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时间是最奇怪的东西,因为它会随着你的心动而流动。王阳明所说,不是风动不是帆动而是你的心动。

正是这个道理。这一个月,小思齐就觉得时间特别慢,虽然齐小敏已经把住处收拾得温馨整洁,小思齐的床上还特意摆了她最喜欢的小熊玩偶,妈妈的用心她能够感受得到。

但是,作为插班生的陈思齐,显然没有适应,她总是一个人在学校里发呆。回到宿舍还好,可以看书。除此之外,食堂的饭,小思齐真的是难以下咽,一是南北差异,二是与从前的保姆精心搭配得饭菜相比,食堂的大锅饭确实不大能勾起人的食欲。不要说在这里没有条件自己做饭,即使有,齐小敏也是不会做饭的,所以眼看着小思齐的脸瘦了一圈,她也无计可施,只想着周末带孩子回老爷子那里改善改善伙食。

而这个周末也是陈江河第一次来看陈思齐,老爷子那里没有去成。陈江河带着陈思齐去了粤菜馆,狼吞虎咽的模样让陈江河心疼不已,又去买了很多零食和玩具。在送陈思齐回大院的路上,陈江河小心翼翼得问到:“思齐,你妈妈好吗?”

“还不错啊,就是感觉她每天都很忙,每天晚上,我只有自己写作业,好几次我都睡着啦,她才回来。”

“那你呢?你在北京开心吗?”

“爸爸,我想你,我想回广州。”

“爸爸也想和思齐在一起,但是爸爸最近比较忙,可能顾不上你,等我忙完,一定把你接回广州,好吗?”

“那你不许骗我。”

“爸爸最喜欢你了,怎么会骗你呢?”

“你最喜欢妈妈,你第一个问妈妈好不好。”

“哈哈我的小机灵鬼,爸爸要是不喜欢妈妈,哪里来得你。但是爸爸也很爱你。”

听到满意的答案,小思齐紧紧抱住爸爸,陈江河也把女儿往怀里搂了几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闯完这一关,才能把自己的小公主接回去,想到这里心思不自觉得沉下去,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是自由的吧?曾经的他是,他怀念,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回到八一大队,齐小敏已经等到门口,不冷不热的几句寒暄过后,牵过小思齐的手,就要说再见,疑迟了一下,艰难得从嘴里蹦出来四个字:“注意安全”。

陈江河泯然一笑:“谢谢,你带思齐辛苦,多注意身体。”

“嗯。”齐小敏又恢复了冷态度。

“爸爸~下次见”

“下次见”

爷俩倒是开心得互相告别。

这一夜是小思齐到北京以后睡得最香的一夜,只是小小的她没有发现,自己的母亲在这一夜辗转难眠,直到手机上一条短信的出现,齐小敏才终于撑不住困意沉沉睡去。窗外的树上,树叶也掉光了,这是秋天最后的告别,冬天要开始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齐小敏起床跑步去了,按照惯例小思齐要睡到六点半才会起床,可是腹部的疼痛让她慢慢从梦境中醒来,不一会已经浑身虚汗,肚子绞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末和爸爸在一起胡吃海喝的问题,但是疼痛的袭来让她再也忍不住,准备去找齐小敏。

她勉强起身,在睡衣外面披上一件外套,疼痛已经让她无法起身,她知道齐小敏此时肯定在操场跑步,她要下楼去操场寻求帮助。艰难得走出房间,一层一层下楼梯,走一步休息两步,腹部的疼痛愈加强烈,眼看就要站不稳的时候,迎面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看上去和陈思齐差不多的年龄,穿着队服,浑身是汗,应该是刚刚锻炼完。

他也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陈思齐,于是停下脚步询问:“你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陈思齐:“我…我肚子痛,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你可以帮我去操场找一个人吗?”

对方听到陈思齐这么说,忽然紧张起来:“那你不要乱动了,告诉我找谁,我去叫。”

“齐小敏。”

“齐小敏?”

陈思齐缓慢得点点头,已经痛得发不出来声音。

“好!”那个男孩说完好,便呼呼地跑出去,陈思齐坐在楼梯上,两手抱膝,浑浑噩噩,一会就没有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病床上了,妈妈守在她的身边,她才知道自己得了急性肠胃炎,她央求齐小敏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齐小敏让她也不要告诉外公,母女俩相视一笑。

“不过......”

母亲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那个去操场上叫我的小男孩,我们回去以后要好好感谢一下他。要不然还不知道你要等我多久呢?”

陈思齐:“他?”

齐小敏:“我问你王叔叔了,说起来你们俩还有点缘分呢?他也是广州来了,才来了半年,是打乒乓的小队员,叫樊振东。”

陈思齐:“广州人!那太好了,我那里还有爸爸给我从广州带来的好吃的,他也一定会喜欢,拿来感谢他刚刚好。”

齐小敏:“好,我们思齐是越来越懂事了,但是以后即使爸爸来也不准乱吃东西了。”

陈思齐心虚得脸红,撒娇般冲着妈妈笑嘻嘻得说到:“好的,妈妈。”

回到八一大院以后,陈思齐就一直想着妈妈交给她的任务——“答谢恩人”。想着那天是早上遇到的他,起了个大早,去操场偶遇,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眼看着到了上学的时间只能作罢。

她知道队员们一般都会在场馆里训练,联想到那天他穿的训练服。于是打算放学后去乒乓场地碰碰运气。

是晚饭的时间,场馆里只剩下寥寥几人,只一眼陈思齐便看到了他正在收拾球拍,应该是训练刚刚结束。陈思齐兴奋得加快脚步过去,笑容可掬开口说到:“嗨喽,同学”

樊振东听到动静,正当疑惑时,抬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大的小姑娘,正眨巴着眼睛给自己打招呼。虽然她换了打扮,人也有精神得判若两人了。

但是他还是认出来了她:“是你呀”

见他还记得自己,陈思齐说不出的高兴:“你还记得我吗”

“很难不记得”面无表情又傲娇得撇了陈思齐一眼

“哈哈哈,听说你也是广东人?我也是嘿嘿!”

“你也广东的吗?”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外。

“对呀,如假包换”

“你来了多久了?”他边说边把球拍装进背包里,收拾自己的行李。

“一个月,你呢”

“快一年了”

“我们两个广东人在北京相聚啦。这叫什么来着,他乡遇故知!再加上你搭救了我这条小命,你可真的是我的幸运星”陈思齐笑嘻嘻得说到。

“说这个就夸张了哈,谁遇上都会帮忙的”樊振东若无其事得说。

“那不一样,同学,你叫什么啊?”

“樊振东。”

“樊同学你好,我叫陈思齐”陈思齐一本正经得说,停了停,又说道:“你可不可以跟着我去宿舍楼下,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用客气了,这都是小事。”樊振东已经收拾好装备,背起书包准备离开。

“不仅仅因为这,而是……”

小姑娘面露难色,看到她忽然说不出话,樊振东也很纳闷

“那是怎么了?”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吃也吃不惯,我想广州,想家。你是第一个……所以,所以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听她说完,樊振东内心忽然像被触动一般,盯着她看了看,她有一张圆润小巧的脸,大大的眼睛格外明亮,整个人很瘦,但是脸颊上却带着一点婴儿肥。初冬的天气,就穿上了毛衣和厚外套,头戴一顶粉色的贝雷帽,本就白皙的皮肤依旧泛着大病初愈的绯红,眼睛里是期盼,樊振东想起了去年的自己,不再忍心说什么。而是微微一笑:“我们已经是了。”

“真的吗?那你和我一起去宿舍楼吧”

“啊?”

“我有好吃的要给你,你一定会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樊振东很不解。

“是我爸爸从广州带过来的点心,北京没有的。我是真的想要谢谢你,你不要我可要生气了”说完嘟着嘴巴哼了一声。

樊振东很无奈,队里也有女队员,但是像这个小姑娘这样撒娇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只能妥协,“那行吧,就去看看”。

说完两个人便一起从训练馆朝着员工宿舍走去,一路上陈思齐都在叽叽喳喳得问樊振东各种问题。

在广州几年,住在哪里,哪里上学,想不想家……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

樊振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得不停问自己问题,看样子,病确实是好的差不多了。

樊振东还是第一次来员工宿舍,在上楼时疑迟了一下:“你还是把东西拿下来吧?我总觉得这样上去不大好。”

“哈哈,又没让你去别人的地方,是我和我妈妈住的地方,我妈妈也说过要好好感谢你,我知道你是个遵守规则的人,但是这不违反什么,你放心好了。”陈思齐很认真得解释道。

于是两个人一起上了楼。开开门,樊振东一眼惊讶,竟然还有人把员工宿舍收拾成这样温馨的样子,白色蕾丝花边的四件套上绣着若隐若现的小碎花,枕头中间摆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旁边实木的玻璃柜子摆满了书,书桌上的宣纸上还有墨迹……对比他们的运动员宿舍,这里有一种温馨的书香氛围,莫名让他觉得特别心安。

陈思齐热情得招呼他:”快坐下,我给你拿。”,说着便打开书柜下面的柜子,拿出一个箱子。

“这里面都是我的宝藏。你是第一个有幸见到的人。”

听到她这么说,樊振东不自觉得笑了:“我?那这么说,我可真是幸运呢?”

陈思齐打开箱子,点心的香甜气息已经扑面而来,广州本地的花生酥、莲蓉包、老式南瓜饼……应有尽有,可以想象陈江河是费了多久时间一处处买来的。

“大恩人,想吃什么?”陈思齐挑眉说到。

望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吃食,樊振东忽然有点感慨,十个月前,他一个人来到北京,虽然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虽然父母时不时得来看望自己,虽然队里的人都对他很好,虽然……虽然……有太多的虽然,他感觉自己已经很幸运了。可是,可是!在很多时刻,他都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独。

他是相信自己的,他对自己有信心。但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孩子啊,当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肩膀痛得要死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好几次眼泪几乎要掉出来。

面对陈思齐的笑脸和热情,以及那来自家乡熟悉的美食香味,他内心有些动容。愣了愣,理智提醒了他:“一点就好,教练让我不要吃太多甜食。”

陈思齐还是笑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状:“那咱们就每天吃一小块。”

樊振东听到这个回答,一时语塞。

陈思齐已经抓起一块花生酥塞到樊振东的手里,“今天我们就吃它。”

那天傍晚两人一起品尝了家乡的味道,两个来自广州的孩子在诺大的北京城、在漫长的人生里,第一次正式认识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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