子。”江湛一脸坏笑。

江湛这人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明桐安静下来，乖乖随他把她抱进了客房。

“快休息吧。这房间也有独立卫浴，抽屉里有准备好的一次性洗漱包。”

江湛的手轻轻抚摸着明桐的脸颊，从眉眼顺着鼻梁，再到鼻尖，然后用手指轻轻触碰着她柔软的唇。

“好，你也早点睡。”明桐笑着说，“明早我有课，还要早起呢。”

说完，将江湛赶出了门。

……

尽管两人嘴里都说着要早点休息，但都不约而同地心口不一地没睡着。

明桐与江湛，仅是一墙之隔。

她窝在柔软的鸭绒被中，几乎忘记如何呼吸，满脑子都是全是两人接吻的画面。

一粒种子在身体里发芽、生长、开花，而她全程旁观着它的盛放，束手无策。

过了一个多小时，明桐完全没办法安睡，只能站起来走向厨房弄点水喝。

“嗯？没睡着吗？”江湛正在喝他的不知道第几杯咖啡。

“嗯。”

“咱们干脆就不睡了。”江湛一副兴奋得睡不着的样子，“既然都睡不着，我们看点纪录片或者电影。”

江湛家有专门的影音室。傅清竹是电影发烧友，各种类型的电影均有涉猎，最爱法国导演侯麦。他深受母亲影响，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看电影。

晚上到底还睡不睡觉？

明桐有些疑虑，但还是点点头，她还没怎么接触过电影。

“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明桐低声说：“看的不多，蛮喜欢周星驰的喜剧之王。”

“看过低俗小说吗？带有一点昆汀的黑色幽默。”

“没看过。”

“正好！我想再刷一遍。”江湛有些兴奋地点头。

影音室不大，几个舒适的皮质短沙发，两边放着绿植。墙面使用了专业的声学材料，混响和隔音效果极佳。

“有些地方有点血腥，你别怕。”江湛叮嘱着。

“我不怕。”

“本来还想着若是你怕了，我就趁人之危。”江湛胆子很大的模样。

“那干脆看恐怖片吧？”明桐笑道。

江湛面露难色，“不行，我有点怵恐怖片。”

看来是真的不敢看恐怖片。明桐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竟然不敢看恐怖片。

明桐笑得完全窝在沙发上，“我也不会趁人之危。”

电影一开始上演，两人就默契地不再说话。明桐第一次看到如此话痨而有意思的电影，完全沉浸在这个新奇的世界里。

文森特与黑老大情妇蜜娅在酒吧开始跳扭扭舞，肆无忌惮的模样，迷幻的音乐，让明桐不由感慨，“这段拍得真美。”

“这段是影史经典，周星驰就致敬过这段。”

“怪不得这么眼熟，百变星君吧。”

“你记性还挺好的。”江湛宠溺地笑道。

“电视上重播不知道多少回了。”明桐扬着下巴，骄傲道。

“骆明桐还有当电视儿童的阶段？”江湛故作惊讶状。

“怎么，你以为我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啊？我也是有童年的，好吧？”明桐发笑。

她的童年是破碎的，充斥着讨债的人来人往，往往哭干了眼泪，冲着电视里的动画片，也能笑出声来。

“好，我听懂了你的言外之意——你不是机器人，还是有心的。”江湛脸上的笑意更为明显。

明桐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江湛不再跟明桐唇枪舌战，手却是不听话，伸到明桐那边，将她的手整个圈住，试图与她十指紧扣。

明桐放下防守之心，干脆任他攻城略地。

两人嘻嘻哈哈看完电影，不仅没看得昏昏欲睡，直接看得更精神了。

明桐看了眼时间，凌晨4点25。

“我可从来没有12点以后睡觉的。”

“你这次是为我破例了。”江湛很自豪，“我一直都是夜猫子，就没1点前睡过的。”

“怪不得你高中经常趴在桌子上睡觉。”明桐作恍然大悟状。

“不然你以为呢？”

“我一直……以为你身体……虚弱。”明桐在江湛的灼灼视线中，强撑着把虚弱二字说完。

江湛十分不乐意，“怎么就虚弱了？”

“你看，你爱睡觉，还不常运动，皮肤白，但是说得不好听就是苍白。”明桐一向摆事实讲道理。

江湛脸色越来越差，咬牙切齿道，“骆明桐，要不然你试试看？”

不是说实践出真知么。

两人对视，耳朵都烧得通红。

他们从对方的眼眸中，都读出了对方也想歪了的暧昧神色。

气氛越发旖旎。

江湛盯着明桐宽松的衣领和胸口，那里风光独具。

“您最健壮，力能扛鼎！”明桐瞬间讨好，气氛恢复正常。

江湛索性把明桐一把捞起，横抱在怀中，以此证明他身体不错。

“你暂时别想下来。”他的声音有些恼怒。

“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明桐很识相，立马认错。

“那还差不多。”江湛被她很快就哄好了。

他轻轻放下明桐，低下头堵住她的嘴，碾磨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