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你别来。”

祁夜抓起件衣服，快速堵住鼻子，起身离开视频范围。

“祁夜，如果不想我来，现在就让我看到你。”

“来了来了...”

祁夜抓紧处理了下，清水洗过的湿漉漉双手，捂着大量纸巾。

等他拿起手机时，宋歌已经换好衣服，镜头有些颠簸，他身后楼梯也在晃悠中越拉越远。

“宋歌，真别来。”

屏幕上，琥珀色瞳孔暗了暗，或者说是在见到被染红纸张后，变得越发暗。

“为什么不让我过来？”

“我这模样太丑了，我不想...诶诶诶！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

见宋歌直接冲到了大门，祁夜真不敢逗他了。

“老毛病了，而且现在太晚了。再怎么说明天是运动会，也不能这样啊。”

他拿起手机走进卫生间，立在台面，打开水龙继续清洗着。

而每当他抬起头，都能看见宋歌静静凝视着自己，担忧和紧张就快顺着他垂下的睫毛，从眼中溢出。

“我真的没事。”

“你别说话了。”

祁夜笑起来，凑近一点，说道：“那明天，让我早点见到你，好不好？”

宋歌的心被人拨动得酥麻。

他伸出手，想要拂去祁夜脸上水珠。不出所料的失败，所以他只能在此刻轻声应道：“好。”

天光渐亮，祁夜起了个大早。

除了想去早点见到宋歌外，还想要不去药店买点止血贴备着，别再把宋宋给吓得瞳孔放大。

咔哒——

门被推开的瞬间，宋歌侧脸被投下让他低垂眼皮抬起时，点亮瞳孔的光线。

祁夜看着他，摸着冰凉门把手的掌心，传来阵阵麻意。

“够早吗？”

宋歌正过身笑了笑，少年气与混血骨骼的硬朗英俊，在他脸上极好地融合在一块。平日里总是冷冷的双眼，此时更多了冰雪消融时，金顶日光的暖意。

“怎么不说话？”宋歌眉心微微蹙起，朝着他走近几分，“还有不舒服吗？”

“不是。”祁夜站到凸起的门槛上，有意无意贴着宋歌的身体，“被你迷得晕晕乎乎的。”

“...你这些流血过多后遗症。”

“真的！你要抱我一下，我更晕！”

“嗯，有道理。”

祁夜眼睛亮了亮。

宋歌缓缓伸出一只好似要将他揽入怀中的手臂，祁夜闭上眼，张开双臂，肩头一轻——

“嗯？”

宋歌把祁夜肩头挎包取下，轻笑道：“所以不能抱。走吧。”

臭小鬼！到时候别求着我抱！

祁夜跟在宋歌身后，走到马路上时，被忍无可忍的宋歌提溜到了身旁。

“宋誉目前还没有给我安排保镖的打算。”

“我才不要当你的保镖，我要当你的...”

“你想吃什么？”

真是毫无打断痕迹。

祁夜挑挑眉，没跟小孩儿计较，指向一旁的店铺，说：“油茶。”

宋歌好像没听过这个，但也乖乖跟在了他身后。

“好吃吗？”

“意外的不错。”

哼！叫你上次来跟我吃你不吃！

“同时我也很意外，江城就连米糊里都能加辣椒和胡椒，这和小面的区别就是它没有面条。”

“我做的江城小面可好吃了，改天回家给你做。”

祁夜偷瞟宋歌捏勺的手指，终于在停顿数秒后，又动了起来。

“好。”

好闷骚啊，回家给你煮面条，跟当你老婆，哦不，老公有什么区别。

连个名分都不给我，真是个混蛋啊！

-

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运动会流程，唯一不同的是宋歌和自己坐得隔了十万八千米。

按理说1-10班坐一侧，10-20班坐另一侧，但因为主席台旁楼梯修缮，9班和10班都挪到了另一侧。

【小麻烦：什么时候可以和你坐一起】

宋歌抬手婉拒了递来的蓝色运动饮料，快速回复了一条消息，起身准备3000米检录。

签字确认时，一旁拉伸的祁夜屏退了拿水扇风外加捏腿的几人，走到了他身旁。

“什么时候可以坐一起？”

“跑赢我再说。”

“...你很狂啊？”

“Ja.”

程思意拿着一堆东西，不解地看着几乎鼻尖对鼻尖的二人，问道：“他们是在放狠话吗？怎么感觉...”

时言扭过他的头，将程思意推向看台方向，道：“去小孩那桌。”

祁夜刚将宋歌的号码牌系好，意料之中的任俞和郭子铭两个傻逼就来了。

“许诺走了之后，6班是没人吗？这3000米都...”

“我是傻逼。”

任俞：？

郭子铭：？

祁夜看着任俞和郭子铭面部扭曲，不停张嘴又合上，就连那指出的手指都收回了好几次，还是一个字说不出口，转身悻悻离去。

“干嘛这么看着我？”

“挺意外的，还以为，你会和他们吵起来。”

“Nein，本人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宋歌挑眉看他，等着他继续说完。

“只把时间留给我喜欢的人。”

说完，祁夜边看他，边拉伸边，往后退去。

哔哔——砰！

发令枪响。

程思悠压根不关心比赛结果，倒是特别好奇一件事情。

“你说，祁夜会不会让宋歌啊？”

“肯定不会啊。”

“说不定，他想哄宋歌高兴呢？”

“悠悠，虽然你博古通今，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但你不明白一件事情。”

“程思意，想被我削？说人话！”

“男人的劣根性啊！无时无刻不在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开屏，我哥已经展示过他智商部分，年级倒数逆袭第一！现在，就是他展示自己体魄的时候！”

“...好有道理，男人真是污七糟八的生物。那宋歌会让祁夜吗？”

“不会。”

坐在二人身后的付声开口了。

他看着从自己前面跑过，时不时回头看祁夜的宋歌，说道：“因为，他也想开屏。”

宋歌撞线时，距离他最近的祁夜也被落下了小半圈。

祁夜对这个结果有预料，毕竟每个宇宙的宋歌，体能都是相当相当好。

但还是没想到，他能强到这个地步，差点打破许诺的记录。

等等，所以之前他说这儿疼抬不起胳膊，那儿不舒服写不了作业，都是骗我的？！

祁夜冲到终点线，慢跑着平复呼吸，靠近前边已经回头的宋歌。

“还好吗？都说你...”

“好难受哦~”祁夜哭丧着脸，双手搭在宋歌摊开的结实双臂上，“呼吸不上来，手脚无力又冰凉，胸口还痛！”

嗯，质疑宋歌，理解宋歌，超越宋歌。

“我陪你再走走，别停下来。还有不舒服，就跟我讲。”

“嗯嗯。”

迎着日光，慢慢走着的二人身后，站在几个满头问号的人。

“祁夜怎么茶里茶气的？”

“嗯，还是陈年老茶强装新茶。”

时言举起手，程思悠看也没看就和他击了个掌。

“哥！哥！这儿！”

祁夜朝着疯狂对他挥手程思意走去。

浴室里，刚结束运动会项目的学生众多。

更衣室的汗臭和里边混着沐浴露的水蒸气，形成极强对比。

“太多人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单人淋浴间。”

程思意呈大字状，死死守着一扇门。

“真棒！思意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祁夜拍拍程思意的头，手刚握上把手，就听见程思意对着自己身侧吼道：“宋歌！这儿！你要不跟我哥挤挤用吧！”

“这不太...”

“不行！！！”

祁夜一个转身，声音之大，让周围不少光着屁股的人看过来。

宋歌：。

“你你你，你排队吧！”

祁夜连忙钻进淋浴间，反反复复锁了多遍，才长舒口气，把浴巾扯下。

那反复落锁的声音，落在程思意耳朵没啥，就觉得他哥怎么最近变害羞了，之前他们去山上泡温泉的时候，也没啥啊？

宋歌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等他想到什么的时候——

“宋歌，你耳朵怎么红了？”

“...热的。”

-

祁夜磨磨蹭蹭洗了很久才出来，刚从柜子里拿出衣服，就从镜子里看到宋歌正靠在更衣室拐角处。

祁夜：......

有点心虚。

“本来就不舒服，洗太久会头晕的。”宋歌透过镜子看着他，“我去外面等你。”

真是疯了疯了疯了！

怪不得，我那天冲进浴室，宋歌同志一脸正气地别开眼不看我。

还真是能忍。

要是把宋歌送我淋浴间，跟把我这贼心不死的耗子放米缸有什么区别？！

运动会圆满落幕，有了宋歌的九班破天荒的拿下了金牌总数第一。

“哎，没了许诺，祁夜也救不了我们班...”

“对啊，我一直觉得觉得运动会规定，一人只能报三项，只是因为不能让许哥一人把奖牌全拿光！”

祁夜看着原来朝这边走来，却忽然扭头离开的时言，拿起草稿本，挨个敲了俩前桌头，低声道：“闭嘴吧你们俩！”

祁夜趴下，拿出手机看着和宋歌停在昨天的文字对话框。

【Q.Q：什么时候可以和你坐一起】

【老婆：总不会是今天。】

祁夜动了动眼，快速打字。

【Q.Q：那是什么时候？我度日如年，我茶饭不思，我心系宋宋】

“全班起立。”

祁夜按下发送键，将手机一扣，跟着时言指令和全班一起站起来。

“老师好。”

“六班同学们好。”

嗯？

祁夜疑惑歪头。

梁雨蝶环视全班，眼中含起淡淡水色，低头按动鼠标，唤醒投屏，低声道：“本届分班提前了。今天会按照早些填写的文理科意向表和理综考试成绩，进行分班。”

全班不约而同发出一阵长长哀嚎，不少人也都开始跟着梁雨蝶哭起鼻子。

“理综，理综竞赛班会按照本次考试进行分班；文综会在下周返校后进行考试，再进行系统划分。先看屏幕，这是你们今天要搬去的班级和楼层。”

梁雨蝶扇了扇发热的脸庞。

“大家也不用太难过，聚散终有时，而且对你们也是好事。话留着我们晚上开线上班会说，大家，先收拾东西吧。”

祁夜有点难过，但不多。

可在本就疑窦丛生的程思悠眼中，那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都成了他的犯罪铁证。

她一把抓过祁夜衣领，小声质问道：“怪不得，考试这么积极，扮猪吃老虎挺能啊你？马甲掉这么快，就是为了分班和宋歌在一起吧？”

“伟大的程思悠女士，我将会是你最忠实的客户，你真的厉害。”

“哼，这点小伎俩。我还以为你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或者忽然灵魂出窍，换了个聪明的来，原来只是找了个财阀富二代男朋友。”程思悠放开他，拍拍手，“我鄙视你傍大款只为分个班，你应该和宋歌努把力，从宋言晖手中抢下继承权，搞死老子，独占宋氏！没错，我知道宋歌是宋誉的儿子。”

祁夜欲言又止，止了又止。

嗯，漂亮女人都好吓人的。

祁夜收拾好东西，先帮程思悠把东西搬到顶楼理综竞赛班，正好想看看宋歌在不在，却没找着人。

“跑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主动来跟我邀功...”

圣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高二开学一个月忽然分班，都是等到半期考。想来宋歌肯定是给宋誉吹了耳旁风，什么影响学习云云。

而宋誉已经养废了个宋言晖，把老宋家搞学习这一点都寄托到了宋歌身上，肯定是会答应。

祁夜晃晃悠悠从顶楼下来，走到教室门口，掏出手机，刚刚准备发消息，就看见宋歌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座位上。

嗡嗡——

【Q.Q：什么时候可以和你坐一起】

【老婆：总不会是今天。】

【Q.Q：那是什么时候？我度日如年，我茶饭不思，我心系宋宋】

【老婆：那就是现在。】

宋歌抱起祁夜已经整理好的书本，甫一转身，就看见祁夜站在门口。

好像什么都不用说，只是一个眼神就都明白。

祁夜拿着几个剩下的玩具，跟在宋歌身后，一步步走向通往顶楼的楼梯。

“祁夜，别问了，真的没有雇佣保镖的打算。”

“我知道啊，但看见你，就会老想抱你。”

祁夜低头玩着魔方，额头忽然撞上了柔软又坚硬的东西，抬眼一看，是宋歌的后背。

祁夜嘴唇刚张开，忽然脑中一道光闪过，他抿抿唇，瞟着宋歌隐隐露出的侧脸，问道：“可是，你手里抱着东西，怕你站不稳。”

头顶和脚下的楼层都满是跑动和交谈的嘈杂声音，但二人所在的楼梯间却只有他们两人。像是隐于涛涛海浪之下的寂静深海。

“可以试一下。”

宋歌磁性的嗓音响起，落入祁夜耳中像是一段质地极好的丝绒。

“应该...”

宋歌话没说完，祁夜就从身后抱住了他。

“可以站稳。”宋歌说。

祁夜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脸颊摩擦在他带着草木清香的校服上，缓缓点头道：“嗯，站得很稳。”

就像你每次接住我时那么稳。

-

九月最后一场秋雨，在宋歌陪祁夜吃淀粉肠时悄然而至。

祁夜看着屋檐流下的雨水眨眨眼。

“没事。”宋歌说，“还想吃吗？”

话音刚落，祁夜就将木签扔进垃圾桶，仓促用纸巾擦起手。

宋歌目光闪了闪，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祁夜没说话，急忙掏出手机，戳了几下屏幕，插上耳机，将一头递给他：“给，哦，不对...这个。”

看着祁夜重新递来左耳耳机，宋歌眉心微蹙：“你连这个都知道？”

“对啊。快快，听歌！”

祁夜说得坦荡。

宋歌捏着耳机左右转了转，轻笑道：“不用听了，我知道是什么歌。”

“真的吗？”

祁夜狐疑眨眼，还不等他接着问，宋歌就凑到了他耳边。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祁夜按熄电影男女主角的歌曲封面，死鸭子嘴硬地摇头不说话。

宋歌笑了笑，正打算戴上耳机，却又被祁夜一把夺过。

“啧，输不起啊。”

“对啊，对啊，我就是输不起！”祁夜揣好手机，直接冲进了雨里，“你不是很能跑吗？”

少年奔跑的身影划过丁字路口，穿梭在人群和亮红灯的堵车车流中。

“抓到了。”

宋歌握住祁夜手臂，将他按在小区楼下的大堂立柱旁。

“好厉害，好厉害，我认输！”

祁夜笑得眼尾弯出漂亮弧度，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正在缓缓滴落一滴滴剔透水珠。

无法克制，宋歌的视线顺着水珠滑落轨迹，一路看到祁夜敞开大半的海军蓝领口和同是湿漉漉的锁骨。

“好不舒服。”

宋歌回过神，还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力气太重，连忙松开，却在指腹挲过对方手臂肌肤时，着重用了几分力。

...唔

他的手指被拽住。

“衣服湿了好难受。”

祁夜看着他，一如往常惯会做的那样，身体贴近了些。

“宋歌，你不难受吗？”

光从宋歌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他此刻情绪，但祁夜看见了他落在自己唇上的目光。

他松开手，微微昂头，手指抚摸上宋歌被打湿垂下的发丝。轻柔得像是在拨开春日花园里，落在书本上的花瓣。

“上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