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一直以为兰登是个富二代，毕竟他的外表，行为作派，张口闭口都是生意，都像极了资本阶级的精英子弟。

但其实不是，兰登想，事实截然相反。

他出生在贫民窟，联邦最没有希望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想要活下去，不仅需要辛劳，还需要放下尊严。

没人跟兰登提起过尊严这个词，他生来无知，无知便不会有羞耻心。

只要给钱，贫民窟的人会出卖任何东西。

但兰登那时并没体会到金钱的好处，他也没什么**，只知道自己除了母亲跟弟弟妹妹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他在垃圾堆里翻滚着活下来，并且依靠着这个养活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直到兰登开始上学，母亲送他去上学倒也不是指望什么，只是因为学校免费提供的午餐，那时候兰登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面。

除了贫穷，暴力，饥饿的另外一面。

在贫民窟，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是直接的暴力，而富足的人们则擅长另外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好在兰登很迟钝，他并不觉得跪下给人家当狗换取食物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兰登一直是个迟钝的人，他认识世界迟钝，感受到感情也过于迟钝，以致于自己的弟弟被人用钱买走时，他一滴泪都没有流，能吃饱饭就行，兰登为他而感到高兴；在唯一的依靠，母亲离他而去时，兰登仍旧是那个样子。

每个人都会离开，只要能过得更好，兰登想，离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能怪母亲。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对兰登的妹妹说，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然后那天兰登回家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妹妹。

兰登见过贫民窟的人出卖任何东西，只要能卖钱，但他在看到妹妹空洞的眼眶时，猛然意识到，原来所说的任何东西，包括他们本身，包括他们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金钱，原来能买到任何东西。

兰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仍旧没流泪，只是问清楚了买家是谁，然后拿着一把刀，拿着他仅有的那些钱，出了门。

两天后，兰登回了家，带着妹妹的那只眼睛，以及买家的一只眼睛。

钱还剩下许多，甚至比兰登出门前多了许多。

“他的眼睛贱，”兰登告诉妹妹，“不值太多钱。”

他没哭，妹妹也没哭，兰登一直以为他天生就是没有情感的人，或许那些情感随着他小时候丢弃的那些尊严一起被扔掉了。

直到很久之后，久到兰登已经忘记了在贫民窟的日子，久到他攒够了钱，给妹妹换了最贵的义眼，久到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的人。

慢慢地，一直到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多年后，慢慢地认识了字，学习如何当一个正常人，能够安静地在图书馆看完一本书之后，才在某一天轰然爆发。

他第一次感受到痛苦。

不，他第一次能够用言语描述出自己的痛苦。

心里像是空出了一个大洞，迫切地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

兰登的**也自此生长。

他一定要有钱，金钱才是唯一的依靠，兰登靠掠夺金钱来获取那一点满足感。

兰登一直以为，对他来说，金钱才是第一位的，没有任何东西的价值能越过金钱，只要给他钱，他什么都会去做。

可赌场那个机器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最在乎的是尊严。

依靠着金钱，他才能将自己丢失的尊严买回来。

那么现在，他要用尊严换取金钱吗？

兰登有些恍惚。

他要回到最初吗？

用自己本身换回金钱的最初。

-

拉斐尔顺着微弱的感应，一路走来，最终站在了赌场门前。

赌场装修得金碧辉煌，只是距离这座堪称宏伟的建筑旁边，就是破败的巷子。

赌场外边有身着制服的保镖看守，拉斐尔凭借一身贵气十足的装扮顺利通过了他们的查验。

只是进门时看到一个少年被拦了下来，面无血色的，不矮，却极瘦，好像一把骷髅，一碰就会散架那种。

保镖尽职尽责地将他拦在外面，少年也只是低着头，小声跟那保镖讲话，“让我进去暖和暖和吧，”他低声祈求，“不会打扰到客人的。”

赌场提供免费的酒水饮料与食品，各种游玩设施也是免费的，休息区布置得堪称奢华。

拉斐尔余光看到他，停了一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但是拉斐尔决定先下手为强。

拉斐尔凑到那少年面前，隔开少年与保镖，以一种堪称强硬的姿态拉着他的手，“跟我来吧。”

他拉着那少年进去，把人安置在休息区，拉斐尔给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取来了一张毛毯和一碟子吃的，他把毛毯披在少年身上，“在这里等我，我去办点事情。”

赌场之内，拉斐尔穿行在各个赌桌之间，平时爱凑热闹，如今倒是对身边的各种赌局看也不看。

他寻觅着四周，呼唤着兰登的名字，周围的嘈杂声音掩盖了他的声音。

“兰登！”

兰登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扭头看去，却只看见纷杂的人影。

“怎么了？”

荷官贴心地又问了一遍，“请问您的选择是什么？”

“合同……”兰登道，“我绝不换。”

“拿去其他的东西吧，除了那份合同。”

兰登不知道自尊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怎样被取走，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赌场之内所有的屏幕之上，都开始播放他的记忆。

屏幕上全是兰登，在贫民窟向人摇尾乞怜的兰登、毫无羞耻心的兰登，失去弟弟的兰登，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的兰登。

这是兰登最害怕的事情。

他伪装的一切过往，全部被揭开，血淋淋的，如同小丑一般在所有人面前展示。

他就是将这种东西看得最重要？这种东西的估值比他的灵魂还高吗？他所谓的自尊，就是藏起那段过往吗？

兰登不知道，他仿佛看到全世界都在注视自己，听到人群在窃窃私语地谈论自己，所有人都在嘲笑着他，提及他的名姓时格外不怀好意，语气鄙夷。

而后，还有，那一声，“兰登！”

焦急的，清晰的，忧心忡忡的。

“兰登。”又一声。

是谁呢，兰登眨了眨眼，抬起头，望着周围的人群，轻声念出那个名字，“拉斐尔。”

他的声音太小，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听清，只是下一秒。

白袍的神明凛然降临于他面前，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他低下头，落在兰登面前的赌桌之上，晚霞般的眼睛里映入兰登的身影。

凡呼我名者，向我祈求者，我必回应。

他的神明来了。

今天尝试着重写这一本书，挣扎着重写了第一章果断放弃了。

决定闭眼往下编，一个猛子扎下去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