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精神食粮

跨年晚会的余音仿佛还在耳畔,GALAXY却已按下暂停键。通告排期清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松弛与即将归巢的暖意。商颂大手一挥,将三个姑娘一股脑儿塞进自己那辆宽敞的保姆车,目的地直指她东临市中心顶层七百平米的空中堡垒。

电梯无声地攀升,数字跳跃至顶层,“叮”一声轻响,镜面门滑开。

“哇——!!!”

惊叹声几乎是同时从安夕来、谢卿歌和童瞳口中迸发出来。玄关处极简的线条延伸向开阔得惊人的空间。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东临璀璨如星河铺地的城市夜景,车流织成光的河流,无声流淌。室内是低饱和度的灰白主调,点缀着几件极具设计感的艺术品和绿植,空旷、冷感,却又透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奢华。

谢卿歌踩着软底拖鞋,像误入巨人国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两步,随即夸张地捂住胸口:“我的老天爷!我以为周彻给咱团安排的三百平大平层已经是‘朱门酒肉臭’的顶配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商老板,您这才是真正的会享受人生!”她啧啧称奇,目光在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意大利家具和抽象画上流连。

商颂正从恒温酒柜里往外拿香槟,闻言头也没回,只懒洋洋地瘪了下嘴,语气带着点被吵醒的猫咪般的不耐:“享受?你天天跟一个狗男人绑在一起试试?看他管你几点睡、管你吃什么、管你几点回家、管你跟谁说话…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噗——”谢卿歌被这直白的吐槽噎了一下,随即笑弯了腰,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小心脏承受不起周大少的‘厚爱’!”

商颂“砰”地一声熟练地开了香槟塞子,金黄色的液体带着细密的气泡涌出。她倒满几杯,递过去,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慢悠悠地接上之前的话题:“周彻给我们的,不是施舍,是GALAXY该有的待遇。他用不着你讴歌他。”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感。

谢卿歌接过酒杯,耸了耸肩,也灌了一口,感受着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刺激,叹道:“额…话是这么说。但平心而论,比起寻星那五层小矮楼,还有圈里其他那些恨不得把艺人骨髓都榨干的垃圾公司,周大少确实算开明得像个天使了。值得夸一句…吧?”

商颂端着酒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对着室内辉煌的灯火和窗外无垠的夜色。她的声音透过玻璃的反光传来,带着一丝冷冽的清醒:“那就只能说明,在这个大环境里,我们曾经被剥削、被亏欠得太久、太深了。”她微微侧过脸,光影在她精致的下颌线上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不仅是娱乐圈,到处都是。”

话题戛然而止,空气里弥漫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但很快,就被香槟的甜香和姑娘们刻意扬起的笑闹声冲散。睡衣派对正式开始。

真丝吊带、毛绒连体、卡通印花…各种风格的睡衣混战。音乐开得震天响,从POP新曲蹦到怀旧金曲。香槟、预调鸡尾酒瓶子滚了一地,金黄色的酒液和粉红色的液体混合着洒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也泼在彼此笑得肆无忌惮的脸上、睡衣上。尖叫、大笑、跑调的歌声混杂在一起,七百平的空间里充斥着年轻生命挥霍不尽的精力。

狂欢持续到后半夜。四个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横七竖八地瘫倒在主卧那张King Size大床上。黑暗中,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彼此交错的、带着酒气的呼吸。

酒精在血液里奔腾,理智的堤坝摇摇欲坠。商颂枕着自己的手臂,感觉天花板在缓慢旋转。混沌的思绪里,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

“喂…”她含混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酒后的沙哑。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把抓住了身边童瞳的手臂,用力摇了摇,试图把那个同样醉眼朦胧的人摇醒,“童瞳…醒醒……”

“嗯…干嘛…”童瞳被她晃得头晕,勉强掀开一条眼缝。

商颂凑近了些,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喷在童瞳耳边,声音带着一种执拗的孩子气:“我要和伯雪寻合作了…唱歌。你还…喜欢他吗?”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童瞳听懂了,又用力晃了晃她的胳膊,“要是你还喜欢…我就不跟他合作了!”

最后那句,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黑暗里,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连旁边似乎睡着的安夕来和谢卿歌,呼吸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童瞳的醉意似乎被这句话冲散了大半。她混沌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个信息,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困惑和醉意的鼻音:“…为啥啊?”

商颂象是没听到她的疑问,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宣告的、带着某种笨拙义气的语气,把后半句说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比起他…你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童瞳的心湖里激起了巨大的、复杂的涟漪。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却从未敢奢望能从商颂口中听到的认同感——一种超越了竞争、超越了过往情愫、纯粹基于“童瞳”这个人的认可。这认可,偏偏源自这个她曾经视为情敌、仰望又嫉妒的女人。

一股酸涩的热气猛地冲上童瞳的鼻尖,眼眶瞬间就热了。一股说不清是委屈、是释然、还是被戳破什么的憋闷感堵在胸腔。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借着酒劲,声音也扬了起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直率:

“商颂!你这种退让…放在以前,我只会觉得你在炫耀!在施舍!”她喘了口气,黑暗里,声音带着清晰和力量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靠自己的双手充实了钱包,也充实了这里!”她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不再把自己关在别人设定的笼子里,等着谁来拯救,或者等着被谁选择!所以——”

她侧过身,在朦胧的夜色里,目光似乎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商颂的方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然和坚定:“你只需要问你自己的想法!你心里到底想不想跟他合作?别扯上我!我掺和你们干嘛?我早就放下了!”

空气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童瞳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商颂躺在那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名为“做错了”的情绪。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她似乎用错了方式去表达她以为的“保护”和“重视”。

童瞳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带着穿透力。那目光里有理解,也有一种过来人的清醒。她轻轻开口,声音放低了些,却精准地刺入商颂试图回避的核心:“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自己的爱而不得…放下了吗?”

商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黑暗中,那个名字,那张脸,那段混乱又灼热的情感再次翻涌上来,带着迟来的痛楚。

“我对他…真的是爱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自我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明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那不过是个幻象…”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容在黑暗里苦涩无比,“可笑的是,比起自救…我好像选择了更蠢的方式…借助外力…自我催眠……”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连窗外的城市灯火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啊啊啊——受不了了!!!”谢卿歌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像只炸毛的猫,“够了够了!你们一个个的!不是有刻骨铭心的前任就是有暧昧不清的现任!就我一个!纯情得跟张白纸一样!连个追的对象都还在天上飘!老天不公啊!”她捶胸顿足,试图用浮夸的表演驱散那令人心塞的低气压。

安夕来也适时地“嘤嘤”两声,加入了控诉大军,声音带着点软糯的委屈:“就是就是!你们都是有心仪对象的人,就我一个,连喜欢谁都不知道…我好惨啊……”

“你惨?”谢卿歌立刻调转枪口,翻身就给了安夕来一个毫无杀伤力的“枕头杀”,嘴里嚷嚷着,“你那是眼光太高!黎名那小子每次见到你,那眼神!啧啧啧,恨不得黏在你身上扒不下来!要不是他们APRICITY现在快成和尚庙了,我估计他早就按捺不住扑上来了!”

“黎名?”安夕来在枕头下发出闷闷的、带着巨大疑惑的声音,“他不是…喜欢沈道非吗?”

“安夕来!!!”谢卿歌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跳起来,抄起枕头对着安夕来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暴揍”,力度轻得像挠痒痒,但语气凶神恶煞,“你再胡说八道!黎名当着我面发过誓!他跟沈道非要是有半点奸情,他就五马分尸!永世不得超生!不入轮回!”

安夕来挣扎着从枕头攻势下探出头,内心默默为被自家队长“诅咒”得如此惨烈的黎名点了根蜡,面上却很有良心地转移话题:“哎呀哎呀!不说黎名了!说说季斯年和唐嘉树吧!他们总没那么多‘奸情’吧?”

谢卿歌果然被带偏,扔掉枕头,盘腿坐好,脸上露出八卦兮兮的坏笑:“唐嘉树?童瞳?”接着就是整蛊。

童瞳被她们摇得头疼,没好气地扯了扯两人的衣角,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豁达,主动爆料:“唐嘉树…以前是跟我表白过。”

“卧槽——!!!”

“什么——?!”

惊呼声此起彼伏。连闭着眼睛的商颂都猛地睁开了眼,惊讶地看向童瞳的方向。谢卿歌更是激动地差点扑过来:“真的假的?!什么时候?!你怎么回应的?拖着吊着人家了?”

“没有!”童瞳立刻否认,声音里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遗憾?“我刚想回应…结果他自己突然又说,不需要回答了…我能怎么办?”她望着天花板繁复的灯影,语气变得轻松了些,象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男人心,海底针!猜不透啊!”

商颂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那丝微妙的失落,试探着问:“你…当时想答应?”

“肯定啊!”谢卿歌却帮着回答,甚至带着点惋惜地拍了拍床垫,“不谈白不谈!长得清清白白,气质干干净净,这年头上哪里去找这种盘靓条顺的优质男大啊!”她叹了口气,语气半真半假,“到嘴的鱼都溜了!小男生的心思变得比天气还快!说不定早就变心,去喜欢别的温柔姐姐了!”

“哈哈哈哈!”她的话引来一阵爆笑。

笑声渐歇,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城市似乎也进入了沉睡。

在一片暖融融的、带着酒意和倦意的静谧中,安夕来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哲思的迷茫:“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放空:“有人说第四爱就是打破常规的幸福模式。可我认识的一个表姐,她家就是那种模式…结果呢?照样过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一地鸡毛,四分五裂。”

童瞳在黑暗中接话,声音带着点向往和不确定:“对我来说…可能…就是想被一个人,好好地捧在手心里珍视着吧?不用多轰轰烈烈,安稳一点就好。”

“我以前…可相信童话了。”安夕来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王子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多美啊。可现在看,那些故事底下,哪个不是埋着隐形炸弹?如果不是看到有人提出质疑,我可能还沉浸在那个大圆满的美梦里醒不过来…或者说,只是人云亦云地跟着潮流做梦罢了。”

她顿了顿,语气染上了一丝冷峭:“爱情这东西…被神化得太过了。加了太多滤镜,寄托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方越是被你捧得高高在上,就显得你自己越卑微渺小。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你能揣摩半天,在心里盖起一座摩天大楼——‘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我该怎么办?’‘那些喜欢他的人会怎么看我?’…靠这种虚幻的‘精神食粮’活着,然后付出行动,小心翼翼地注意每一个细节,就为了换取下一次‘他可能也喜欢我’的精神**…”

“这本身就是一种势利。”商颂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接过了安夕来的话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一种价值的交换。一种无脑的、自我矮化的攀附。”她的话像冰冷的刀锋,划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

“喂喂喂!”谢卿歌听不下去了,腰腹一用力坐了起来,黑暗中,她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似乎精准地锁定了商颂的方向,带着点不赞同,“怎么说着说着就往厌爱风上跑了?商颂!你别因为自己遇人不淑,就把全天下的爱情都一竿子打死吧?”

“不是否定爱情。”商颂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只是在否定一种…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仰望另一个人的态度。”

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昂贵的地板上投下一条变幻的光带。没有人再开口反驳,也没有人附和。童瞳蜷缩了一下身体,安夕来轻轻叹了口气,谢卿歌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眼神复杂。只有商颂,依旧平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剖白与她无关。

元旦的喧嚣余韵尚存,商颂的生日便紧随而至。二十三岁。

没有盛大的派对,只有GALAXY四个姑娘再次齐聚在那七百平的空中堡垒。这次是温馨的生日小宴。精致的蛋糕上跳跃着二十三支蜡烛的暖光,映着姑娘们真诚的笑脸。

手机屏幕亮起。周彻的跨国视频邀请准时弹出。屏幕里的男人依旧西装革履,背景是某个灯火通明的会议室一角。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紧接着,商颂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银行转账的巨额入账通知跳了出来。一如既往的周氏风格——高效、直接、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感。

几乎是同时,另一条信息提示音响起。

来自伯雪寻。

没有花哨的祝福语,只有一个电子支票的附件,和一张虚拟的“愿望卡”。电子支票的金额栏是一串令人咋舌的数字。而那张“愿望卡”上,只印着一行简洁的手写体字迹(电子模拟):[凭此卡,可兑换一个愿望。]

商颂看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串数字和那行字。周彻的转账是冰冷的数字,代表着责任与“应有”。而伯雪寻的电子支票和愿望卡…分量却截然不同。

她清晰地记得地下车库里,他攥着她手腕时,那带着雪松清冽和灼热体温的气息,以及他低沉而认真的话语:

“现在我有能力为你做点什么。”

“凭着你的之前给我的帮助,这些都不值一提。”

他是在履行诺言。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带着他伯雪寻式骄傲的方式,试图偿还,或者说,试图重新建立起某种连接。

商颂端起手边的香槟,冰凉的杯壁抵着指尖。她看着窗外东临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两份截然不同的“生日礼物”,仰头,将杯中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与微甜交织着滑过喉咙。

放下空杯,她拿起手机,指尖在伯雪寻的头像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那条带着支票和愿望卡的信息。只是指尖轻点,打开了那个存放着《染上你的绯色》Demo的音频文件。

磅礴而充满张力的前奏再次流淌出来,如同暗夜里汹涌的潮汐,带着要将世界染成绯红的决绝,再一次,重重地撞在她的心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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