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扮乖

陆乩野一句“殷娘子”,便将殷乐漪和安昱之间装着互不相识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尽管如此,安昱仍将自己的头颅垂得很低。

他与殷乐漪之间不过隔着数步,但自殷乐漪的身影不再被陆乩野遮挡后,他便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抬首便能相见,安昱选择避而不见。

殷乐漪忽的忆起幼时,她与安昱在皇宫里也曾一起玩乐、读书,何曾像眼下这般,即使面对面也只能装作不视、不见。

殷乐漪轻吸了一口气,回答了他:“不必了。”

安昱依旧垂首,没有直起身子。

殷乐漪回头看向陆乩野,“陆少将军,我们走罢。”

陆乩野眉尾轻挑,不置可否。

他二人结伴走后,安昱这才缓缓直起身,面上挂着两行清泪。

他独自在寒风中伫立许久,待风吹干了眼泪后,他这才恢复如初,向着原路折返。

驿站今夜因周骞和殷乐漪的事,致使驻守驿站的士兵整夜未眠,副将被主将的狼抓伤,重要的战俘芙蕊公主又丢了,他们都以为今夜过后自己脑袋要搬家。

谁承想,芙蕊公主却在子时又被主将的狼,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

这一夜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们都提心吊胆,本以为第二日会等到启程离开鄯州这地方的军令,没想到却先等到了主将要剿匪的消息。

安昱借了驿站的议事厅和魏军商讨剿匪的事宜,陆乩野坐主位上静静听着,手中执着一盏茶,未曾参与谈论。

傅谨听完了安昱的话后,指出一点,“刺史说了这么多,却漏了山匪的老巢,是遗漏了还是不知?”

安昱尴尬地笑笑,一旁的李磐阴阳怪气道:“他要是知道山匪的据点,早领着范阳侯手下的那帮老兵残将上山去了!”

“不知道山匪老巢,这山上都垫了那么高的雪,时不时刮风下雪,这几日的功夫我们又怎么找得到?”

“傅谨兄弟说得是啊,如今正下着大雪,让我们魏国的儿郎贸然去山上找山匪据点,到时候山匪没找着,咱们的人先困死在里面了!”李磐冲着陆乩野的方向拱手施礼,“陆少将军,依下官看剿匪一事还是算了吧,咱们魏国的儿郎好不容易打了胜仗,都盼着平安班师回朝呢……”

安昱怒斥李磐,“李磐!几月前还未入冬,若非你不愿借兵给我上山,那群山匪的据点我早已找到,眼下我们又怎会如此被动!”

你一言我一语,眼看这二人要在议事厅内争论起来,陆乩野将茶盏放到了案几上。

声量不大,却让安昱和李磐都闭上了嘴。

两人走到厅正中,向陆乩野赔礼作揖,异口同声道:“少将军恕罪……”

陆乩野目光径直掠过他们,看向走进厅的傅严,“如何?”

傅严回禀道:“公子,消息都放出去了,不出两日必会传到山匪的巢穴。”

安昱询问道:“莫非陆将军已有破解之法?”

陆乩野漫不经心,“我听闻那群山匪之中多有从前效力于范阳侯的将士,范阳侯自刎之后,他们不愿遂安刺史归降于我魏国,这才落草为寇。”

安昱面色一僵,显然是被陆乩野说中。

“如今我大魏兵马下榻鄯州是为粮草而来,这帮山匪对我们大魏将士怀恨在心,必然会下山来打劫粮草。”

安昱思忖片刻,迟疑道:“山匪不过百人,即便他们……心怀怨恨,恐怕也不会蠢到来劫陆将军三十万精兵的粮草。”

“大魏的粮草他们不敢劫,普通商队的粮草难道他们还不敢吗?”

安昱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扮作商队为魏国将士运来粮草,必定会引来山匪劫持。

从前陆乩野兵临鄯州之时,安昱曾在城门上见过陆乩野一面,彼时他对陆乩野除了怨便是恨,何曾想到今日居然要借他援手来解鄯州之困。

思及此,他看向陆乩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唏嘘之色。

经那夜水榭之事后,殷乐漪本就算不得整洁地衣袍,变得更为脏污不堪。

她从前娇生贵养,享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宫中的绣娘每月变着花样的为她做衣裙,她又何时尝过穿旧衣、脏衣的苦头。

但这冬日实在严寒,她又多次饱受风雪摧残,尝尽了受冻的苦。魏军又未曾给她这个阶下囚分发御寒的衣物,是以即便她自己身上的衣裙再不堪,她也只能穿在身上。

但殷乐漪今日在院中收到了一套崭新的襦裙。

她回到房中生疏地换上,对襟上襦布料柔软贴身,齐胸裙保暖却不厚重,还配有一件滚了毛边的夹袄。

虽比不上她从前做公主时所穿的那些衣裙华贵,可极为御寒,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正是雪中送炭。

只是殷乐漪不知究竟是谁送了她这身御寒的襦裙,她醒来时,襦裙便被布裹着放到她屋外,也未留有任何纸条。

她在屋内思前想后片刻,送她这套御寒襦裙的人,恐怕也只有安昱。

那夜相遇安昱便开口想要送她一套衣裙,被她婉拒了,所以今日她才既未露面也未留下只言片语,悄无声息地将衣裙放到了她屋外。

理清了这套衣裙的来龙去脉,殷乐漪惆怅的坐在窗边。

正这时,院门被人从外打开,陆乩野的属下傅谨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几大块生肉。

躲在院中某处角落的止戈飞扑过去,一口叼下那块肉,低头吃了起来。

这场面看上去很是血腥,殷乐漪以袖掩鼻,害怕自己作呕。但或许是那夜止戈从周骞手下救过她,她竟又觉得这一幕尚可忍耐。

等到傅谨喂完止戈,止戈又是几步奔走躲进看不见的角落里,她这才从屋内走出去,叫住傅谨。

“是陆少将军让你来带我过去的吗?”

傅谨一头雾水,不曾记得陆乩野交待过自己什么,“公主莫不是记错了?”

“他今日难道不是要去剿山匪吗?”殷乐漪试探,“那夜我遇到陆少将军时他便同我说,今日会让他的属下来接我。”

这公主每日待在院中被限制了出行,魏军要剿匪之事若非是有人跟她提及,她又怎会知晓。

傅谨又见她神色认真,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他怕耽误了自家公子的事,深思熟虑之后还是点了头。

“只是我这样出去恐怕有些不妥,可否劳烦你为我寻一顶帷帽?”

傅谨在心中谨记着自家公子教他们,不要与芙蕊公主有过多牵扯,倘若他们公子真寻这公主有用,在人前不让她露出真颜对他们有益。

于是傅谨又去为殷乐漪寻了帷帽,等她戴上后,便带着她去寻自家公子。

殷乐漪做公主时撒谎的次数屈指可数,跟在傅谨身后时心口砰砰直跳,生怕傅谨察觉异样,又将她扭送回院中关起来。

他们走出驿站没多远,便见一支商队停在官道上,货物尽数囤放在马车上,似乎即将启程。

殷乐漪心中正疑惑着,便见为首的那辆货车旁立着个英姿卓绝的少年郎。

“公子。”傅谨走上前,谨慎地先看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这才低声禀报,“我将芙蕊公主带来了。”

陆乩野双臂环肩,回身一瞧,傅谨身后跟着个头戴帷帽的女郎。

她穿一袭粉色襦裙立于皑皑白雪之中,玉立婷婷。

恰逢冷风侵袭,吹起她帷帽一角,露出双沁水桃花眸,澄澈清明,明媚如星,眸中分明未含半丝笑意,却情意绵绵地好似在望情郎。

陆乩野见之,不动声色地掠过下属,走到她身前。

殷乐漪略显慌乱地抓住纱帘,挡住自己的脸,“陆少将军……”

白色纱帘后的面容若隐若现,教人难以窥见少女此刻神态。

但陆乩野不必看,脑海中也能浮现出殷乐漪的模样,必定心虚又惧怕。

他眯了眯眸,语气尖锐:“殷姮,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殷乐漪扭捏地往后退开半步,声若蚊呐:“我要和你同去剿匪。”

傅谨见这场面不对,立马将殷乐漪对他说的话一句不落的禀告给陆乩野。

陆乩野斜了傅谨一眼,“这种三岁孩童都不会上当的谎话,你竟也会信?”

傅谨被训得灰头土脸,殷乐漪利用了傅谨心中有愧,劝说道:“是我骗了他,你要训便训我吧。”

还不等陆乩野发话,她便又心虚地摆出自己的态度,“你训了我便要带我去剿匪。陆少将军,君子不可言而无信……”

“言而有信是对平等之人。”陆乩野目光慢悠悠地打量她,讥讽道:“你还不够与我讲道理。”

“傅谨,将她捆了绑回去。往后若谁再敢将她随意放出来,提头来见。”

他轻描淡写地下了令,傅谨对他唯命是从,果然便转身去寻绳子。

殷乐漪被陆乩野的铁血手腕吓得方寸大乱,可这剿匪之行她非去不可,眼看那傅谨已寻到绳子向她走来。

她心一横,抓起陆乩野的手臂抱在怀中,哭了起来。

一支商队里的人皆由魏军所扮,主将虽是个翩翩少年郎,但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翻手云覆手雨,掌三十万精兵,气魄无人能及,是顶天立地的少年郎。

行军多年,别说是女子近身了,他们都从未见过主将让女子进过自己的营帐,可谓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但眼下,他们却眼见一粉衫娇娥紧紧抓着主将的胳膊,垂首啜泣,哭声虽小但细细听却能听出女子的委屈。

魏军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他们既觉得匪夷所思,又忍不住偷偷投去目光。

陆乩野余光轻扫过去,不怒自威,吓得魏兵即刻缩了脖子,不敢再看。

“殷姮。”陆乩野一针见血拆穿,“你以为装哭便有用吗?”

对冷血无情的陆少将军来说,美人落泪毫无作用。

他抽回手臂,拿过傅谨递来的麻绳,要亲手将殷乐漪捆起来。

殷乐漪将一双皓腕亮到他眼前,“我那夜被捆的伤便没好,你今日又要捆我,陆少将军你和周骞有什么区别……”

她嗓音清丽似珠落玉盘,哭腔又是做了十成十,这埋怨的口吻听到人耳朵里,娇得厉害。

陆乩野轻瞥她腕上未好的淤痕,眼神又慢悠悠地落到她的纱幔上。

当真是雾里看花,辨不清她神态,只闻得她哭声。

殷乐漪见他没有立刻动手,又乘胜追击,不敢再碰他手,柔声道:“……还有,你一人去剿匪,我担心你受伤。”

“是吗?”

这话虚情假意到连殷乐漪自己都不信,可如今她要倚仗陆乩野,便只能拿出哄人的手段扮乖。

“自然是……”

陆乩野哂笑一声,将绳子往马车上一扔,坐上去后睨一眼自己身侧的位置,饶有兴致地道:“既如此,山匪来袭时,那便有劳娘子挡在我的前面,护我周全。”

公主:陆少将军我担心你呀[可怜](虚情假意版)

陆欺:山匪来了记得挡我前面[比心]

公主:[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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