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林如临大敌。

怕出错，点得小心翼翼。

她问忌口和喜好，江侑都说随便，让她照自己口味点。

她怎么真敢，点菜比考试还紧张。

靠着服务员的热情推荐，才终于是艰难的点完了。

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接着，又提了起来。

菜还没上，只有一壶茶，两个人相对而坐，一句话也没得说。

未免太过无趣了点儿。

池林把视线放在飘浮的茶叶上。

隔了好久，打了个开场白。

“真的很谢谢你，那个耳夹对我很重要。”

后两个字是飘的。

她笑一声以做掩饰。

江侑点了点头：“嗯。”

她感受得到，江侑其实不太乐意搭理，但出于礼貌不得不回应。

她再说话就显得太聒噪了，索性安静下来。

半垂着眼，抿了一口茶，微微苦，她喝不习惯。

便没再碰了。

江侑吃饭的时候，总是目光微垂，举止优雅，每次分一小块，细嚼慢咽。

很漂亮。

池林想。

一边偷偷看，一边心不在焉的吃。

最后，一桌菜剩了一大半。

江侑洗完手回来，看了一眼，说：“打包吧，倒了可惜。”

装好结完账，雪已经停了。

树桠和街道都是白的，软软一层。

车停在另一条街，池林提着两袋子打包的食物。

明明吃的清淡，也暖和，胃却隐隐的痛起来。

仔细想了想，大概是灌得那瓶冰水起了反应。

她本来就不太能吃冷的。

不想失态，轻轻的调整着呼吸。

没见好。

她下意识的去观察旁边人的脸色，一秒，反应过来，旁边是江侑，干干的要收回视线，瞥见了江侑微微红的鼻头。

忍不住问：“冷吗？”

声音很轻。

江侑看过来。

池林围了一块厚围巾，额头又被厚刘海挡住，一时，只能看见她的小半张脸。

眼睛很大，略显担忧。

脸色很白，和雪没什么差别。

她似乎不爱与人对视，一看过去，就垂开眼来。

江侑没说话，从兜里掏出揣了一路的暖宝宝。

指了指她手上的袋子：“分我一袋。”

池林往后藏，说：“没事，你用吧，我提就好。”

她还是垂着眼，睫毛很长，但不浓。

江侑停了脚步，池林也马上跟着停了。

疑惑的看了一眼她。

她没解释，撕开暖宝宝的包装，俯身抽过她手里的袋子，把暖宝宝塞向手心。

说：“我不冷。”

突然的凑近，让周围的梨香浓中了几分。

池林的呼吸稍微一紧。

这样的动作，多少会有触碰，江侑的手明明是冰的。

她又穿得那样薄，脖子敞了一大截。

冰天雪地里，怎么可能不冷。

但是都已经到她手里了，她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小跑了几步，跟上率先往前走的江侑。

街头人挺多的，店铺也都开着。

恰好旁边就有一家精品店，池林说：“要不，你在店里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还要走一大截呢，池林觉得不太好。

江侑没停，明显是不接受她的建议。

暖宝宝的温度渐渐起来了，暖暖和和。

但池林拿着为难，暖意倒显得刺手了。

“那个灯，你在哪里买的？”

问的突然，池林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她问的什么，说：“就路上。”想想，又补充道：“我觉得很可爱。”

还是一声嗯，没有下文。

她采访时，对于突发情况，总是能迅速做出反应。

此刻，却实在不知道找什么话让话题继续下去。

她把手插进兜里，保暖，顺便摁着胃里越来越明显的痛意。

脚尖有意无意的踢着雪。

走了一段路，江侑忽然侧头来看她。

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慢半拍的眨了一下眼睛：“没。”

江侑又盯了两秒：“你脸色很不好。”

池林有点狼狈的低了低头。

她是突然燃起的勇气，加上江侑意料之外的同意。

晚餐完全在她计划之外，她没来得及化妆，就涂了点唇釉。

吃过饭也没补。

看起来应该是糟糕的。

池林后悔了，不该喝那瓶水的。

她摇摇头：“可能是天气太冷了。”

“你这么怕冷？”江侑半信半疑。

她毕竟把自己裹得太严实了点，这个理由没什么逻辑。

“到暖和的地方就没事了。”她认真的说。

说完，加快了步子，又很快体力不支的慢了下来。

脸色更差了。

以前没这么严重过，她几乎连呼吸都顿了。

扯着，疼。

“你确定你只是冷？”

池林扯了扯嘴角，笑起来：“不小心岔气了，一会儿就好。”

话音刚落，一股梨味就倾了过来，江侑把她手里的另一提打包袋提了过去，腾到一只手上，又摸出一袋暖宝宝，撕开，放到她手里。

“揣兜里，能暖和点。”

池林的眼睛在雪地上乱瞟了几眼。

最后落在江侑提袋子的手上。

白润，纤细，手指上叠戴了好几枚戒指。

“你一直在南市？”江侑问。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嗯，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儿了。”

“这还不是气温低的时候，更冷点你都怎么过的？”

是问句，又像是感叹。

池林分辨了两秒，真诚的说：“我的外套都很大，里面再加两件也不是问题。”

江侑可能不懂，池林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冷的日子也就那么十来天，一晃眼就过了。”

她的脸还是苍白的，笑起来也没有看人，耸了耸肩膀。

江侑看着她下巴轻轻戳了下围巾。

她现在已经穿得很厚了，身子圆乎乎的。

三年前的那个夏夜，池林单薄的身体靠在她的怀里，连骨骼都感受得清晰。

她的视线略一往下，是臃肿的衣服。

池林没注意到她的眼神，续而说：“而且，下雪天，冷也是值得的。”

江侑低头看了眼雪地上浅浅的脚印：“你喜欢下雪？”

池林点了下头：“南方人，总是对雪有点执念。”

说完，意识到江侑虽然是南市人，但一直呆在瑞安，大学才来的这儿。

她这话，莫名的有点不合适。

果然，江侑一声“嗯”，便没有再说话。

一路无言。

她走的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江侑的速度也放缓了下来。

到车前，挡风玻璃上已经盖了一层的雪。

池林的眼睛亮了亮，江侑抬头，正好看到。

“而且可以画画。”

池林拿了跟手指在上面熟练的划了划，一个简单的笑脸。

她喜欢干这事儿，下意识的，弄完发觉有点幼稚，不好意思的紧了紧唇。

江侑绕过车头，从副驾驶走到她旁边，在笑脸的旁边画了个哆嗦小女孩的简笔画。

池林惊呼一声：“好可爱。”

江侑抖了抖指尖的雪：“你的捧场很夸张。”

“不是捧场。”池林小声反驳，怯声道：“我可以拍照吗？”

江侑压了下眉：“你的问句也很多。”

好像是嫌弃，但江侑的脸上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她凭着感觉走，拿出手机一边拍一边问：“你呢，喜欢雪吗？”

江侑看她专心的拍照，后脑勺的头发毛毛的飘了起来。

“还可以。”

池林满意的看着照片，暂时把胃疼忽略了。

“车钥匙给我，我来开吧。”

江侑有一搭没一搭的扬着前盖的雪。

池林收起手机：“没事儿。”

江侑的手摊在她面前：“为咱俩的安全考虑，我开。”

胃里翻江倒海，没给她余地细细思考，池林把钥匙交上去。

江侑开车，速度比她要提得快点，却比她更稳。

明明稳，她却有点晕车。

抱着手臂，胳膊死死压着胃，期望能缓解一点。

“肚子不舒服？”

这会儿，江侑猜出来了。

池林上车就摘了围巾，侧着头，脖子拉出一条匀称的微凸。

她一问，明显梗了一下。

还不承认：“没，有点困。”

江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直说。

“需要去医院吗？”

这个词，池林的反应更大了点，摇头如拨浪鼓：“真不用。”

她还低着眼，手搅着腿上的围巾。

江侑提了点速。

到地方，她下车拉开副驾驶的门：“上去喝点热水，我打电话让司机送你回去。”

“真不用麻烦。”池林的声音比刚才要哑了一点。

江侑撑在车边，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她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死活不肯上车，而现在，她又说什么也不愿意下车。

这次，人是清醒的，更加不可撼动。

“很快。”江侑说。

池林摇头，头发依旧有些毛。

江侑立着，僵持不下。

手插进兜里，摸到了车钥匙。

往后退了几步，池林以为她终于认输，慢慢抬起头。

认输......

呵，怎么可能。

江侑晃了晃钥匙：“应该能自己走吧？”

池林回头看着驾驶位，懊恼的还想着挣扎一番。

“我们发生过什么吗？你好像很不愿意看我。”江侑歪歪头，满是不解与无辜。

她又不是演员，看来她对她是真的毫无印象。

池林愣了一下：“没有。”

接着，认命的下了车。

但她也不是演员，满脸都写着，心虚还有郁闷。

如果面前有镜子的话，就能一览无余了。

可惜，她的面前，只有江侑高高直直的站在前头。

礼貌又体贴的问她：“需要扶吗？”

只有话，人动也没动一下。

池林配合的摇了下头。

谁会愿意摊上一个麻烦。

她有些懊恼的跟在后头。

熟悉的路径，上楼，开门，接着是更熟悉的客厅。

她坐在几个小时前的位置上，电视打开，还是那个频道，换成了拼积木的。

江侑在她面前放了杯热水。

“热的话把外套脱了。”

江侑的家一直都是很暖和的。

池林只拉开了拉链，没脱。

“谢谢你。”

“你谢谢也很多。”江侑脱下外套，搭在入门的架子上。

她垂着头发消息，应该是在联系司机，池林觉得打量屋子不礼貌，又控制不住闲不下视线，干脆又把眼皮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