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萧宅路上，马车内。

沈府众人对母亲之死，三缄其口，沈南枝强烈感觉，此事定有蹊跷。

“桂花糕，新鲜的桂花糕。”

一声嘹亮的叫卖声打破这份静默，萧闲示意停车，很快便拿着一袋桂花糕回来。

“尝尝？”萧闲坐在她身侧，第二次遇见沈南枝是在街上瞧见她吃桂花糕。

见她摇头，萧闲又往前递了递手中的吃食：“母亲的事，我着人去查。”

“找芸娘，”那双杏眼终于有所波动，芸娘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去世之后便离开了沈府，“芸娘本名孟芸，江州人，其他便无从得知了。”

她彼时年幼，知晓的事情并不多，萧闲第一次见她如此紧绷的神情，伸出手覆在她交叠的双手上。

沈南枝想抽出手，但他只是轻拍宽慰她，她便没有动，很快萧闲手离开，捧着桂花糕示意她吃，沈南枝这才尝了一块。

不多时，马车停下，下车后沈南枝才注意到，眼前是一家酒楼。

萧闲解释：“用膳后回家正好休息片刻，午后你还得授课。”

因为回门，沈南枝昨日告知上午的第一批学员午后再来，回门宴倒是没吃，他已安排妥当，沈南枝从善如流。

————

五日后，夜里。

深南枝在案前记录学员泅水情况，萧闲在一旁浏览书籍，房外响起一道敲门声：“大人。”

“进来。”萧闲头也没抬。

卫昭三两步走进：“禀大人，夫人，孟芸姑娘找到了。”

沈南枝立马搁笔：“她在哪？”

“在一座破庙。”

“怎么没把人带回来？”萧闲也放下手中的书。

“她情绪很激动，不肯跟我们走，怕伤到她。”他们知道是夫人要紧的人，也不敢打晕带回。

“现在带我过去。”沈南枝起身往外走。

找到孟芸时，她正蹲在香案下，把发霉的供品往嘴里塞。

“芸娘？”沈南枝的声音刚落，那团灰扑扑的身影猛地一颤，怀里的糕点碎渣簌簌往下掉。她缓缓转过头，露出张脏兮兮的脸，满眼茫然。

那个十二年前总爱抱着她坐在海棠树下，替她细细撵去发间花瓣的芸娘当年不过二十出头，如今鬓角却添了白发。沈南枝喉头发紧，上前想扶她，却被猛地推开。

芸娘尖叫着缩回香案底，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十二年前母亲落入荷花池的那个清晨，芸娘也是这样尖叫。管家说她是吓傻了，没过几日就被打发回乡下庄子，再后来便没了音讯。

“你看这个。”沈南枝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是一支海棠纹木簪，那是母亲常常戴之物。

香案下的人突然安静，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黏在木簪上，喉咙里的呜咽渐渐低下去。她迟疑着伸出手，望向沈南枝后突然紧紧抓住她衣袖，像是救命稻草般，握得紧紧的。

沈南枝摊开手，声音放得极柔：“芸娘，我带你回家。”

芸娘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咧开嘴，露出个孩童般的笑笑容。

沈南枝慢慢握住她的手，一看到萧闲众人，芸娘害怕得用力抓紧，怯生生地往她身后躲，沈南枝轻声安慰：“不怕不怕。”

芸娘慌张脚步踉跄，险些被破庙门槛绊倒，还好沈南枝稳住，但她怀里掉出个东西——是块碎玉。

沈南枝顺手捡起，芸娘却一把抢过，像是什么宝贝珍视得很，又好像透着害怕，怕别人看见这碎玉。

马车内原本盯着手中木簪的芸娘，在看到萧闲进来时，往沈南枝身上靠，萧闲只好坐在车门口，离她们远点。

回到宅中，小酥包晃着尾巴迎接，并且用尾巴扫过沈南枝和芸娘的腿，芸娘注意到后径直蹲下摸它脑袋，小酥包乐滋滋地张着嘴。

沈南枝看她神情放松不少，这才想起，自己四岁时哭闹着要养一只小狗，芸娘乡下老家正好生了一窝狗崽崽，是芸娘为她挑选的小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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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分，萧闲夹了几筷子鱼肉放在沈南枝的碗中：“夫人这些时日辛苦。”

沈南枝倒觉得，每日授课，原主的身体锻炼得更好了，除去小莲那批前日毕业的学员，下午另有四人，进度稍慢，明后两日也能完全泅水了，再有一个是最后来的，便无其他学员。

她昨夜做了份营销方案，希望能够引入客人，沈南枝心中叹气，但好在经过几日的治疗，芸娘情绪也渐渐稳定，只是不开口说话，人有些迟钝。

想到这，沈南枝心中宽慰些许，替芸娘夹了些菜。

忽的，门外似有躁动，春竹急急小跑来：“小姐，姑爷，外面来几人要找小姐。”

“何事？”沈南枝停箸起身。

“小姐过去便知。”春竹笑道。

竟和她打哑谜，沈南枝吩咐：“在此照顾芸娘。”

沈南枝刚出现，门前众人便往前，随她而来的萧闲见此情形将她护在身后。

“沈店主，我们想报名游泳。”有一女子出声。

沈南枝拨开前面的萧闲，笑道：“各位请移步泳馆。”

“沈店主，还好小莲救了刘老头的独孙，要不然刘老头可怎么活啊。”

沈南枝没有听说这件事，正在册子记录的沈南枝抬起头来：“何时之事？”

“就昨天，”牵着孙女来报名的大爷将女孩拉过来，“这不我带着小果来学游泳。”

沈南枝朝女孩弯眼笑笑，心中欣慰，学员能运用所学，挽救一条姓名。

大爷叹气道：“嗐，刘老头就剩下这么一个孙子，还好孙子没事，要不然他也活不下去了。”

“吉人天相，好事。”大爷后边的姑娘说道。

沈南枝心中猜测：“你们皆知此事而来？”

“原本有些犹豫，听了小莲的事，这才下定绝心，多学一技总归是好事。”

沈南枝点点头，将十二人姓名登记好：“明日授课，巳时过来即可。”

众人走后，沈南枝眉头舒展，大步回去：“小竹子，午后替我去办一件事。”随后她与春竹耳语一番。

“小姐，这样合适吗？”

“这有何不妥？放心去办。”沈南枝又问，“芸娘可在房内休息？”

见春竹点头，沈南枝去看芸娘，远远地便瞧见芸娘坐在窗前，对着一盆新栽的海棠花发呆。

沈南枝走近时，芸娘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圈，靠近了才发现她划出个歪歪扭扭的“水”字。

“芸娘，你想说什么？”沈南枝蹲在她面前，轻轻询问。

芸娘缓缓转头，眼睛突然一亮，随后满脸悲伤，竟开口：“小姐”。

沈南枝疑惑，见芸娘泪流不断喊她小姐才明白，芸娘是把她当做母亲了。

芸娘指着窗外的小池子摇头：“危险，小姐。”

沈南枝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好，我知道，我不过去。”

芸娘像是突然发现沈南枝不是她的小姐，哭得更伤心，肩膀抖动得厉害，滚烫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砸在沈南枝手上。

沈南枝心中堵得慌，眼眶不觉湿润，芸娘又指着水池，做出推人的动作，沈南枝声音发颤：“母亲是被人推下去的？”

芸娘却不做回应，只是不断重复推的动作。

沈南枝压住泪意，握住芸娘的双手：“我知道了，芸娘。”

芸娘的情绪这才渐渐平缓，大概是方才情绪过于波动哭累了，在沈南枝的安抚下睡着了。

入夜时，芸娘突然发起高热，躺在床上胡言乱语，一会儿喊“小姐快走”，一会儿又尖叫着“别推”，直到沈南枝赶来握住她的手：“芸娘，我知道，我不过去。”

高热中的人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得不像个痴傻人。她看着沈南枝，嘴角慢慢露出淡淡的笑，像十二年前那个将小酥包抱给她的那个午后。

“睡吧，”沈南枝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安心睡吧。”

赶来的大夫把脉后写了药方，沈南枝接过问：“芸娘怎么突然发热？”

“她心中郁结之深，突然爆发，这才导致她发热，”大夫提好药箱，“这药一日三次。”

萧闲劝守在厨房煎药的沈南枝：“明日还得授课，再去休息会吧。”

沈南枝望着沉沉的夜色：“现在什么时辰？”

“快卯时了，”萧闲拿过她手中的扇子，“火候让下人看着便是。”

“没有睡意，反正天也快亮了。”说完她又拿回扇子，朝着炉子扇了扇，“你回房去吧，夜里凉，你要是病了还得给我添乱。”

萧闲想讲个段子逗她开心，可是见她脸绷得如此紧，干脆上手捏她的脸颊：“这么关心我。”

沈南枝果然恢复平日模样，拍开他手，睁圆双眼：“回去。”

“行。”萧闲离开没多久又折了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件披风，还没等沈南枝开口，便披在她身上。

“夫人着凉，我也会心疼的。”萧闲将系带绑好，抬眸时眼里盛着明亮的笑意。

见她眼神淡淡的静坐着，萧闲心中叹气，将她纳入怀中。

他第一次抱她，沈南枝僵硬片刻，想推开他，手已抵在他胸膛，却听见他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察觉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萧闲轻笑：“夫人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不说拉倒。”沈南枝转过身去。

萧闲把她身体掰正：“我说。”

听完后的沈南枝两眼一亮：“消息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