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倦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切就像早有定局，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是一种令人讨厌的感觉。但他却也清楚当他听见黑脸人提到那人时确实很慌，很怕。
孟怀倦抬眼看黑脸人，狐狸眼里一片冰冷：“怎么？不是你想要的？”
黑脸人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有些抖：“师尊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么？”
“是。”孟怀倦毫不犹豫地开口，他甚至还补了句：“残破之躯，不足挂齿。”
一道凌厉的紫蒲色灵力击碎了屋里的桌案，始作俑者的怒气隔着一脸黑雾孟怀倦都能感受到。
孟怀倦也不在意对方这一举动，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褪下的绾色衣裳落在榻上。黑脸人抬眼就能看见对方布满痕迹的身躯。
“师尊，你好极了。”黑脸人冷声说道。
相比孟怀倦的冷静，幺幺快按捺不住了。
[孟怀倦，你……你记忆里都是些什么啊！]
‘辣眼睛。’幺幺心想。
孟怀倦反驳：［我压根没这段记忆。］
[那你敢说那个不是你？]
孟怀倦当然……不敢，毕竟好像确实是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就没有这段记忆。
[啊！]
幺幺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
[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和你说过的。]
孟怀倦轻皱眉：［你说我的宿命？］
[是。]
幺幺正经了起来，然而此时他的交流对象正经不了。
黑脸人欺身压在孟怀倦身上，一只手挑起了孟怀倦散落开来的墨发，他又在笑，却笑得极冷。
“师尊，莫要后悔。”
满室荒唐。
孟怀倦无能狂怒：‘我一定会炸了这秘境。’但他现在却连身体都控制不了，否则这般荒唐之事他定然做不出吧……
孟怀倦有些不确定了，若是往常他定然做不出，可现如今对方有一个筹码，这个筹码足够让他放下所有。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如幺幺所说，像一个恋爱脑，这种脑是幺幺先前告诉他的，一个陌生的词汇。
“师尊……”耳边有人带着**的嗓音响起，孟怀倦低喘着，眼里却是一片清明的冰冷。
黑脸人在运动的间隙对他说：“弟子前几日听闻了一段密事，师尊可要听听？”在孟怀倦开口拒绝之前，他恶趣味地补了一句：“同小师叔有关。”
“说。”孟怀倦听见自己出声，嗓音有些暗哑。
黑脸人笑，将恶意体显的淋漓尽致：“说来这还是三百多年前的旧事了，师尊应当没听过，毕竟掌门师伯他们可都不敢告诉师尊你啊。”
孟怀倦皱眉，被迫仰首，双手被黑脸人施法固在床头，被动承受黑脸人给予的一切。
“小师叔当年被掳去了魔域，师尊你也知道魔尊沂手段阴狠，小师叔在他手里自然讨不到好。”黑脸人说着，凑到孟怀倦耳边，声调轻柔：“师尊，你猜都发生了什么。”
孟怀倦心下很慌，强烈的不安感几乎淹没了他，他忽然就不敢听下去了，厉声打断身上的人，却因为嗓音的暗哑及轻喘而毫无威慑力：“闭嘴……别……别说了。”
他还记得那日，苍灵峰的桃花全开了，染红了半边天。他匆匆去舞榭台，堪堪赶在新入门弟子试炼第三关才到，他那时一眼便瞧见了席间缺了人。
“掌门师兄，小师弟呢？”他莫名的心慌问上座的林密。
他记得林密当时告知他：“小师弟留信说下山一趟，收徒之事不必等他就下山去了。”
他在那日收了名弟子，就是黑脸人。
再后来，他领着弟子回苍灵峰，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小师弟回来。夜深露重，天边漫起乌云，不过片刻便带来一场倾盆大雨，那场雨砸落大片桃花，桃红烂入了黄泥。
在他打算出门找小师弟之径，林密等人拦住了他。
在那场倾盆大雨里，他收到消息——小师弟叛出师门，堕入魔道。
他只觉浑身冰冷，他只知道那日他发了疯般要出去，要找小师弟问清楚，他不记得是怎么睡下的了，但想来应该是林密给他施了昏睡咒。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雨停了，漂亮的彩虹横于天空。
“是梦，对吗？掌门师兄。”孟怀倦看着窗外，空荡的桃枝格外刺眼。
“是真的……”
那一年，苍灵峰未见半片桃红……
“为何？”孟怀倦极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极力问得平静，可架在剑架上发出剑鸣声的妖客却将他极力隐藏的情绪抛露个干净。
林密该是早知他会问的，他语气带着三分冷静地说：“三师弟，长怀仙尊同你说过的，小师弟凡尘太重，心不定。”
孟怀倦沉默不语，这确实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可那是他亲自领入门又一手带大的小师弟，他不信。
“掌门师兄，他不会。”孟怀倦看着林密说道。
林密微愣，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慌乱，他安抚孟怀倦道：“三师弟，师兄知道小师弟是你的心血，师兄也不敢相信小师弟会……可是你昏睡那会，几位师妹师弟已经查证了，小师弟堕魔一事属实。”
后来孟怀倦几番潜入魔域查探，所得的消息却依旧如林密所言。他不愿信，执拗地认为只要不是小师弟亲口同他承认那便都是谣言。
事与愿违，他时至今日也未曾见过小师弟。黑脸人提到他的小师弟，他又怎能不慌？
初昕殿内烛火夜半未熄，孟怀倦是剑修，体魄自然是好的，他撑起身躲开黑脸人伸来扶他的手。
“说，你把他怎么了？他在哪？”
黑脸人一愣，似是没想到他的师尊才同他缠绵入骨，这会就问起了旁的人。
“他啊，自然是在苍灵峰。”他的师尊都为了知道这点小事这样做了，他当然要毫无保留地告诉师尊啊，反正告不告诉都一样了。他同师尊缠绵了这般久，谁知道那人还有没有全尸在呢。
孟怀倦得到答复，匆匆披上衣物，脚步匆忙凌乱地冲出初昕殿。
“师尊慢些，人又不会跑。”黑脸人一脸笑意，像是善意提醒一样对着孟怀倦匆忙的背影说。
苍灵峰的一角，众仙门包围，一人一袭血红立于此间，身后天堑大开，灵力肆虐。
孟怀倦见到人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幕：他的小师弟身染血红，而众仙门的人多少都负了伤。
“祈安……”孟怀倦的声音打破这一片沉重的肃杀。
人群中那人抬眼回望他，扬唇笑了，脸侧溅到的一道血给人平添了份媚气。
“师兄。”他唤他，一如曾经。
众仙门看到孟怀倦出现却是明显的兴奋，他们可巴不得孟怀倦和魔头打起来，只是见其衣冠不整的模样又嘴碎起来。梵云宗那伙人却不这么想，林密看见孟怀倦，第一时间就慌了，这事还是他主张瞒着孟怀倦的。
林密张了张嘴，未及解释就看见了孟怀倦因未披严实的衣裳而露出的脖子，上面痕迹遍布，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三师弟，你……”
孟怀倦并未理会林密，此时他的全副心思都在人群中央那人身上。对方身上刺眼的红令他的理智完全崩盘，妖客剑声嗡鸣，划破云霄落于孟怀倦手中，红色的灵力扫开众人，独独略过了站在中央那人。
他执剑走向那人，所过之处化神期巅峰的灵威压下，使周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苍灵峰顶桃红漫山，下方万丈天堑灵力肆虐。孟怀倦走近祈安，一只手擦拭着那人脸侧溅到的血，动作间灵力轻缓地渡入祈安体内。
他听见那个不受控的自己冷声问：“小师弟，不给师兄一个解释吗？”
祈安怎会不知师兄要的是什么解释，他的目光落在师兄的脖颈上，那片片红痕十在刺眼，他知道那痕迹是什么，他很不喜欢。
“师兄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对上孟怀倦的眼，漂亮的眸子里盛着一丝笑意。
林密一脸惊慌地看祈安，他害怕祈安说漏嘴，那么他们瞒着孟怀倦的事将尽数崩盘。
孟怀倦并未注意身旁的动静，他盯着祈安的眼，试图从那双眼中找出一丝破绽，他说：“旁人说的不算，我听你说。”
万众瞩目之中那人笑笑开口：“是我凡尘太重，心不定。”
祈安说完这话，从他师兄那双墨瞳里清晰地看见了心疼，没有料想之中的失望。
孟怀倦只看到自己退开几步，抬手，剑锋直指那一身血红的人，像是一切都规划好了一样，而他只是一个演绎者。
“走，你走，别回来了。”一语惊起惊涛骇浪，众仙门的议论声愈发大了，孟怀倦充耳不闻。
祈安听见众仙门对他师兄一声声的漫骂。
“师兄，我不喜欢这些声音。”祈安呆愣片刻忽而说道，他抬步上前，措不及防地拉住孟怀倦的手。孟怀倦被迫向前几步，耳边是剑刺穿皮肉的声音，以及祈安的声音：“师兄，抱抱我……好吗？然后……杀了我。”
孟怀倦下意识地抚上对方，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怀里的人体内，可那些灵力好像一颗水珠入大海，惊不起半分波澜。
孟怀倦垂眸去看怀里的人，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逝，他似是释然了，笑得像个孩童，漂亮的眼里掺了丝不舍，最终推开面前人，缓缓退了几步。
那热烈的红无声息地坠落，周遭是千万人的欢呼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