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沿着主道行走，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了人。

前面显然是个聚集区，有几个小贩在那边摆摊，甚至还有孩子在追逐打闹，两辆车停在路边，一个人靠在车门上，低头与其中一个小贩说着什么。

一边的小巷子里，有个壮得跟熊一样的男人拖着一个不成人形到看不出男女的血人走了出来，他身边有个圆头圆脑的机器悬浮在空中。

他谄媚地笑着，扔下手中拎着的人，念着一个个又长又怪的名字，大声又搞怪地感谢。

旁边聚集的人只是看了男人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继续等待，继续交谈，继续做生意，甚至两个小孩子也只是好奇地看过两眼，便换了一个离那条巷子远的地方继续打闹。

“又是这个该死的亚伦！”

那个靠在车上雇佣兵骂了一声，车内的同伴很快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示意不要节外生枝。

于是再没人看向地上躺着正在呻吟抽气的人——如果说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还能称得上人的话———仿佛那人早已死去，对方嘴里喃喃着什么，语句含糊不清。

只有拉斐尔听清了，他没有向周围的人求助，也没有向神明祈求，没有诅咒害他至此的人，他只是在喊，妈妈。

妈妈。

拉斐尔走过去，蹲下身，没有一丝犹豫地握住那人的手，毫不在意自己手上也被沾染上血迹。

白袍铺在地上，沾染了灰尘。

他动用自己穿越位面之后仅剩的最后一点力量，让对方能够免除痛苦，在死前为这个可怜的人编织出一场好梦。

拉斐尔握紧那人的手，轻声为他念起长长的，不知何种语言的经文。

奇异的语调莫名地让人平静。

在摸到他手的那一刻，拉斐尔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一个兽人，尖利的爪已经被拔去，血肉翻出。

他的一生滚滚而过，在死前，那些痛苦与阴暗如同泥沙般被澄清，只留下那些幸福愉快的瞬间。

于是他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得以在死前喘息，甚至还露出了微笑，拉斐尔想，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梦。

不知何时，周围的声音都平息下来，唯独拉斐尔的声音在空气中游荡。

那个名叫亚伦的人也把视线放在了拉斐尔身上，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瞧了一眼弹幕，将衣服搭在肩上，大大咧咧地指向拉斐尔。

“你们要看他？漂亮？确实漂亮。”他哈哈笑了一声，“等着吧！”

拉斐尔置若罔闻，仍旧语调不变地念着经文里的句子，只是手臂上金蛇模样的臂环红宝石的眸子亮了一亮。

最好快一点来找他，拉斐尔想，他的怒火急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平息。

金发碧眼的少年撑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来，无视亚伦，看向拉斐尔的眼睛亮得惊人。

-

起风了。

天空阴云密布，沉沉地压下去。

雨滴落下来，行人仍旧在沉默地行走。

一路上拉斐尔也遇见过零星几个人，尝试过搭话，只是对方并不回复，也不搭理他，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瞥他一眼便匆匆走开。

这个困惑在兰登那边得到了解答。

在这个星球上，美貌与危险是成正相关的。

金发碧眼的少年以一种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多年的老道口吻道。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能在这里维持体面的人都是强者，要么就是有权有势，弱者光活着都自顾不暇了，自然顾不了打理外貌。”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拉斐尔，“尤其像你这种模样这种装扮，谁看了都要避之不及。”

兰登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那个没脑子的亚伦除外，听说他是两个月前来的垃圾星，来之前就是以虐杀出名的罪犯，刚来就加入了一个老鼠一样的组织，跟一群臭气相投的人混在一起，不过他再这样没脑子下去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武装车行驶上整齐平坦的道路——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被保护的停战区域。

另外一辆同行的武装车上坐着护送兰登过来的雇佣兵，几个雇佣兵与兰登友好地打了个招呼，随后两辆车擦肩而过，相向而行。

兰登从雇佣兵那边以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买下了这辆武装车，这也是他提出带拉斐尔一程时无人抗议的原因。

兰登与拉斐尔坐在后座，他偏着身子，向着拉斐尔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拉斐尔猛地点点头，“还有，我早就忍不住想问了！”

“啊，我知道你肯定很困惑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友好亲切，还替你付了埋葬那个人的钱……”

拉斐尔几乎是与兰登一同开口的，他指着空荡荡的驾驶位，“这个车是谁在开啊？”

幽灵吗？

这个位面看着也不像是奇幻类位面。

“难道是传说中的无人驾驶？”

兰登抽了抽眉梢，“传说中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拉斐尔，“现在不都是AI开车吗？你真的不是原始人吗？”

不愧是高科技位面！

拉斐尔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原本看到那破败的城区时他还犹疑过。

兰登的嘴角也开始抽了，他碎碎念，“啊算了，异域风情跟原始人人设也不怎么冲突……话说回来现在看直播的人好像也挺喜欢天然笨蛋来着……”

那边兴奋完的拉斐尔正趴在车窗上，看外边的风景，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兰登。

“刚刚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跟我说完？”

兰登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下巴，“啊，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对你友好来着，一般人都会比较关心这个。”

拉斐尔歪头，“为什么呢？”

兰登沉默了一会，轻声道，“钱。”

“你这张脸会带来源源不断的钱。”

他抬起手，仿佛隔空抚摸着一件珍贵至极的艺术品。

“我可是个商人，会抓住每一次能够赚钱的机会。”

“那个脑子被异兽啃了的亚伦只知道虐杀，靠着毁掉漂亮的事物来博取眼球赚钱，还盯上了你，他根本不明白你的美貌能源源不断地带来多少金钱。”

“我会替你运作的，我这人可不是奸商，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包括解决那个叫亚伦的蠢货，当然这样的话，收入分成我的那部分就应该高一些……”

“但是我比较社恐。”

拉斐尔诚恳道，“我怕人，太多人看着会让我感觉很不自在。”

兰登被噎了一下，很快继续说道，“这些都可以锻炼，想想你未来会赚到的那些钱，你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开直播给那些蠢货笑一笑就好了，他们自己就会挥舞着钞票塞到你手里。”

兰登抬了下手指，面前立刻投影出了一份合同，“只要你签下这个合同，我会为你解决一切阻碍。”

“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哦，那你欠我的钱我要高于市场的十倍利息来计算。”

兰登立刻换了一副冷漠的表情，开始一个个数，“之前那个人火化下葬的费用是我付的，武装车的车费你也需要承担一半，还有你刚刚喝的水吃的点心也要花钱。”

车内装载的人工智能自动投影出一列表格，并最终计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还贴心地标了每天的利息。

拉斐尔对这个位面的货币数量没什么概念，想了会儿，指着自己的手镯问，“这个可以卖多少钱？”

“不值钱，又不能吃不能喝的，光好看有什么用。”

拉斐尔眨眨眼，“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算值钱你也得能找到门路卖掉。”

兰登慢条斯理地往后躺去，十指交错，嘴角勾起，“我仍旧会为你提供维持生存必需的金钱，你慢慢考虑，慢慢还，我不着急。”

他付出的善意，付出的钱，都是投资，既然是投资，就必定要得到回报。

他会用尽所有手段，他必定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同面前这个人签下合同。

只要他体会到金钱的力量，兰登想，谁会不为钱而神魂颠倒呢？

他看着仍旧兴致勃勃探索武装车的拉斐尔，心道过几天穷日子就知道他说的话有多正确了。

-

“光是这张脸就足够吸引人了。”

张清将所有拍到拉斐尔的直播片段都收集到了，十几个视频一起被投影在他面前。

或许也有其他人看到了拉斐尔的身影，但张清是第一个买断这些视频的人。

他已经决定自己那个第九区的新号暂时先专注于这个美人，直到他死去或者他自己开直播。

像是电影一样，张清一边剪辑一边想，他久久停留在拉斐尔蹲在那个人身边，闭着眼睛，轻声念诵经文的画面上。

晚霞就在他们身后铺展开来，拉斐尔的白袍上被沾染上一道艳红。

这个画面让张清觉得那个身穿白袍的美人，带了那么一点神性，但并非那种石像般冰冷的神明，而是带着分外打动人的情绪。

如果他能一直活着，或者说，能活得够久，张清想，他必会拥有极大的声名。

这声名不是因外表而来，而是为着其他的东西。

-

拉斐尔莫名其妙有种奇异的包容心，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人类，他知道兰登故意给自己算多了债务，但他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反正他才不当明星也不去直播，拉斐尔心想，被神界那些人知道绝对会笑死他的，这件事能被拿出来说个几万年。

他怎么说也是神界第二天的支配者，生命之树的守护者，堂堂神御座下七大天使之一，靠脸赚钱，像什么样子！

过两天看看能不能固定一下更新时间，这章本来要晚上十二点更新的！但是我忍不住想发出来，晋江最近好时髦了我天，刚刚更新了一下，章末还能循环播放感谢营养液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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