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布兰温睁开眼，横坐在地上，望着满地狼藉，大脑宕机了几秒。

他的脑子刚回想到昨晚那双锃亮漆黑的皮鞋，窗外就传来钟楼的响声，他一个激灵想到了今天是周一——上学的日子。

来不及整理那些似真似幻的杂乱思绪，他从地上跳起来直奔简陋的衣橱。

但忽然他停顿下来转过身，捡起杂物堆里的相框和被一本书压在下面的布偶。

放好在靠墙铺着黄色碎花桌布的桌面上。

一阵慌忙，收拾妥帖后，布兰温披上一件外套，在离开屋门的最后，他又打开窗。

有一缕细细的晴朗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黄色碎花的桌面上。

布兰温走出单身公寓，扔掉垃圾，一路上不断想着那封信。

FALT，到底是谁？

那熟悉的字体，让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会的，不会是他。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不是吗？

克林萨大学是布兰温努力了三年后所能接触到的最高学府，在全国的大学排名中，摘得第三。

布兰温单肩挎着书包，从孤单冷清的曲折小巷步入人潮汹涌的笔直大路，混入这来往人群中的一人。

高大的栅栏校门在身后远去。

他最先去的是辅导员霍利的办公室，那是个经常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中年男人，虽然有点啤酒肚，但不妨碍他讨学生们的喜欢。

霍利将一张纸卷成筒，开玩笑地轻轻敲着几个学生的脑海，

“嘿，你们这些调皮学生。”

办公室里有说有笑，霍利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还有十五分钟，赶紧去上课吧，小心教授提问到你们头上。”

学生们笑道：“只要不是尤安教授的课，谁提问我们也不怕。”

霍利再次驱赶他们回教室，学生们从门口离开，他这才注意到好像在门边站了很久的一个高个子男生，长得白白净净，五官俊美。

布兰温发现辅导员霍利背靠着桌面，双臂环抱，正侧头眯着眼睛看他。

顶着打量的目光，布兰温低着头走向他，事实上霍利的个子不高，布兰温一走近，低头就相当于是注视。

他拉开一侧的书包拉链，双手捧上那一叠新生入学的材料。

霍利还没有接过那叠材料，就笑道：“让我猜猜，你就是布兰温吧，新生入学一个月你就请了半个月的假。”

他的目光落在材料上，伸手接过，“果然是，布兰温，你的初测考试成绩很优异啊，就是课外实践的项目参加少了，不然你的成绩该甩他们一大截。”

实话说布兰温有些吃惊。

因为在此之前他没有和这位辅导员产生过任何交集，即使是自己的入学材料没有补全，也是其他学生帮忙通知他的。

他还是挤出一抹笑容：“谢谢，今后我会努力的。”

霍利笑了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今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来办公室找我。”

布兰温礼貌点头：“谢谢。”

“请假半个月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霍利的目光还是和煦温和的，话音带着关切。

对于请假半个月却没有上报任何原因，这句话是谁都是会问上一句。

“没……没什么事，就是姑姑生了重病需要探望，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

……

走出办公室，布兰温径直走向教学楼，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八分钟。

早上走的太匆忙，他打算先去一趟厕所。

提起裤子，舒坦了许多，这时卫生间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今天的第一节课又是那个臭疯子的。”布兰温右侧厕所的门被一脚踢开，尖细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出，“我们要不要直接逃课吧。”

这个提议引来一个不屑的嗤笑，懒散闲逸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布兰温推门出去的动作顿住。

“蠢货，再怎么说也是个教授，只要我们不招惹他，他怎么也有点眼力见。”

“安德里少爷，你不上厕所吗？”尖细的声音问。

站在外间洗手池旁的男生，微微透着不耐烦：“托莱德，完事了就赶紧滚出来，别耽误我的事。”

“咦，快上课了，还有什么事？”

安德里没再搭理。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离开了。

站在厕所里的布兰温像是石头雕刻的人，直到猛然反应过来快要上课了，他才赶紧推开门，从置物架上取下书包，再去水池边洗手。

水龙头一拧，清凉透澈的水流出，水池有哗哗的水声响起。

整个厕所一片寂静。

“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口哨声，拐着悠扬惬意的调子。

布兰温一惊，抬头就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身后的人，那个好久不见的恶魔——安德里。

一样的字迹，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名字。

布兰温看着镜子身后那盎然的笑意。一样的脸。

水流哗哗地冲在他的手背上，一片冰凉。

他整个人已然如坠冰窟，脑子轰然炸开，只有一个念头。

尽管此前一而再地否认，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安德里真的……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恶魔、魔鬼！

“安德里少爷，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尖细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粘腻的目光从厕所门外投来。

“当然，开学这么无聊，谁让我运气总是这么好，很快就能找到乐子。”安德里得意笑着。

“喂，变态，收到我的信了吗？这半个月又干什么去了，等你让小爷可真辛苦。”安德里随意踢了踢脚尖，勾起一边的嘴角，“少了你，在学校的乐趣少了一半。”

托莱德搭上安德里的肩膀，不解：“安德里少爷，这个人有什么乐趣？”

“有什么乐趣？”安德里躲开那只手，略微有些嫌弃，但目光转到布兰温身上，语气又变得饶有兴致，“你自己去试试看就知道了。”

这个过程，布兰温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本能地从身体深处涌现出惊悚的恐惧。

耳朵再次传来许久没有的嗡鸣声，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托莱德瘦的像猴，整张脸尖嘴猴腮，布兰温看见他笑嘻嘻咧着嘴走过来。

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摁在水池里，额角磕到冰冷的池角。一阵生疼。

一旁的水桶装满了水，泡着拖过厕所地面来不及清洗的拖把。

托莱德扔掉拖把，一桶发着黑的水淋头泼下。

……

水桶“咣啷”一声扔在在地上，一阵笑声随之而起。

布兰温的鼻尖充斥着恶臭，眼睛一睁开就有污水要流进去，他的肩膀不停地抖着。

这世界的地狱之门，再次向他敞开了。

-

教室里一片闹腾腾的，大家都还没从上周末双休的狂欢中收回思绪。

但上课铃早就响了，第一节历史课的教授始终没来。

学生们的话题从周末狂欢转移到历史学的教授身上。

历史学课程本来是个风趣幽默的老教授任课，但很不幸，半个月前老教授在雪天滑倒摔断了腿，因而学校换了一个新的任课教授。

“尤安教授一向刻板严谨，竟然还会迟到？”

“男人一般发生改变，肯定是有外遇，但尤安教授并没有结婚，女朋友也不太可能，那只剩下一种情况，情人。”

话出，一阵哀声怨气的惋惜传来。

“尤安教授怎么能有情人？我仰慕他这么久，他是一点没有感知到。”

一旁有笑声应和，“我看你就是迷恋上那张脸和那副身体。”

被人戳穿，女孩也不恼，反问：“你们不也是吗？怎么？除此外你们很了解尤安教授吗？”

女孩继续道：“那张脸就像是用宝石裁刻，五官深邃，双瞳明亮有神，我最喜欢他脱下西装外套只穿衬衫的样子，那样……就能看见尤安教授转身在黑板板书时，衬衫被肌肉撑满挺括的样子。”

“嘿，”旁边的人撞了撞她，“尤安教授那样油盐不进的人，恐怕你是惦记不上，但是看那边。”

女孩顺着同桌示意的方向看去，身后的斜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高个子帅哥。

最重要的是，和尤安教授比，竟然丝毫不逊色。

布兰温的头发半干，唇色有点白，他敏锐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头看去，只见一□□头接耳的女孩们盯着自己。

就在女孩们即将要起哄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庄严肃重的身影走上讲台。

明明他只是走向讲台，但脚步声却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清晰地响起。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每个学生都安分守己地坐好，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黑板前的那道身影——尤安教授。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正装，鼻梁上照旧架着那副镶着银边的眼镜。

尤安教授一语未发，只是将腋下的书在讲桌上摊开，低着头掀开几页，这才道：“点名，没到的班长记过两分。”

语气算不上凶悍，淡淡的，却充满了威压和气势。

布兰温本想再次低下头，但也忍不住被这声音驱使着再次抬起头。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