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任务不久，许枫跑来找季渊，在一旁捧腹大笑：“阿渊，开玩笑呢，就你这样的人，要去装老师？”

“谁准你进来的？”

季渊手指探进一个透明玻璃柜，取了副眼镜出来，戴上后，抬头，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然后取下，又换上了另一副。

镜子里的人五官平平，唯一深邃的眼睛让一副丑的要命的眼镜遮去，呈现出一个许枫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你真要去？”许枫的笑容在季渊换上一件厚重的灰色高领毛衣时消失不见，重复问，“你真要去？”

季渊没理他，而是坐下，翻开桌上摆着的一堆教本，飞快阅览着。

许枫定定地看着他：“阿渊，你要想好，学校不像这里，里面到处是鲜活的人类…………”

“小树，”季渊叫他的代号，“出去。”

“你太小瞧身体的本能了，”许枫的眼神憋屈而幽怨，像瞧着一个不懂事的恋人，“不过谁让我喜欢你呢，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季渊皱了下眉：“别任性。”

“我才不是任性！”许枫冲他做了个鬼脸，边跑边说，“而且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比你先救出屠夫的！”

“小树………”

回答季渊的是砰！的一声。

“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地下室的窄门受到客人充满怨气的一撂，震了三震，掉下一块板来。

“……轻点关门。”

季渊扶额，他就知道。

几分钟后，突突突突——

季渊蹲在家门口，找来小锤把钉子敲弯，重新将木板连接到大门上，拿泥土把空隙填满，以免漏风。

做完这一切，季渊才继续看书。

当时季渊并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许枫更不知分寸的存在。

.

季渊早晨走进办公室，久违的嗅到一股不属于这个陈旧暗室的味道。

淡淡的香甜味。

混着阳光、露水的清澈气息，让人的情绪轻易陷入一种愉悦的状态。

走了两步，季渊低下头，看见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枝白玫瑰。

“咦，这是谁送的呀，”后面进来的老师惊喜道，“这么漂亮的白玫瑰，应该很难弄到吧？”

“是啊，毕竟现在市面上只有干花卖，这东西有钱都没得买。”

“不知道是谁，我来之前就有。”

向来最早到的齐老师耸了耸肩：“而且，每个人都有呢。”

每个人都有？

闻言，正要把花扔进垃圾桶的季渊动作一顿。

他迟疑了下，没扔，把花随手插在一本闲书里，便不去管了。

备课时，书页翻动，总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在鼻尖徘徊。

天冷，窗户紧闭着，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这香气便不断地钻入呼吸中，越来越令人难以忽视。

季渊感觉意识有些沉，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后，咬碎咽了。

却仍无济于事。

哗。

几分钟后，季渊拧着眉，重新把书里的玫瑰花抽出来，目光顺着那薄软的象牙白花瓣缓缓往下。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手指拨开碧绿色的枝叶，露出深色的尖刺，和上面斑斑点点的暗红。

——是血迹。

季渊审视般地盯着那血，眼眸迅速变暗，几秒后，忽的站了起来。

“季老师，这么早去教室啊？”

“没有，”季渊提着垃圾袋，打开办公室的门，“只是出去扔个垃圾……”

话音刚落，不知道什么玩意直直往怀里撞了过来。

“哎呀！”是个银色的脑袋。

季渊眼皮子一跳，火速避开了。

原城趔趄两步，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站定，再往身后看时，季渊已经绕过他，迈出办公室的门。

“等下——”

刚说完两个字，门就被季渊面无表情地关上了。

“原城？”一位老师认出了他，诧异道，“你刚才是……趴在门口么？”

“是啊。”

“呃，你不解释一下吗？”

“噢噢，”原城想了想，说，“是这样的，我昨晚在野外看星星，意外发现了一片玫瑰花地，顺手摘了些送给各位老师，怕大家不喜欢才过来看看，不是故意在门口偷听的。”

“原来这花是你送的啊？”

“对呀。”原城乖乖地说。

“谢谢，你真是有心了，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不过，你在季老师的位置上干什么？”

啧，被发现了。

原城刚往季渊茶壶里洒了些他今早特制的粉笔灰和泻药的混合研磨物，用一根细竹条伸进去搅拌。

“不客气的。”

“其实，刚才我看季老师提着垃圾袋出去，就觉得他是不是把花给扔了，”原城垂着脑袋，低声道，“果然，他的桌上没有我送的玫瑰花了。”

“啊，这，”搭话的那位老师试图安慰他，“孩子，别难过呀，也许是季老师花粉过敏，不是你的问题……”

“嗯？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我的什么？”

“问题。”

“哦。”

确定混合物彻底溶解后，原城立刻收起竹条，飞快地走出办公室。

“老师，我没有问题要问你，就先不打扰了。”

老师：“…………”

.

季渊扔完垃圾后，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了教学楼的天台，趴在护栏上，久违地点燃了一支烟。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一路尾随而来的许枫现身了，挑衅道：“这就开始用抑制剂了？你不是很能忍吗？”

“想用就用了。”季渊缓慢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平凡的面容。

随性的站姿和挺拔的身材令他整个人瞬间多了几分难言的魅力。

许枫见过各种各样因为没能进食而不得不吸抑制剂的家伙，他们大多姿态丑陋，脸上露出或痛苦或疯癫的神情，比街上抢到食物的流浪汉好不了多少。

而在他的印象里，季渊是唯一一个吸抑制剂时如此平淡、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人。

许枫最痴迷季渊这一点。

“算了，”许枫心里的骄傲挣扎了一下，最终却还是软了下来，“你今天来我宿舍一趟，我那里还有些血剂，虽然只是B级的。”

“不需要。”

“不要就不要，”许枫狠狠地瞪季渊，咬着牙说，“那咱们就谈正事！”

“反正我那个任务目标已经对我死心塌地了，那些血剂就是从他身上抽取的。”

“他虽然没见过屠夫，但知道监狱地下三层关着一个可怕的杀人魔头，我打算今晚怂恿他去确认一下，如果成功，明天就能知道屠夫的位置了。”

就像一个自以为立大功的小孩，许枫的语气带着点炫耀：“你呢？你和你的任务目标怎么样了？”

其实许枫是明知故问。

组织给两人各自指派了一个需要接近的任务目标，任务目标都很特殊，新法规定他们同时拥有犯人和学生的双重身份。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给他们提供屠夫的信息，收拢顺利的话，能在劫狱的当天和他们里应外合。

许枫的任务目标是个经常受人欺负的小结巴，他稍微设计帮他几次，小结巴就对他百依百顺了。

相较而言，季渊的进度却几乎为零，许枫昨天还听说他把任务目标赶出了教室。

“我和他，不怎么样。”季渊垂着眼，看教学楼下，人群来来往往。

果然。

出于报复心理，许枫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恶意道：“阿渊，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都半个月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季渊也笑了。

“是啊，这么久了。”

“我还没想好拿他怎么办。”

季渊指尖往后耷着，剩下的半烟瞬间被一缕火烧尽，灰烬散在风中。

就像他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

许枫愣愣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知道吗，小树，”季渊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那些提纯了的血剂，无论是B级、A级，甚至S级，在我成年后就对我毫无吸引力了。”

“这怎么可能？”许枫打了个哆嗦，像是被风吹得很冷似的。

季渊不是很在意他怎么想，目光依然落在楼下：“但是他不一样。”

“他让我产生了食欲。”

他？

许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顺着季渊的目光往下看，在众多面孔中，捕捉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而那人也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男生面部有种病态的白，半长的银发凌乱地垂在肩上，眼睛微微眯起，朝天台看来。

许枫见过男生的照片，他认出那是季渊的任务目标：原城。

季渊在原城抬头的瞬间拉着许枫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小树，你该多提升下自己隐匿气息的能力。”

“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许枫十分艰涩地开口，看向季渊，“这半个月来，你不仅没有试图接近他，反而像这样避开他么？”

季渊沉默不语。

“我不明白，”许枫僵硬道，“你明明可以跟我一样，从他身上获取血剂支撑到任务完成那天。”

“进食对我们来说是本能，你却一直克制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错了，”季渊随意道，“我不进食，大部分时候只是因为我对那些食物提不起兴趣，而不是我故意和本能作对。”

“所以某种程度上，原城目前是我唯一想要吞入腹腔的人类。”

许枫不知怎的开始心慌，但仍固执地说：“这是好事，你总不能一直饿下去吧。”

“好事？”季渊无奈地叹着气，“就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原城拿枪指着他自己，而让他放弃自杀的唯一办法是杀了你，小树。”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想要减肥的某人（搓搓手）：能把你戒掉肉食的诀窍传授给我吗？

季渊：没有什么诀窍，全凭自制力。

原城：……你那是挑食。

原城：还有，你能不能别眼冒绿光地看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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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个老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