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查明

不枉倥白悉心守候,上天又还他一个活蹦乱跳的花脸猫。经过几日休整,这是俟景伤后第一次上街。

他亲我了吧,是吧、对吧?

俟景跟在倥白背后亦步亦趋的时候,捧着脸傻笑。倥白对此丝毫不知情,进了布店,一心一意随老板去给这猫选身新衣服。

红的蓝的,棉的绸的,各色布匹陈列在货架上,老板在倥白面前向他展示,“公子,您瞧,都是上好的布料,您喜欢什么颜色,尽管挑。”

倥白转过身去,甩起竹竿往俟景身上轻轻敲打几棍。

一是为了符合瞎子身份,二是瞧他在一旁傻乐一点也不上心的模样不顺眼,敲击过后,才言归正传将他扯过来。

“给他做几身。”

“几、几身?!”老板大喜,这是个大买卖啊!遂喜出望外地更卖劲地招呼,“好好,一定件件都给公子做得满意……”

-

那晚他真的亲了我吧!

一整个魂不守舍地过完买新衣全过程,俟景牵着倥白袖子跟着回德仁堂的时候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那晚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即使冰冷的器物遮住了他的脸,但光是见到他高大伟岸的身影,俟景便已了却死之前再见他的心愿。

他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直到先是那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下颌,接着湿润柔软的触感落在唇角,那像蝴蝶在唇上落脚般轻盈酥麻的感受,一点一点扩大……

胸前撞上木棍似的伸得笔直的手臂。

诶?

走神的俟景被这一下格挡叫回了魂,突然回到现实尚且有点晕乎,抬了头,见到倥白居高临下略带一点鄙夷的神色。

他说:“你在想什么?再往前一步,可要踩到连翘了。”

那可是人家季大夫的心头肉。

俟景闻言低头,果然快走出石子小径,脚尖都向草地探出一个头了。

“你又在看什么?”倥白见他又一动不动,跟着了魔般盯着脚下。

“我有个问题,他为什么非要把它种在路边?”

差一点就要无情大脚摧毁一株可怜小草生命的凶手不思悔过,反倒怪罪起主人家来。正巧季青临见他们都在此,好奇地来凑个热闹,顺带说一下给他们践行的事。结果走近了迎头一瞧,他的宝贝连翘在瑟瑟发抖。

“我的草!”

季青临赶忙冲上去护住它。

连翘给他的心脏是修成人身自带的,失去了也无伤大雅,唯一的代价是损失百年修为,他又得从一株草练起。

好在灵识未丢,能够传达情感,作为和他朝夕相伴数月的人,能够看出它细微变化表示出的心情。

而季青临现在就只能看出它很害怕。

连翘:差点折在一只大脚之下,能不怕吗!

季青临蹲下摸摸它的叶片,安抚着它受伤的心灵。俟景没有一点关心他人的意思,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欸,谢韫宁,你说连翘给季大夫了一颗心,所以救活了季大夫,那你呢,你给了我什么,才救活了我?”

他下意识发问,摩挲着下巴一副老成做派;站在他对面的倥白表情淡淡,一言不发。

-

居然不回答我!

俟景气鼓鼓地一脚踩在凳子上,抓起桌上的桃子狠狠咬了一口,桃子汁滋了满嘴。

近来德仁堂生意回暖,一天之内能有十来个客人,都是因为害怕妖怪积病在家不敢出门的。

唯独今天怪怪的,客堂内人来人往,但大都拿了药就匆匆离开。

季青临还在疑惑邻里乡亲的,不过城中被蛇妖搅得大病一场,如今再见,怎么都这么生疏了。后来看到对面大爷似的坐姿,坐在椅子上吃桃,眼光却凶神恶煞地看着这边的俟景,方了悟出了缘由。

趁着没人,他从柜台后面匆匆过来。

“秋兄弟,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吗?何故一直这样盯着我,我倒是没什么,毕竟骗了你和谢兄来帮我,最后却是帮的连翘赶跑狐狸,你怎样对我都好,只是不要吓跑了病人们呀。”

“跟你没半毛钱关系,是瞎子对不起我!”说完,把桃核往季青临手上一丢,还是很善解人意地把客堂让还给他。

今天是他们待的最后一天,倥白从姜山人那儿得了肉白骨的消息,迫不及待要赶往,因着俟景的伤拖了几日,眼下他的身体恢复,自然到了和季青临分别的时刻。

说来倥白不想有人跟着他,大抵也是因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变数的缘故,若他仍是只身一人,现在恐怕已经到了霖城吧。

俟景换了个地儿继续遐想,躺倒在醉翁椅,手搭在额前,眯一条眼缝望着天上的云。

倥白不喜人跟,可自打俟景摘下他铜钱眼罩第一眼,目光就凝在他俊美磅礴的容貌中无法自拔。

活了二十余年,终于见到了神迹。明明身处在那么一间破茅屋,却未曾蒙尘,满目的尘土黄沙只是他无以复加的美貌下的环境色。

死缠烂打下,他听他说,他被亲友所辜负,来到这儿,是为了向她寻仇。

第一次听他使唤,给他上药那一刻,那狰狞恐怖的伤口,就连他这个外人都想给伤害他的那人千刀万剐。

后来,他报了仇,打散泫见母亲的一缕残魂、在女鬼脸上留下很深的巴掌印、临走前,烧毁了那一间茅屋。

俟景就在旁边看着。

夜色中,喧嚣的火焰鼓动吹舞起他的衣角,青丝也在气流里翻飞,多么敢爱敢恨一个人,即使眼盲,行动多有不便,也不远万里而来,只为了却心中遗恨。

俟景想,他的爱会是什么滋味。

常言道,日久生情,我的死缠烂打是不是也会有见效那天?

可你为什么离开也不愿同我讲?

那一晚我在村口追上你,我很慌,因为我知道你一旦从我的世界离开,我再难以找到你。我和你吵了一架,我问你你讨厌被人利用,可我替你做了那么多,我在泫见陷害你的时候易容成她的模样帮你脱困,结果你却一声不吭转身就离开,你这不算利用我吗?

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甩开我的手。

我凝视你的背影,看了你很久,然后,我偷偷跟上你。

这一次,我拿命跟你换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我成功了。

但我最想听的,还是你亲口承认亲了我。

俟景在和风暖阳下闭着眼,一个人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小天地,叫醒他的思绪。

“易容师,你既好了,就自行离开吧。”

俟景内心虽很震惊,但睁开眼时,流露出的是慵懒与不屑。

与他说话的是行清,半路突然冒出来的乌鸦精,会点小法术,但身边时常带着三具尸体,为人着实有些阴沉。

他上门拜访那晚,从瞎子与他的对话中可以得知,他俩是故交,他隔三差五就会因为尸体的事找上瞎子。

一个被谢韫宁“话抛”的人,还有道理管上他了,本来就不喜欢他这忧郁的样子。

“谢韫宁说了从此以后都带着我,你既然问完了他事情,那也应该走了吧?所以最该走的人是你,我还得陪着他找药。”

“不可能,韫宁怎么会带着你,我也曾与他谈过,若是他……”

“怎么不可能了?你自己去问呗。”

俟景不想听他接下来的废话,伸了个懒腰从他身边擦边而过。

应该是为了行程,除了早上那阵去布店,俟景基本上没见到倥白的身影。到了晚上,季青临接待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听他说李家媳妇找到了,在蛇妖盘踞的山洞里,身上穿着破烂的红嫁衣,人早就咽了气。

“后来呢?”俟景趴在柜台急切地询问,显然是听入了迷。

乞丐:“后来?还有什么后来,被李家接了回去,下葬了哇,他们家人一个个哭得……”

俟景:“也没说蛇妖为什么看中人家娘子啊,要是为了找个媳妇,找个未出阁的娇娘不是更好?”

乞丐:“你这人,够胡搅蛮缠的,我怎么知道他非要找李家媳妇?走走走,别烦我……”

俟景被无情赶走,而这个疑惑最后在倥白那儿得到了解答。

“那天在街上,我见过她丈夫李晁……她和蛇妖几百世前,或许在我都不存在的那个年代,有一段姻缘……因李晁的从中作梗,他们惨遭拆散,男的含恨而终,女的却因失忆与那人做了一世夫妻。

但红线未断,姻缘不散,这一世女子再度转世,该是和前世恋人再续前缘,但相同的命运如何能改写?今生她又遇到了前世夫家,与李晁他成了亲……不同的是,这一世恋人为蛇妖,有了抢夺的能力,在大婚当日,蛇妖将她抢了过来……”

俟景双手托腮,认真地看烛火照映中的他讲故事,“那蛇妖抢亲就抢亲吧,害其他人做什么?”

倥白微微偏头,面向他,“李家祖上原是大富人家,后家道中落。但其后人劣根不除,李晁迎娶她,只是为了将她卖掉换钱……那些人,是李晁的狐朋狗友。”

蛇妖或许是想为她斩尽所有算计过她的恶人,但走错了路,起了祸心害人。

人有律法制,妖则天法收。

其中千丝万缕以及后续,倥白便不多说了,见天色早早黑下,起初是为了方便给伤口换药,才将擅自闯入的俟景留下;现在故事讲完了,也该赶他走了,明早还要上路,得保证睡眠。

下了逐客令,不想俟景愣是不走,还抓住了他胳膊,晦暗光线里画着可怖朱砂面纹的脸不知道在较真什么。

“怎么了?”

“那晚,你到底亲我没?”俟景终于在他跟前直截了当问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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