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积木就不喜欢?”
江侑走上来,停在池林旁边。
语气半带戏谑。
池林小有意外,她以为江侑总是一本正经的。
“喜欢。”她小声的说,声音有点散。
痛。
换了两口气,发现江侑就站着,也不坐。
她往旁边挪了挪。
见江侑还是不动,有些紧张:“不坐吗?”
江侑看她一眼:“我去换身衣服。”
很快,她就换了一套家居服出来,还是灰色的,很薄又软的面料,衬得她人也软了下来。
江侑伸手探了探玻璃杯的温度,拿去又换了一杯来。
还冒着萦萦的热气。
轻搁在桌上,坐进池林旁边的沙发:“你好点没?”
池林还有点想吐,压了压泛起的恶心,点头:“好多了。”
说完,又补充:“本来也不严重。”
江侑靠进沙发里,盯着电视,过了会儿:“你经常这样?”
池林努力直坐着,规规矩矩。
说:“没有。”
她平时的不舒服都是小动静,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撞了个大的。正思索着如何为自己挽尊,下一秒,江侑递了个抱枕过来。
她有点意外地接下,却一时不知道放哪儿,局促的抱着。
江侑提示道:“抵着好受点。”
她这才明白她的意图,把抱枕搁在腿上靠着,有了支撑,确实好受多了,轻轻说:“谢谢。”
随之,又安静下来。
连电视都进入了广告。
江侑拿起遥控器换了几个频道,没遇到顺眼的,转而看她:“你有想看的吗?”
池林摇摇头,因为热,苍白的脸上又泛出点红来。
“你确定不去看医生?”江侑换了个问法。
效果不明显,池林还是一紧。
“不用不用。”池林摇头说,
拒绝完,她把重量往抱枕下压了压。
池林现在满脑子只祈祷司机能快点到,她不想给人添麻烦。
问的话,听起来像催促似的,不礼貌。
僵硬的忍了一会儿,痛意越来越清晰,仿佛下坠似的。
她又往下沉了沉。
松软的抱枕被她的胳膊压出两道深深的凹痕。
很快,她意识到什么。
迅速站起来,把江侑吓了一跳:“干嘛?”
池林回头看了眼洁白的布沙发。
挤着嗓子问:“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江侑朝地方一指,待她走后,又慢慢将视线落回沙发。
除了被坐过的褶皱,什么也没有。
她跟上去,等了五六分钟,没见动静,隔着门轻开口:“还好吧?”
“没事儿。”里面立马传来了回应。
江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她站在门口等了会儿,门才被打开。
池林没料到她就在这儿,退了好几步。
江侑波澜不惊,没被吓到。让开来,靠到对面的墙上,细细看池林的脸色。
比刚才更红。
脖子里都有点。
视线一下,就忍不住再往下。
她又若无其事的升起来,直直看着池林的脸。
她在看吧?
池林半垂着眼睛,依然觉得目光刺人,顶着这巨大的压力,慢慢走出来,带上门,手背在后头,握着把手。
仿佛握着武器似的,壮了胆子。
“那个,你有卫生巾吗?”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江侑过了一秒才明白说的是什么,肩膀不易察觉的松了一下。
她推开隔壁的房间,拉开柜子,取了几张不同型号的。
池林站在门边看着。
她的生理期向来不准时。
但是也不会很难受。
偏偏是现在。
偏偏是这一面。
她偏偏要喝该死的冰水。
偏偏要第一次痛成这样。
......
第一印象很重要。
但她的第一印象定型了——
狼狈。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没至于弄脏江侑的沙发。
面前晃过一只手,她回回神,接过一叠卫生巾。
“谢谢。”声音僵硬,和肌肉的程度不相上下。
换完,她留了一个心眼,缓缓开出一条缝,江侑果然站在外面。
“不好意思。”她走出来,声音微低。
江侑的脸上一直看不出表情来,是嫌弃,是生气,还是无所谓,池林不知道。
“要不要换身衣服?”
廊里的灯亮却很柔,江侑的皮肤亮亮的,她侧边,挂了一副油彩画,薄蓝淡紫的配色。
池林贴着墙:“没事,我到家换就是了。”
墙纸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摸起来滑滑柔柔,池林抬头笑了一下。
江侑没说什么,率先跨出去。
客厅一片敞亮,光的颜色要更白一些,江侑拿起杯子,又重新接了一杯热水。
瞥一眼她:“司机还有会儿。”
池林不太敢坐下,江侑的沙发是米白色的,仿佛不容一丝杂质。
“我好多了,吃撑了,站站。”
江侑没劝。
池林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眼睛有点酸。
移开眨了眨,瞥见阳台的玻璃门上映出的倒映。
意识到了场面的几分怪异。
江侑翘着腿坐着,她一人,站在客厅里,直愣愣一杵,像根柱子。
不妙。
她笑了一下,没话找话:“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江侑扔来一个‘你说什么屁话’的眼神。
司机都在路上了,她说的什么这叫什么话。
抿抿唇,试图找补:“不好意——”
江侑打断她:“你家你一个人?”
池林没反应过来。
理不清是谁的问题,反正她和江侑总是在两个频道。
“嗯。”她说。
“你只是生理期不舒服,还是有别的原因?”江侑问。
池林答:“现在好多了。”
江侑又问:“那半夜难受你怎么办?”
“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江侑往后靠了靠。
池林后知后觉,莫名有种被审问的既视感。
江侑问题本来就这么多的吗?
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江侑又问:“第一次?”
“嗯?”池林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么巧,就被我撞上了。”江侑忽然勾了下唇,漫不经心,一丝厌倦。
池林微微睁大了眼,又低了低:“抱歉。”
江侑换了条腿翘着。
池林仍在回味刚才那句话中蕴含着的微妙敌意。
想着想着,肚子又猛的抽了一下。
好痛。
她不自觉的弓了下背,又很快挺直。
瞟向窗外。
这里的视野很好,能眺望整座大桥,夜晚,灯光是璀璨的,车流不息。
这番热闹,但其实时候应该已经不早了。
“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她收回视线,说。
正好看到江侑站起来。她绕过她,将玻璃门开出一条小缝,冷风渗进来,中和了整个屋子里的温暖。
十点多,外头又开始飘雪。
很小,下的又慢又稀疏。
没有人说话,就只有电视的声音。
江侑站在那里看了会儿,忽然转向她:“我们真的不熟吗?”
池林紧了紧腿上的肌肉,茫然的抬起头。
江侑的脸平静的像是一张立体画报。
“不然的话,随便就到别人家里,那么危险,你一点都不警惕的?”
池林张张嘴,发现没发出声音。
好不容易降下的气温又陡然升了上去。
后背冒出密密的汗来。
江侑对她的震惊置若罔闻,反而随意的笑了一下。
“你很信任我嘛。”
就和那个下午一样。
“你不是喜欢我吗?”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又暗带挑衅。
江侑走回沙发,探了下玻璃杯的温度,拿起准备朝厨房走时,池林叫住她。
“什么意思?”
她的语气认真的有点生硬。
江侑停下来,看向她。
“字面意思。”
说完,她转身向厨房走去。
身体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停在半开放的厨房门口。
江侑把水倒进池子,又重新满上一杯热水。
似乎没受影响,若无其事的问她:“不爱喝纯水的话,有茶还有蜂蜜,要加吗?”
池林的气势已经熄了。
好痛。
她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江侑把水放在她手上:“稍等一下。”随即又进到房间里,一会儿,出来手上多了一板药片。
“止疼药,治姨妈疼很管用。”
突然的,她又温和下来,池林跟不上节奏。
缓了一秒才接下:“谢谢。”
重新坐回客厅,节目还是那个节目,气氛却更尴尬了。
池林捧着水,一口又一口。
盯着时间的流逝。
本以为话题就这么搁下了,没想到,江侑又再次提起。
“如果刚才的话冒犯到你了,我道歉。”
听不出有几分的真心,但神态确实很认真。
池林不知道怎么接,一时没有做声。
“我就是有点好奇。”江侑说:“我以为池小姐是防备心很重的人,我们不熟,你还愿意信任我,我很意外。”
“又可能,”她话锋一转:“我们很熟吗?”
池林把杯子放在腿上,水波纹在上面打出一道道光痕。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
她总是不擅长撒谎。
没有想出更好的借口,话就只起了一个头,孤零零的吊着。
江侑却突然不再为难她,笑了一下:“做个假设,别放心上。”
心情如过山车,熬到十一点,司机终于来了。
江侑披了一件新的外套,送她下楼。
尽管她一再表示不用,但丝毫不起作用。
司机是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车边,见到她们,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江侑礼貌的回应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辛苦您。”
司机摆摆手,转而看看池林,池林忙不迭的也笑:“麻烦您了。”
“您太客气了。”他说着,替她拉开了车门。
池林受宠若惊,她谢过江侑,对着还等她上车司机:“谢谢您。”
车渐渐驶出地库,雪花落在车窗上。
池林出神的看着,打开手机,又编辑了一条信息。
按下发送前又删除了。
总是说谢谢,干巴巴的。
想了会儿,她:晚安。
配了个雪花图案。
江侑立马就回了:嗯。
池林收下手机。
从后头,看得见司机憨厚的侧脸。
没受过这么待遇,她有些不好意思:“您过来挺久的,这么远,麻烦了。”
司机笑了一声:“没有的事。”
这话倒不是客气。
他是江侑的专属司机,江家给他在旁边的公寓配了房子,过来很快的。
是江侑发消息,让他两个小时后到,他这才来得晚。
倒是不知道这小妹妹竟然不知情。
但他不多嘴,对池林的歉意只是笑:“能把您安全送到家,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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