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米。”
“到!”
“弗罗斯特。”
“到!”
……
“布兰温。”
布兰温是最后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他坐在中间靠边的位置,以一个斜侧面微远的角度关注着这位半个月前新来的教授。
教授的身材很好,黑色的西装明显衬出他的宽肩窄腰,西装裤笔直而均匀。
“到。”
布兰温赶紧举手应道,话音刚落,尤安教授就往上推了下镜框,镜片后深邃略带严肃的目光扫了过来。
两个人隔空对视一眼。
布兰温一怔,尤安教授率先错开视线,然后开始转过身在黑板上板书今天的历史主题。
细长骨感的手指捏着一截粉笔,露在西装袖口外的手腕转动,黑板传来与粉笔摩擦的声音,一行漂亮不羁的字映入所有人的眼球。
即便整个教室很安静,只能听见粉笔书写的声音,但布兰温还是听见了除此之外的其他声音。
还是那些坐在他斜对面的女孩们,趁着教授转身板书的空袭,忍不住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尤安教授今天怎么不脱外套了?”
“对呀,好可惜。”
“听说今天教授只上一节课,下一节课我们就可以回宿舍了。”
“唉,虽然回宿舍可以继续睡懒觉,但比起这个,我更想花时间多看看教授。”
“那我们下课要不要找个理由去办公室找他吧。”
“对呀,我们几个一起,这样说定了。”
女孩们刚决定完,尤安教授就转过身,那锋利敏锐的眼神就朝着女孩们的方向看过来,布兰温眼角余光也瞥去,但见女孩们早已恢复端端正正的坐姿。
但布兰温知道,顶着风雨不动的脸,实即上那些女孩们的心脏正在狂跳。
她们微抿的嘴角实在太不自然了。
黑板上写了几行字:如果你是裁缝,同一款式的衣服你做了前短后长、前后一般长和前长后短三件,这时候正好有三个人,分别是青年人、中年人和一位老人。
他们同时要买这件衣服,身为裁缝的你要卖给他们哪件衣服?
尤安教授道:“有没有同学愿意分享想法?”
席下的学生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布兰温捏了捏手中的笔,目光从黑板上遒劲有力的粉笔字移到讲台前的尤安教授身上,他嘴角勾着笑,流畅又硬朗的下颌轻轻扬起几分,视线在整个教室梭巡。
似乎是在饶有兴趣地等待学生的回答。
有人举手,尤安教授绅士般抬手示意他表达。
学生站起来:“教授,这个问题很简单。这三件衣服,前短后长的那件给老人,因为老人大多驼背;前长后短的那件给中年人,中年人常常不是都有圆圆滚滚的啤酒肚,例如霍利辅导员,虽然没有那么圆滚,但也是有的。”
学生间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那青年人既不驼背弯腰,也没有圆滚的啤酒肚,肯定穿前后一般长的那件衣服。”
尤安教授也随和着笑了一声,并没有对这个答案提出任何的看法,而是依旧问。
“还有人有想法吗?”
不止一个学生摇了摇脑袋。
尤安教授按照花名册,又随机点了几个名字,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就在尤安教授向着另一个方向提问学生的时候,“吧嗒”一声,布兰温的眼前一晃,有个什么东西掉在他面前的课桌上。
定睛一看,是一团被揉皱的纸团。
纸团的方向是从右后方,那里正是……安德里座位的方向。
心咯噔一声,布兰温捏着笔的手一紧,指尖发白。
这绝对不是好纸条。
布兰温排斥打开它,甚至想就此无视它。
黑板上方挂着的钟表,指针已经走向了八点三十五分,因为班上同学都很擅长表达,女同学们有又积极愿意,尤安教授课堂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我们最后再点一个同学吧。”尤安教授又回到讲台上,翻动着班级花名册。
布兰温死死地盯着讲台上的教授,盯着他手中翻页的动作,盯着他下一秒似乎就要张合的唇。
“布兰温。”
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再次念出这个名字,布兰温一怔,但下一刻,他就放下手中的笔从座位笔直地站了起来。
他早就做好被教授提问的准备,还有站起来却回答不上问题的准备。
因为如果这个问题真的有这么简单,尤安教授就不会拿到课堂上来讲,更不会在听一种答案后就继续地提问着下一位同学。
但是,在第一个同学没有说出答案时,那就是他最初的答案。
但现在,他没有答案了。
布兰温一直希望尤安教授千万不要点到他——在他桌面上的那团纸巴没有出现前。
尤安教授看着他:“布兰温同学,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吗?”
布兰温看着他的脸,又看看黑板上的字:“我……我暂时还没有想法。”
一鼓作气,他也实在好奇这个问题还有其他怎样的想法,直接大声问道:“教授,我此前也和同学是一样的想法,但我想听听教授的想法。”
尤安教授笑了一声,这时其他的同学也纷纷出声应和。
“尤安教授快下课了,你就告诉我们吧。”
“是啊,快告诉我们吧。”
“还有三分钟就下课了。”
尤安教授推了下眼镜开口:“如果我是这名裁缝,我会把前长后短的衣服给青年人,前后一般长的衣服给中年人,前短后长的那件给老年人。”
说完,整个教室像飞进了一群麻雀,顿时叽叽喳喳沸沸扬扬。这话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为什么?”有人大声问。
“很简单。”尤安教授扣上黑色西装前的一颗纽扣,笑着解释,“青年、中年、老年,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人生状态,人年轻的时候总是不可一世,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胸脯总是挺得高高的。”
“到了中年,人的身份会发生诸多转变,这个世界会撕开最残忍的一面让所有人直面悲观和现实,这时候年轻时的傲气会成为一个笑话或者说是一个教训,胸脯就不会再挺得高高的。”
“那教授,老人要穿前短后长的衣服我们总说对了吧。”有学生沾沾自喜。
尤安教授道:“对,但也不全对。”
“啊?”学生惊诧,“为什么?”
“原因不对。”
“人到老年,的确是会弯腰驼背,但我这里还有一种原因。一生历尽沧桑,即使他们的腰是直的,面对人时也会弯腰,因为对万事万物怀有敬意和谦卑。”
教室里陷入沉寂。
不知道是谁拍了下手掌,接着密密麻麻响亮的掌声萦绕在偌大的教室里,直接盖过了下课铃声。
尤安教授和往常将收拾好的手夹在腋下,手伸进西装裤口袋,是个很酷且随意的姿势。
“好了同学们,下节课我有事,你们可以直接下课。”
就在同学们兴高采烈地收拾着课本要起身时,有个声音忽然冒出,喊住了正要走出教室的尤安教授。
“尤安教授!”
布兰温的嗓音有些窘迫,班里的同学都停下动作被这声音吸引,布兰温盯着大家的视线,内心有些挣扎,耳根也泛起了浅浅的一层粉色。
尤安教授停下,转头看着布兰温,似乎有些意外:“怎么了布兰温?还有什么问题?”
布兰温咬了咬舌头:“教授,我……我还有问题不明白。”
他抬起视线,对上尤安教授那双深黑的眼睛,“课后,我能私下向你请教吗?”
空气停滞几秒,布兰温察觉到大家的视线火辣辣的。尤其那几个女孩们。
但布兰温极力忽视她们的眼光,忽视躺在自己桌面上的那团皱巴巴的纸团。
等待尤安教授发话的这几秒,短暂又漫长。
像是在等一个审判,等一个不同结果的命运。
尤安教授犹豫了下,还是笑着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布兰温,下次吧,今天我有点事。”
“……嗯,好,教授。”
布兰温有些失神地看着尤安教授宽阔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接着同学们成群结队鱼贯而出,同时,他感觉身后有什么正在快速靠近。
-
教学楼的天台,粲然阳光被另一栋教学楼切割一半,暗影铺满了天台的半边地面。
扑通一声,一个身影蜷缩着滚进阴影里。
因为狠狠撞到了墙上,从那身体里又传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布兰温后背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瑟缩了一下。
安德里站在阳光下,细而长的睫毛懒散地闪动了两下。
他用脚随意勾来一把椅子,弯腰一屁股坐上去,翘着一只腿,
“布兰温,没想到吗?你以为你考上了大学就解脱了吗?想得也太美了吧。”
安德里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笑着,“你看,上天还是让我和你在一个学校里。”
布兰温瞪着眼睛,眼角蔓出一点点红色的血丝,紧盯着安德里,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瘦瘦矮小的男生他记得。
叫托莱德,将他的头摁在脏水池里。
只要撩开他额角的头发,就能看见还没有处理的伤口。
布兰温忍着整整一堂课,现在后背脊椎也被撞的生疼。
他盯着安德里,眼角的余光拼命在天台寻找可以反抗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也好。
“安德里,你为什么会在这所学校?”他强忍着发颤的尾音,强装镇定,同时转移他的注意力。
哈哈——
安德里仰头笑了两声,像是饮血的恶鬼仰着脖子吸血。
但随即安德里的整张脸就阴暗下来,目光阴恻:“你这个变态,才多久不见你就忘了该有的称呼。”
托莱德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上前一步,瘦脸上两条浅眉竖着,呵斥。
“教养吃进狗肚子里,少爷的名字是你能直接叫的?”
“叫少爷,安德里少爷!”
布兰温紧咬着牙关,就是不出声,五指抠着水泥地面,手背青筋一根根暴起。
安德里抬了一下手,身后的四个人往前,他看着布兰温:“没关系布兰温,我给你介绍三个好伙伴,托莱德、罗文、弗罗斯特。”
“还记得你收到的那封信的寄信人名称吗?”安德里伸手托着下颌,歪了一下脑袋笑道。
FALT
布兰温一下就明白过来。
这……是这四个人名字首字母的拼写。
安德里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看来你明白过来了,朋友们,我答应你们的新乐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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