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晴)蜷缩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动物,**而痛苦地暴露在空气中。
周编辑那条关于媒体活动的短信,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勉强结痂的伤口。恐慌不是慢慢蔓延的,而是像一场内部爆炸,瞬间摧毁了我所有的防御工事。
“不去!绝对不去!别逼我!我会死的!”
那条充满惊惧和绝望的短信发出去后,世界并没有因此放过我。相反,它以一种更狰狞的面貌向我压来。
周编辑没有再回复。这种沉默比任何劝说都更令人恐惧。它意味着压力可能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累积,意味着制片方的耐心正在耗尽,意味着那场我避之不及的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我逼近。
想象力成了最残酷的刑具。我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闪光灯像冰冷的子弹射向我,听到记者们喋喋不休的、试图撬开我脑壳的问题,感受到那些好奇、审视、或许还带着怜悯的目光,像无数双手,要将我撕碎。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嘶吼从我喉咙里挤出,又立刻被我用手死死捂住。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视线模糊,泪水混合着冷汗滴落。
不行了。撑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太吵了,太亮了,太拥挤了。它要把我挤爆了。
我需要安静。需要黑暗。需要……消失。
我跌跌撞撞地爬回房间,像溺水者寻找浮木一样,疯狂地在背包里翻找着药盒。手指颤抖得不听使唤,药瓶掉在地上,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药片滚落一地,像一摊绝望的糖果。
我跪在地上,胡乱地抓起几片,也分不清是什么,就着之前喝剩的、已经冰冷的半瓶水,一股脑地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粉黏在喉咙深处,引发更强烈的恶心。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脑海里有声音在尖叫,在咆哮,在疯狂地撞击着颅骨内壁。它们指责我的无能,嘲笑我的脆弱,预言着我必将搞砸一切的未来。
我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来自内部,无处可逃。
我需要……更彻底的隔绝。
我的目光落在房间的窗帘上。厚重的遮光布料,能将一切光线阻隔在外。
对。黑暗。彻底的黑暗。
我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窗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本就拉紧的窗帘再次狠狠合拢,不留一丝缝隙。房间瞬间陷入了如同墓穴般的漆黑。
还不够。
我又踉跄着钻进浴室,反锁上门,蜷缩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这里更小,更封闭,像一个真正的……棺材。
黑暗中,只有我粗重、紊乱、带着哭腔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蜷缩了多久。药物的效力开始混杂着发挥作用,像一团混乱的、冰冷的云雾,试图包裹我沸腾的大脑。但恐惧和痛苦是如此尖锐,它们刺穿了云雾,持续不断地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直醒着。意识在清醒与噩梦之间来回摆荡。
我梦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面对无数黑洞洞的镜头和窃窃私语的嘴脸。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梦到林夕就站在不远处,穿着叶文婧的白大褂,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厌恶。我梦到《星墟》的剧本被撕成碎片,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下,覆盖了我……
手机在外面的房间里,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是林夕的邮件吗?
这个念头像一丝微弱的电流,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和混乱,试图触碰我麻木的意识。
她……会不会担心?
不。她不会。她有她的世界,光鲜亮丽,充满活力。我只是一个麻烦的、不可理喻的怪胎。我的崩溃,我的消失,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一种……解脱。
猜忌和自厌像黑色的潮水,再次将那一丝微光吞没。
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肤,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转移那无法言说的、灵魂层面的剧痛。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片无尽的黑暗彻底溶解时,外面房间的座机电话,突兀地、执拗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像一把电钻,钻进我混沌的大脑,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是谁?
周编辑?制片方?还是……酒店前台?
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
不!不要接!不要回应!
我死死捂住耳朵,将脸埋进膝盖,身体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僵硬。
铃声停了。
世界重归死寂。
但几秒钟后,它再次响起。一遍,又一遍。仿佛门外的人,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那持续不断的铃声,像一种酷刑,折磨着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它代表着外界的侵入,代表着无法逃避的纠缠。
终于,在铃声不知道第几次响起时,一种混合着绝望、愤怒和破罐破摔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我。
我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摸索着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
黑暗中,我踉跄着扑到床头柜边,凭着记忆和铃声的方向,一把抓起了那部吵闹不休的电话听筒。
我没有说话。只是粗重地、带着无法抑制颤抖地喘息着,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焦急的声音。
不是周编辑。不是制片人。
是林夕。
“苏老师?”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地敲打在我脆弱的耳膜上,“您……还好吗?我发给您的邮件,您一直没回。周编那边也联系不上您,有些担心,托我问问情况。”
她的语气很小心,带着试探,没有任何逼迫的意味。
可这声音本身,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就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刺激。
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失联了。她知道我又搞砸了,又陷入了这种可悲的、无法自控的状态。
羞耻感像烈焰一样灼烧着我的脸颊。
我想挂断电话。想尖叫着让她滚开。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声,泄露了我此刻的狼狈。
“苏老师?”林夕的声音里担忧更浓,“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帮您联系医生吗?或者……我过去看看您?”
过来?!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稻草,压垮了我。
“不……!”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尖锐、充满惊恐的单音,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别……别过来!求求你……走开!走开啊!”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近乎癫狂地对着听筒嘶吼,然后猛地将电话摔了回去。
听筒撞击在座机上,发出刺耳的噪音,随即,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我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我赶走她了。
我用最丑陋、最失控的样子,赶走了那束唯一试图照亮我的光。
也好。
这样也好。
黑暗才是我的归宿。孤独才是我的宿命。
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在药物和情绪耗尽后的虚脱中,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深海。
而在电话的另一端,林夕听着听筒里传来的、骤然切断的忙音,以及之前那声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嘶吼,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站在酒店的走廊尽头,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她看着屏幕上那条刚刚发送出去的、分享着星空照片和表演体会的邮件,静静地,没有被阅读。
她知道了。
风暴,已经来临。
而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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