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倦，你确定你是个名门正派？]

孟怀倦松开手里又一次染上血的剑，剑落地时发出“当啷”的声响，他敛袖轻笑，他用意识回幺幺：［你难道不知道话本子里的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今日把人救了，来日他杀我怎么办？］

[你们梵云宗这关不是要择善吗？]

此时的舞榭台林密等人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尸山血海中发现一个小生命，不心生怜悯就算了，还手起剑落不带一丝犹豫地把人杀了。

只是为何这个孟归的目光直接了当地和他们对上了，就像是知道他们在通过水镜看这一切且还知道水镜的位置。舞榭台上众人一脸沉重，孟归的行为虽然是他们的意料之外，但孟归所处的幻境也令他们吃惊。

那是寒星门灭门。

林密几人的目光从幻境场景出现时就不由落在赢书澈身上，要说这场灭门惨案还和赢书澈有关，而此时这位当事人正紧盯着水镜里的孟归。

“林师兄，我要他。”

赢书澈捏住了指关节，他的那支指关节上有一处淡淡的划痕，给他那双玉白修洁的手添了份戾气。

“啊？”林密诧异，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不确定地问：“你要收徒？”

赢书澈茫然回望林密：“我没有要收他，且我们不是在代师收徒？”

梵云宗收徒这一事与大众不太相同，那几个老东西时常因为一些事情而缺席，于是梵云宗那会儿盛行代师收徒。

“那个……赢师弟啊，我们是在给自己收徒。”林密有些为难地开口，毕竟总不能纵着赢书澈给早已飞升的长怀仙尊收徒吧。

赢书澈微愣随后道：“我不收徒。”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脑抽想要孟归，看着对方的脸，他又忍不住地想师兄。

‘如果师兄以后找道侣了，有个与师兄有几分相似的徒弟好像……’赢书澈心里想着，却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忽而惊醒，衣袖掀翻了手边的茶盏。

茶香四溢开来，已经凉了的茶水滑落，聚起的水珠砸在舞榭台的地面上又像是砸在赢书澈心上。

“小师弟？”林密没想到赢书澈会反应这么大，出声唤对方，他权衡在三最终想出了一个一全的办法：“不若就让那小兄弟挂苍灵峰名下？”

被谈论的那人泰然自若一把火烧了整个寒星门，他只身立于滔天火海之前，看那满天火红染了半边天。

眼前的幻境瞬间变了，满目疮痍已逝，满目繁华已显……

孟怀倦自知瞒不过幻境，造出这具这个身体时便悄悄动了手脚，捏造一个虚假的记忆对当时已经化神期巅峰的他来说太容易了。

孟怀倦此时身处他所捏造出的记忆最深处。

半大的孩子抓着一只风车立于喧闹的街坊正中央，孩子几步疾跑，风车因风转动，整个人穿过孟怀倦奔向远处。

“小孩，给你吃糖，你帮叔叔个小忙。”一身黑衣的男人蹲在孩子面前，一只手捏着一个糖人的木棍，男人戴着银白色的笑脸面具，只露出眼、鼻子和嘴。

孩子拿眼瞧男人手里的糖人，最后眨巴着眼看男人：“不要糖人，爹说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

男人闻言笑了，对小孩道：“叔叔找不到家了，你可以帮叔叔找找家吗？”

小孩眼带迷茫：“为何会找不到？”

“叔叔走丢了，现在又后悔了。”男人耐心地哄眼前的小孩，他又问道：“可以帮帮叔叔吗？”

“好！”

孟怀倦只觉眼前瞬息万变，转眼人又一次立于尸山血海。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血落在地上良久未干，蜿蜒成河，血水之中泡着一只风车。

正厅的门大开着，孩子恐惧地看着拎刀走近的男人。男人另一只手还拿着糖人，那糖人是兔子模样，此刻沾染了血，像是兔子的眼，男人却丝毫不介意，“咔嚓……”一声，他咬了口糖人，焦黄色的糖渍沾到了唇角。

“兄长把你教得很好。”男人垂首看着小孩笑，他又说：“好到我都看不出来你是孟盼山的种，可惜啊……”

“坏人！你个坏人，你还我爹娘！”孩子表情发狠，对眼前的人深恶痛疾。

“还你爹娘？这好办，你也下去与他们一块就成，只是……小孩，孟盼山欠我的，你是他儿子，你也别想好过。”男人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他拎着刀蹲下身与面前眼里带着恐惧的孩子对视。

男人盯着对方的眼，毫不意外从他的眼里窥见害怕以及恨意，他甚至有点赞赏：“是了，就是这个眼神，那时候我也是这个眼神。”他递出手里的刀，仍在笑，嘴里却说：“来，拿起它，杀我。”

孩子看着递到他面前的刀，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过来，银白的刀刃上还沾染着血，血已经干了，他不知道这是谁的血。

刀锋贯胸而过，刀尖有新鲜的血凝聚成珠落下。孟怀倦蹲在孩子身后，刀柄被他握在手上，面前两人皆被刺了个对穿。纵然杀死了曾经的自己，孟怀倦的脸上也没什么情绪，他弯了弯漂亮的狐狸眼：“再见。”

眼前的一切瞬息间破碎成灰，四处零散。

“好狠的心肠。”二师姐盯着波光荡漾的水镜没忍住慨叹道，旁人的第二关皆是亲情友情，独独这人搞死自己。

“等一下，他的第二关还没散！”林密紧盯着水镜忽地窥见了旁的东西。那是一片被秘境极力剥出的记忆，水镜却在这一刻浓雾四起，看不真切半分。

孟怀倦睁眼看见满山桃红时脸色极差，他盯着初昕殿的大门心想：‘百年秘境真厚颜无耻。’

[和你一脉相承。]幺幺吐槽。

孟怀倦懒得搭理幺幺，抬步便往殿内走，却猛地发觉身上到处都很酸痛，其中某处疼痛感最甚。孟怀倦没去细想，他挪着步子轻车熟路地回了他的寝殿，坐在床上等着剧情开始。

这一次幻境没弄两个他，而是直接把孟怀倦打回原形，如果刚才的算第三者视角，那这一次就是第一视角了。这样的情况孟怀倦没把握像刚才那样果绝，何况他并不知道这次被窥见的是哪段记忆。

孟怀倦只觉得心头涌上了强烈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感他记忆里有且仅有三次。

[幺幺，你说，以我现在的能力可以砸了这秘境吗？]

[做梦。]

幺幺高冷到只肯回他两个字，还不是好话。

“师尊。”孟怀倦正苦恼着，耳边却忽地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他有些疑惑循声看了过去。入眼只见一袭花青黑色衣袍的黑脸人，至于为什么是黑脸，是因为孟怀倦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一团黑雾把人脸遮了个干净。

孟怀倦张嘴想问对方是谁，出口却成了一句：“你来了？”

黑脸人站在他的床边，微垂首道：“是，师尊。”

“你这声师尊喊得未免违心了些。”孟怀倦淡淡开口。

“师尊，弟子没有。”黑脸人一口一个“师尊”地叫，叫得孟怀倦有些懵逼，在他的记忆里他可从未收过徒，可奈何这个身体像有自我意识一般，他压根没机会问一问情况。

“滚出去。”孟怀倦冷冷地看了眼黑脸人，他像是耐心尽失了，墨瞳里尽是厌恶。

黑脸人像是被这份厌恶刺痛了，他又靠近了几步，伸手扼住了孟怀倦的脖子，恶声道：“师尊这般讨厌弟子？”

孟怀倦下意识地调动灵力却没能调动半点，他才忽而想起，他的修为早让这孽徒给废，要强行恢复修为孟怀倦不是做不到，只是现在没必要。

孟怀倦内心吐槽：‘这破秘境等我好了非炸了它不可。’

孟怀倦看着扼住自己命脉的人，忽地笑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黑脸人手上的劲松了下来，他松开孟怀倦的脖子，指尖抚过对方白皙的脖子上平白多的一道红痕，似是怜惜似是痛苦：“我的好师尊，你总这样，你明知道我不舍得你死，还总这样气我。”

孟怀倦偏过头，向后微仰躲开黑脸人的手，他忍着不适感开口：“你让我恶心。”

黑脸人这回不怒了，他直起身，恭敬地向孟怀倦行礼，垂首道：“师尊可还记得小师叔？”

孟怀倦心口瞬时一紧，他看向黑脸人，语气尽力温和下来：“你把他怎么了？”

黑脸人却发出一声冷笑，他答非所问：“师尊果然还是最在意小师叔，师尊对掌门师伯都没这般反应。”

“你把他怎么了？！”孟怀倦只觉自己再已按捺不住，怒声问黑脸人。

“师尊若想知道怎能不付出些什么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黑脸人声音带笑，像是在挑衅，似乎料定孟怀倦会拒绝。

但他说完这话的下一秒便愣在了原地，黑脸人便瞧见他那高风亮节，一尘不染的师尊抬起那只如玉的手，解开了纹着桃花花纹的腰封。

“师尊！”黑脸人又惊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