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呀，”小朋友的母亲拨开人群抱住他，“小亦，怎么了？哦~不哭不哭。”转头问围在这里的大人，“我儿子为什么哭了？”

“那谁知道，问了几个算数题而已。”

“就是啊，那个小朋友比你小算的比你快答的比你多，人家都没哭。”

“不知道他哭什么。”

“又没人欺负他。”

“别哭了啊，私望比你小两岁都没哭，要做一个好哥哥，做好榜样！”

“我们不问了还不行嘛，你别哭了。”

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辩解，生生把错误安在了受害者的身上。

小亦的母亲将他抱起，远离人群。

她等儿子哭的差不多了，为他擦去鼻涕和泪水，柔声问着，“没关系，妈妈在这呢，告诉我，小亦为什么哭呀？”

小亦刚擦完了泪水又冒出来，断断续续的讲，“呜呜……妈妈，那些人呜啊呜他们问我算术题……呜呜我答上来了，可是，他们全部用那种……那种哎呀反正不好的脸看着我……我好怕，妈妈呜呜呜呜你不在我旁边，啊啊呜……呜呜呜……”

结合刚才他们说的和儿子讲的，她拼凑出完整的事——先问了私望，又问了小亦，后进行对比。

“小亦要学会反驳他们呀，”她摸摸儿子的头发，“不用因为他们是长辈就迁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可以吗？”小亦不确定的问。

母亲笑着回他，“当然啦，他们碍于面子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敢欺负我儿子明显没把我放眼里，又何必忍气吞声呢？别怕，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妈妈在这。”

小亦吸吸鼻子，拥抱母亲，弄乱她的长发，“哈哈哈哈妈妈你最好啦！”

“哎哎，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她把小手从背上拿开，用温柔的语气说着小亦害怕的话，“我昨天才洗的头发，别又弄油了，小心妈妈凶起来打人哦～”

小亦怪怪收回了手，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啦啦啦——”

那些大人想摸小亦的脸，他嫌弃地躲开，“洗手了吗？就要摸我。妈妈说了，我不可以随便给人摸，所以你洗了手也不能摸我！”

“我们玩个游戏吧，姨姨问你问题你来答。”

小亦坐在玩具堆里，玩拼图，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不了，我不想玩。”

不管他们提什么，小亦统统拒绝。

齐奕把书包扔给私望，“接着，我去上个厕所。”张昕:“你快点！”

淦季开口问道，“以后，你们会上哪所小学？”

张昕支吾半天，最后问私望，“你呢？会去哪里。”私望整了整书包，想了想，“大概率会在三小吧，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看我爸妈会让我去哪里。”

张昕点点头，看到齐奕上完了厕所，迫不及待问，“齐奕，你会去哪里啊？”

齐奕被她问懵了，“什么去哪里？”

淦季回，“毕业了，开学去哪里读书。”

齐奕从私望手里拿过书包，“我不知道欸，现在考虑这个……等玩够了在说嘛。”

淦季瞥向张昕，只一瞬把视线移开。

昨天他们幼儿园毕业了，今天约出来玩。

六月的天总是燥热的，偶送几缕凉风，令人心旷神怡。

刺眼的光穿破云层透过树葱，落下一片阴影，风儿穿过围栏拂过脸颊转瞬逃远，不留下痕迹。

玩了几把游戏之后，头发染上汗水，身体染上疲惫，心情染上愉悦。他们一起笑着闹着围坐在一起。

张昕做好了准备，闭上眼睛说道，“我要搬家了！”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们听见。

齐奕深吸一口气，“这么突然！？”

私望:“为什么要搬家啊？这里不好吗？”

淦季什么都没问，只默默听着。

张昕呼出一口气，看着伙伴们，“说出来好多了，别急，听我慢慢讲。”

齐奕:“好。”

“起初，本来学前班开学没多久就要搬走的，因为我奶奶病重，在大医院没有人照顾她，请护工爸爸妈妈也不放心，”张昕忍着眼泪接着说，不过声音带上了哽咽，“气氛别那么沉重啦！我奶奶没死，她活的好好的呢！”

“之后呢？为什么没搬走了。”私望问道。

“就在决定搬家的那一晚，我爸爸和奶奶通了电话，说要过去照顾她，然后被奶奶骂了一顿哈哈哈……”张昕脸上笑着，但心里泛着苦。

奶奶说要是现在搬过去，她立刻自我了结，说什么也不让爸爸放弃这里的工作，去那边从基层做起。

见三人不笑，张昕又继续往下说，“爸爸拗不过她，只能决定不搬了。后来奶奶病情好转，爸爸在这里的工作往上升级，就想着等我读完幼儿园再搬过去陪奶奶。”

她欺骗了他们。

爸爸升职是真，奶奶病情好转是假。

前一个月，奶奶下了病危通知书，医院打电话来，说奶奶病情越来越重了，医生说做好心里准备。

这两天没有去奶奶那边的票，爸爸妈妈允许张昕去跟朋友们告别，买了明天的票，一早赶过去。

张昕憋着泪水， “明天我就要走啦，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抱一下吧。”

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善意的种子在他们心里埋下，痛苦的真相留她一人咽下。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最后的时光结束。

张昕碰了碰淦季，“你呢？”

淦季歪头看她，“嗯？”

“会去哪里读小学？”

淦季:“一小。”

齐奕哭着抱住张昕，“去了那边也要记得我们，我们永远欢迎你回来！”

张昕推开他，装做嫌弃道，“别把鼻涕弄我衣服上了！走开走开，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

私望笑着挥手，“再见。”

淦季轻轻抱了一下张昕，“祝你们一路平安，所愿成真。”

齐奕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看着张昕大声道，“要回来看我们呀！你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张昕转身，放在胸前的手被落下的泪水烫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默念着，“长命百岁……奶奶……下辈子，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行……”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挥挥手越走越远，“回去吧，朋友们！谢谢你们！”

人聚人散，身死魂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