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但还是在拽住受伤学生后，快狠准地摸上他的脚踝，用衣袖掩盖住手上的动作，猛地一按：“是——吗？可我怎么感觉你的伤很严重呢？”

唐粥使了狠劲，按着他扭伤肿起的地方，力道重到就算是没受伤的人都会觉得疼的地步，更别说这个学生本就扭伤得不轻了。

“啊——”

羽毛球馆内响起惨烈的哀嚎，跑步的学生全都看了过来。

一阵钻心的痛感让毫无防备的学生脸色唰地一下变苍白，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他喊了一声后便捂住脚踝缩成一团，不断发出“嘶”的倒吸气声，泪花止不住地溢出来。

效果不错。唐粥收回手。

“同学，我只是碰了一下就疼得这么厉害吗？”唐粥流露出忧心的表情，轻缓地拍了拍他的背，转而神情严肃地对体委说:“你也看见了，他伤势严重到站都站不起来了，如果再不快点处理，因为他一个人影响了整场体测该怎么办？”

提到体测，体委顿时不吭声了，而唐粥目光锐利，大有一种关怀学生到学生得不到更好的治疗自己就无心体测的趋势。

“已经上课十分钟了，体委，快一点吧。”

她避开了会直导致剧情偏离的做法，让事态严重化，在体测流程开始之前把体测是否能顺利进行下去的选择权交给了体委。

而他没办法因为未发生的偏离而狂躁化，于是只能做出选择。

体委看了一眼学生的脚踝，没有再犹豫，立刻跑出了球场。

唐粥弯了弯唇角。

一旦涉及到流程里最重要的部分，这群学生就会自发地想办法维持，保证剧情可以顺利进行下去，所以她才有把握以此来威胁神志还清醒时的体委——她要求拿药会导致学生有狂躁征兆，那只好让学生自己产生拿药的意愿了。

缓过来的崴脚学生还在边哭边哀求唐粥给他这个体测的机会，他涕泗横流，疼痛都无法转移无法体测带给他的恐惧。

唐粥让他坐好不许再乱动脚踝后，安抚他道：“你当然可以体测，不过受伤了就应该上药，上完药才能够体测。”

学生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如释重负地点头。

体委的动作很快，其他学生还没跑完步，一大袋子药就被哗啦哗啦地放在了唐粥面前。唐粥随手翻了翻，出乎意料的是，她需要的药居然都有。看来这群学生对体测的重视程度要比唐粥以为的高得多。

她挑了一瓶医用消毒水，用牙咬着拧开，直接倒在右手的掌心。

“别客气，随便用。”她倒完了一整瓶消毒水，才想起来招呼一旁的受伤学生。

学生还在抽噎，拿了个消肿喷雾，虽然不明白唐粥为什么要往在他眼里明明完好无损的右手上倒消毒水，但他也不敢问。

唐粥没有再注意他，因为其余学生也已经跑完了步，体委过来喊她该准备羽毛球考核了。

这几分钟时间里，唐粥只来得及简单地给右手消了个毒，连包扎都没包扎，她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只好先找纱布随意地擦拭一下。

就算如此，这短暂的耽误也已经让体委和另外几个学生开始用令人脊背发毛的目光盯着她了。

唐粥视若无睹，悠哉悠哉地擦拭完后捡起被她丢在一边的考核成绩表。

羽毛球考核的流程很简单，学生们按学号排序，两人一组，进行发球和对打，整个过程中唐粥需要做的，就是在一旁观察他们的表现，然后综合出一个合适的分数，记录在这张表上。

考核表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列长长的代表着学生的学号，和留给她打分的空栏。这群学生学号的前面八位数字都是11230907，第九位数字是0或1，第十位数字在0、1、7、8、9、之间，最后两位数则排列得没有任何规律。

唐粥的目光停在112309070732这串数字上，用手指点着问体委:“这是你的学号吗？”

“是的，我是0732。”体委点了点头，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躁:“老师，大家都已经热身好了，体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唐粥晃着体测表没说话，平静地观察着他的状态。

当她不按流程行事时，这位体委……也可以叫做0732的反应显然是所有学生中最激烈的，他不断催促着唐粥开始体测，脖颈涨红着，眼中的躁动也越来越直接，直到唐粥拿起哨子放到嘴边，他的变化才停止了。

第一组学生已经在场地就位等待了好一会，听到唐粥一声哨响，便自觉开始发球。

高远球、吊球、平高球……全程双方配合地非常好，无论是握拍姿势还是发球动作，在唐粥这个门外汉看来都做得十分标准，完全不像是大学体育课会教出来的水平。

唐粥不清楚他们一组要打多久，看了一会后便掀了掀眼皮，0732的情绪已经不再激动，于是她把他喊来，拿着体测表又问他：“为什么这上面只有学号，你们的名字呢？怎么不在上面?”

0732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还暴躁得差点想对唐粥动手，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们只有学号，没有名字啊。”

这一串机械的数字就代表了他们。

尽管知道这些学生是NPC，不会对此有什么感触，但听到他理应如此的语气，又想起崴脚学生以为自己要被取消体测资格时的惶恐神情，唐粥的内心还是很不舒服——他们也曾经是玩家，是活生生的人，留在这里后，对自己所有的认知却只剩下这些麻木的数字和必须要完成的“教学任务”。

这么多NPC，这么多人丧生于此。

但这样的念头很快就消逝了，唐粥没什么闲心思来替别人伤春悲秋，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唐粥又拆了几盒药，有胶囊有药片，她每样拿了几粒，花花绿绿一大把。看了说明不会药性相克后，仰头便一并用矿泉水灌下去，继续清理起伤口。

而0732看着她忙来忙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比起好奇老师，他更关心自己的体测成绩，于是抓紧时间到一旁热身练习。

本来唐粥只是吃吃药，给伤处涂涂药膏，动作幅度并不大，可见0732没有什么暴怒的预兆，她便了然自己在学生体测的时候做其他事并不会影响剧情，于是行为逐渐放肆。

除了右手，她身上其他部位也有不少伤，本着这么多药不用白不用的心理，唐粥干脆把药品一字排开，方便自己随时拿用。

这一组学生很快便体测完了，他们来唐粥这里报学号，让唐粥填分数。

唐粥左手笔尖一滑，两个一百分就歪歪扭扭填了上去。写好分数后她再次吹哨，下一组羽毛球测试的学生就位，0732也在其中。

唐粥分出了一些注意力在球场上，如果之前那组学生的羽毛球打得算标准，那0732可以说是熟练了。

不愧是体委。她边往手上绑绷带边想，然后在他的分数那一栏填了四十。

0732考核完后本来信心满满，在看到自己的分数的那一刻，自傲的表情顿时变成了不敢置信，下一秒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唐粥挑了下眉看他：有意见？

0732不敢有意见，0732委委屈屈地走到墙角，0732抱膝自闭了。

唐粥继续吹哨，继续涂药。

多看了两组，唐粥这个小白也能估摸出这群学生的羽毛球水平的高低差别了，她开始认真评分。

——打得好的一律不及格，打得一般的也只给六七十分，打得差的……没有打得差的学生。唐粥甚至还把自己一开始写的那两个一百划掉改成了六十。一个又一个学生对着自己的分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直到0732出现在她身后。

唐粥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时，0732带着阴森凉意的手已经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涣散瞳仁里倒映着的唐粥像是待宰的羔羊，被两只手掌铁索似的死死禁锢着，仿佛只要再收拢一寸，这只羔羊就会窒息。

他的身后站了七八个学生，有的是已经考核过的，全被唐粥评了不及格，也有几个还没有进行考核被唐粥打分。他们面无表情，扭曲的手指发着力，手背的筋骨凸起，像是想要攥住什么东西拧碎一样。

这是因为唐粥成绩填的太过离谱而让剧情偏移了。

她的呼吸变得困难，溺水的压迫感涌上来，但她还在尽力扭过脖颈，一一辨认着他们的脸。

体测表上没有写完的六十被划掉，改成八十。唐粥一只手控制不好力道，体测表被戳出一个洞，她没管，继续划掉之前填上的成绩，改成八十或九十。

感觉卡住咽喉的力道松了一些，唐粥立刻张开嘴像鱼一样大口喘息着获取稀薄的空气，她又改了几个成绩，体测表被划得乱七八糟。

直到0732把手放下去时唐粥才停笔，但他貌似还是不满意。

“要不你来填？”

缺氧让唐粥浑身脱力，她颤巍着手直接把表递过去，声音低哑，目光却炯炯。

0732眼里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似乎有些不自信的犹豫：“我可以吗？”

唐粥看见他神志恢复了，知道此法可行，于是笑了笑，随和道：“当然可以，你羽毛球打得很好，老师相信你的判断。”

唐粥的手臂有些无力，说完直接把表塞进了他的手了，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就坐在这里评分吧。”

细白的颈子上还印着红色的指印，但唐粥没有任何惧色，她眼角弯弯，透出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