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回到307宿舍时,沈明川还没回来。
宿舍里弥漫着熟悉的、属于沈明川的淡淡汗味和草莓洗发水味。
林晚星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却有些心神不宁。
眼前总晃动着沈明川跪倒在地时苍白的脸和眼中那抹强装的倔强。
她强迫自己翻开数学练习册,视线却落在了桌角那本厚重的《高等数学》上。
这是父亲上周托人送来的,强调“提前接触大学内容,打好基础”。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它拿到面前,指尖却碰到了压在它下面的一本边缘有些磨损的硬皮速写本。
鬼使神差地,她抽出了速写本。这是她唯一允许自己存在的“不务正业”。
翻开,里面不是枯燥的公式笔记,而是一页页用铅笔描绘的星空。
深邃的漩涡星系,绚烂的星云,孤独航行的飞船,还有……一些模糊的、只勾勒了简单轮廓的人影,或仰望星空,或在星海中漫步。
线条细腻而充满想象力,带着一种静谧而孤独的美感,与她在物理试卷上严谨的受力分析图截然不同。
这是她压抑在心底深处,连陈嘉怡都未曾完全知晓的秘密角落——对绘画,对那片浩瀚宇宙的向往。
它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名为“现实”的巨石下艰难喘息。
“吱呀——”宿舍门被推开。林晚星一惊,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把速写本合上,塞回《高等数学》下面。
动作快得有些慌乱。沈明川回来了。她单脚跳着,扶着门框,左脚踝上已经简单缠上了弹性绷带,但明显不敢用力。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额发被汗水浸湿,看起来疲惫不堪。看到林晚星端坐在书桌前,她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闪了闪,没说话,沉默地单脚跳向自己的位置。
气氛有些凝滞。之前的冰冷对峙似乎被一种更微妙、更尴尬的东西取代了。
沈明川艰难地坐下,从背包里翻找药油。动作牵扯到伤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林晚星的目光落在她脚踝厚厚的绷带上,又移开。
她犹豫了一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巧的医药盒,里面是一些常备的应急药品。
她从中取出一支包装完好的、标注着“快速消肿止痛”的进口药膏(这是她母亲出国前留给她的),放在手心握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走到沈明川的书桌旁——那片混乱的“风暴区”边缘。
她没看沈明川,只是将药膏轻轻放在她堆满杂物的书桌一角,一个相对“干净”的空位上。
“这个效果可能好些。”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平日的刻板指责,更像是一种平静的陈述。
沈明川正低头揉着脚踝,闻言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桌上那管崭新的药膏,又看看林晚星已经转身走回自己位置的背影。
她认得这个牌子,效果确实很好,但价格不菲。冰山……居然会给她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惊讶和一丝愧疚,悄然涌上沈明川的心头。
她看着那管药膏,又想起下午在空教室看到的、林晚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是……关心?还是别的什么?),以及她慌乱藏起速写本的样子……
“喂,林晚星。”沈明川忽然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疼痛还有点哑。
林晚星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你……”沈明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画得……挺好的。那些星星。”
轰——!
林晚星的背影瞬间僵硬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看到了?
她什么时候看到的?
在空教室门口?
还是……更早?
巨大的秘密被窥破的羞耻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最隐秘的、被视为“无用”和“不务正业”的爱好,竟然被沈明川——这个她最不想被其知晓的人——发现了!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以更快的速度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拒绝任何窥探和靠近。
沈明川看着她的反应,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她只是觉得那些画很漂亮,带着一种她无法企及的安静力量,想表达一下……
呃,欣赏?
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谢谢”?
可显然,这触及了冰山的禁区。宿舍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的冰冷对峙不同。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些看不见的、刚刚被撕开的小口子,从中泄露出一丝彼此从未展现于人前的脆弱和秘密。
冰冷的星光,撞上了奔腾却暂时搁浅的河流,没有湮灭,却在碰撞的瞬间,窥见了对方深藏在水面之下的、不为人知的暗礁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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