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璨这段时间没有去公司,赵子钦就被迫多去了几次,全当是帮忙照看着些,有那么个人在那,员工心里也安定些。
家里边,不管是大伯赵鹿鸣还是他父亲赵鹤飞,都多次问起赵归璨做什么去了,大伯人到中年,又在上位者的位子上浸淫多年,沉声发问时的魄力,真的叫他好几次险些兜不住。
“他还在出差?哪个项目需要他亲自出差,我怎么不知道?”
赵鹿鸣又来问了,他眉毛好似火烧一般,根根倒竖,即便笑着看起来也还像是在生气。
赵子钦惊得盖在脸上的文件夹掉在地上,他打着盹,两腿翘起来放在办公桌上,被吓醒当然没好气,正要发火就对上不怒自威的大伯,他身边还跟着一脸惨兮兮的自己的小助理。
想发火也不敢发了,顿时演习旗鼓,笑着打哈哈。
“大伯,您又来了啊。”
后面一句还真是他的心里话,自己联系不上儿子天天折磨他,改明儿他也一走了之,去陈伊那住个一年半载的。
赵鹿鸣皱眉道:“在公司,注意称呼。”
“是,赵董……”
小助理比着口型,意思是他先出去,他还细心地把门关上,赵子钦多想自己是小助理啊,也不知道待会他又会陷入什么水深火热之中。
赵子钦站起来,人站的板正,为了上班,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西服,撇去以往的暗黑机车风格,今日看起来倒也多了分成熟稳重的模样。
“他人呢?”
“大伯,啊不,赵董,这个我最近也有事,我也好一阵没看见他了,璨璨他没有跟您联系吗?”
赵鹿鸣动着下巴,舔了舔后槽牙,神情略显尴尬,外人不知道,他赵子钦还能不清楚他们爷俩的关系,还问这种话,倒像是故意往他心上扎针似的。
赵子钦神志回来了些,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多么愚蠢。
补救道:“赵董,璨璨也是成年人了,他做什么事也都有自己的考量,子女大了嘛,自然还是要多多放手的,就像我爸,这么多年,也没怎么管我。”
“你认为我管的多了,是吗?”
“哎呦,不敢不敢,我哪是那个意思啊大伯,啊不,赵董。”
赵子钦连忙坐到赵鹿鸣身边,挤眉弄眼,拼命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赵鹿鸣咳嗽一声,“你也不需要说我,你爸已经在给你安排相亲了,只要我们在,你们在我们眼里,就永远是个小孩。”
“我爸他想抱孙子想疯了不成?”
赵子钦转过来面向赵鹿鸣,声音拔高,注意力全被这件事给吸引,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对大伯的尊敬和畏惧。
“我也不说了,我知道你能联系上他,不用急着否认。”
赵鹿鸣见他急忙想张口否认的样子,不耐地摆手。
“让他明天就来公司,不然,他就永远别来了。”
赵鹿鸣吩咐完,站起身就要走,推门的时候,想起来一件事。
“宁宁呢,我怎么没在他办公室看见。”
“哦,这个啊,前段时间璨璨把她调到人事部了。”
赵鹿鸣沉着一张脸,面色不大好,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干脆推门走了,宁宁是他朋友的女儿,把她安插在总裁特助办公室里,结果赵归璨倒好,一声不吭地把人调走了。
赵鹿鸣出来后,在电梯遇上了宁宁,不算是巧遇,而是宁宁听到他来,故意在这里等候。
她温顺地笑着,“赵董。”
“送我下去吧。”
宁宁点头,跟着赵鹿鸣一起进了电梯。
“赵董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私下叫我赵叔叔就好。”
赵鹿鸣看了眼短发的宁宁,她画着淡妆,眼睛像极了老友,老友是个政客,为人低调,若不是宁宁主动提起想来东晟,那位朋友也不会开口求他。
“我听说你不在特助办公室了,怎么回事,跟叔叔讲,我替你做主。”
宁宁先是轻笑出声,勾起嘴角,低眉顺眼,然后她才抬起眼眸看着赵鹿鸣,眼中微微湿润,虽然笑着,可比哭还令人可怜。
“没事的赵叔叔,归璨他……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把我调到人事部,估计也是我能力真的还不够吧。”
“能力。”赵鹿鸣轻嗤一声。
“明天你就回特助办,他要是还敢有异议,就让他来找我。”
宁宁垂下眼眸,“可是……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没有提前告诉归璨,我担心……”
“我难道在东晟说句话都不算数了吗?”
“不是赵叔叔,那我听您的,明天我就回去。”
赵鹿鸣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老宁把你交给我,可不能让你在我这里还受了委屈,对了,你和归璨,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话题,宁宁才有了女人的娇羞,她最初认识赵归璨的时候,是五年前他刚被接回赵家,在赵家给他办的宴会上。
由于她家庭的关系,她从小便跟着父亲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心智也比普通孩子要成熟,更何况,女孩心理也向来比男孩早熟。
学校里的同龄男孩,在她眼中就是愣头青,永远长不大的臭屁孩,幼稚,令人无语。
直到那天,她见到了同是同龄人却看起来就不一样的赵归璨。
他的眼里古井无波,明明还是个少年,却散发着又阴郁又阳光的气息,明明是两种很矛盾的感觉,却在他身上都有体现。
看起来,是那么吸睛,她的目光几乎是在那一刻就胶着在他身上。
宁宁听见他的问话,失落地摇摇头,“赵叔叔,归璨好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看起来也很认真,上次我们去香港见林升企业负责人的时候,他还把那个女人带去了。”
“谁?”
“我也不认识,那个人叫宋岚卿,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赵鹿鸣面色僵了一瞬,“你说谁?”
宁宁不明所以,“宋岚卿。”
见赵鹿鸣面色不好,以为是没听清,宁宁贴心道:“南宋北宋的宋,山风岚,颜真卿的卿。”
宁宁脑子转的快,捕捉信息和人情绪的感知度也很敏锐,她眯眼试探着,“您认识她啊?”
“不,不认识。”
赵鹿鸣维持着笑容否认,一连说了两个“不”字,慌乱得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宋岚卿,好久没听见她名字了,自从五年前她主动离开后,真的好久了。
这个人,他是认识的,没有她,他又怎么会找到赵归璨,还能把人接回去呢。
只是这中间付出的代价,是一条人命,是赵归璨妈妈徐莉的性命。
过了五年,他们还是纠缠上了吗,她怎么那么难缠,为什么会甩不掉。
赵鹿鸣踉跄一下,宁宁扶住他,“没事吧,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他摇头,电梯也到了一楼,赵鹿鸣出了电梯,又是那个不怒自威的赵董,宁宁收回疑惑的视线,直觉告诉她,赵鹿鸣和宋岚卿绝对认识。
或许发生过什么也说不定,宋岚卿身上到底藏着什么呢,她要不要主动了解一下,毕竟赵归璨很是在意她。
宁宁收回思绪,在心里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
宋岚卿在蒋沁病房外徘徊许久,那晚和傅河州聊过之后,她一直没有去看蒋沁,一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二是因为蒋沁抑郁症复发。
有抑郁症的人,有时候让他们一个人待着会更好,前提是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他们很累,很麻木,不知道如何应对,不知道如何交流,也不想应对和交流,身心疲惫,就像有个秤砣拴在他们身上,拖着他们,往下沉。
与其不停地和他们沟通,不如放他们一个人待着,因为他们在应付你的同时,内心已经快崩溃掉了。
傅河州没日没夜地守在病房里,也不去工作,也没有家人朋友的催促,他的日常好像就是围绕着蒋沁,像是她个人拥有的卫星。
“她一直这样吗,睡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傅河州点头,他看起来也很疲惫,老实说,宋岚卿内心有些佩服他,有抑郁症的人,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周围的人,都会感到很累。
宋岚卿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她,“那她吃饭呢?”
“她会喝粥,不过,也只是塞进去罢了,她没有食欲,现在还能强塞进去已经比过去要好很多了。”
“我进去看看。”
宋岚卿话毕的同时,轻轻推门进去,走进床边了才发现,蒋沁一直睁着眼睛,像木头人一样,说了一二三不许动就真的不动,连眨眼睛的频率都低的吓人。
宋岚卿心中被吓了一瞬,蒋沁看见她后还咧开一个笑容。
先说话的也是蒋沁,“我挺好的。”
她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很好,又重复一遍,“我挺好的。”
宋岚卿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眼里闪着微光,想摸摸她,可又望而却步,蒋沁这几天消瘦的非常厉害,她自己感觉不到体重的变化,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已经瘦成皮包骨了。
之前还能勉强说上一句有骨感美,现在可真就有点吓人了,两颊凹陷,胶原蛋白不知道流失到哪里去了。
“宋岚卿。”
蒋沁突然郑重其事地叫住她。
“我在呢。”
“没事。”
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宋岚卿感觉就算她问,蒋沁也不会再说了。
“你什么都不用想,你要是累了,就休息,我啊,傅河州啊,我们都在呢。”
宋岚卿最后还安抚地“啊”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点颤抖,她最见不得别人示弱,虽然蒋沁一句话没说自己一个人不可以,可光是看见她,就让人、让她不由自主地去怜悯她。
她的目光从蒋沁的脸上转移到她床头边的柜子,上面有打开的药盒,是处方药,应该是这家医院心理医生给她开的。
宋岚卿看见她闭上眼才出去,蒋沁却在她离开后再度睁开眼。
她没有睡意,她也没有力气,浑身乏力,只能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中一遍一遍回想起一些事情。
有高二的那个周六的夜晚,有被人扔进水沟里的画面,有苏玫挂断电话前的那句“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她却还是记得苏玫的音色,包括她说对不起时候的情绪。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一到晚上,她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眼前一遍遍回放着那些,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她的人生,怎么甩也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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