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出示邀请函...法琅?你真的来了?”
门前年老的管家本公事公办地抬起头,漠然的眼顿时浑浊地湿润起来。
“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他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擦了擦泪。
法琅对他轻点下颌,深色的发丝从耳后垂落遮住了一点侧颊,也掩去了他的垂眸,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睁开眼,从老管家的身边绕进了门。
花园里路过好几位工作的仆人,但都没有了熟面孔,看来这偌大的别墅范围里,除了那位看着他从小长大的管家,曾经的人都已经被替换。
他径直走入那间灯火通明的大房子,熟悉的装潢一如既往,高大穹顶下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白光,让大厅里的所有事物都无处遁形。
它们都还没有被换掉,是因为鸠占鹊巢的人,自知没有足够的品味以代替这一切吗?
进门不远的位置,林浪琊正与几位宾客高谈阔论,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法琅,立刻扯着笑向他走来。
“噢!看看是谁来了?”他扶了一下金框的眼镜,高定西装齐整的袖口露出一截戴着精致腕表的手腕。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愿意赏脸,让我们一家团聚了,哥。”
“但我要先提醒你,今天可不是单纯的家族聚会,而是有大事要宣布,你这一身,呵...”
说着他用轻佻的眼神,把法琅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轻薄但在繁复的制式下没有扭曲出一丝不合理褶皱的深色面料,蜿蜒的大面积但又并不让人眼花缭乱的绛蓝色印花,收拢的剪裁很好地勾勒出了他欣长纤细的身姿。
他的心脏突然好像跳漏了一拍,再看向那张冷白的脸,仿佛被精心雕琢过的柔美的五官,鸦睫下平静的眼眸没有折射出任何光芒。
爹的,他还是这么好看,可惜是个Beta,不然还能留下来给林家联姻用。
于是林浪琊嘲讽的冷笑没能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个方向,“你找仿制品的眼光可真不错。”他就不信被逐出家门待在糊逼乐队里的法琅能买得起什么真货。
“你说的一家人团聚,是你的真心话?”法琅没有理他,视线扫过周围一圈,怎么也只瞧见那位身上流淌着他的一半血液的男人。
“人没有到齐。”
“那个疯女人自然还在院里修养,在没有像你一样把你的脑子修理好之前不能出来。”林浪琊轻蔑地解释,“不然让她发疯冲撞了贵客?你想毁了林家吗?”
“......”
法琅还沉默不语,他身后跟来一个金色的身影。
“对你的哥哥还有他的家人放尊重一点,我想像你这样的话事人,是不能牵着你的品牌走得长远的。”
流璃神情认真,丝绸般的金色发丝间,摇晃的宝石耳坠的红光,像是能够为每一颗将它收进眼底的眼珠子都擦出一道红痕。
“流璃先生,家丑让你见笑了...”
林浪琊顿时态度转弯,保持着假笑,想到面前这个黄毛背后的势力,他就不敢出声,但是他怎么会来?他没有邀请他。
当然对他来说搞到邀请函自然轻而易举...但是他怎么会来?谁问他了?
“抱歉,我的中文还不够好,不能更熟练地与你客套。”流璃挑起眉眸。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再不从我们眼前滚开,你们林氏珠宝在走出海外的世界不会有任何位置,我说得够清楚吗?”
“......”这下轮到林浪琊沉默不语了。
他走开了,极力遏制着自己露出恨恨的表情,不就是仗着自己亲哥的面子狐假虎威吗?而且他为什么能这么维护法琅,到底是谁问他了?
该死的黄毛。
“记得把说好的东西给我。”
他的身后,法琅轻飘飘地一声吩咐,压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一会儿让人拿给你!”他咬牙切齿地落下了并不狠的狠话。
“没事吧?你的家人对你真坏。”
他的愤怒从背影都能看出来,流璃评价。
“没事。他们真正对不起的人并不是我。”
法琅想起那个还像过去的他一样,被困在精神病院里的他的亲生母亲,习惯了麻木的内心也流淌过一丝苦涩。
“但是他们叫你来,只是为了嘲讽你?”流璃不理解。
“他说有大事宣布,大概只是想要向我展示,没有我的林家会如何进一步走向辉煌,但那和我没有关系。”
他垂下眼,敛去眼底不知名的情绪,老实说,他并不在乎这一切,但这一切都是那对父子从他的妈妈手上抢夺过去的。
而他能做的只有每个季度向精神病院支付医疗费,让病院的人能够更好地照顾她。
“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能陪我一起,我就足够感谢你了。”法琅摇头,“以及谢谢你借给我衣服。”
当初如果不是流璃刚好出现在病院,邀请他加入乐队,他也早已在那个被遗弃的阴暗的地方孤独的死去。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惋惜,只有时间一视同仁,然后他渐渐腐烂。
“它很适合你,我很早就希望这并不止是借给你。”流璃对他轻轻地笑了笑,“而且我们的‘珍宝’,迟早会有需要用到它的场合,你觉得呢?”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尽量活下去。”
沉默了半晌,法琅回复他。
“嗯?...”
流璃却是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他转移视线扫向四周,看来并不是对法琅。
“怎么了?”法琅看着他目光飘忽不定的眼。
“总觉得感觉到有谁在盯着我。”因为不太雅观,流璃停止了四处张望,转而远离大厅人群,向更开阔的位置转移。
“这不会让你作为目标更显眼吗?”法琅跟着他移动。
“没关系,不是狙击。”
“?”
法琅思索着站在他的身旁,本来还想着试图帮他应付未知的危险,但他很快就体会到了他说的感觉,轻微发毛的寒意攀上他的脊背,好像被什么注视着。
但他莫名地并没有从其中感觉到危险。
他朝感觉到的那个方向看去,那是大厅之上的二楼,与此同时,吊顶的灯光突然一黯。
四周亮起小灯,并没有让此刻的环境变得过于幽暗,因此也没有引起恐慌,只是在法琅注视着的地方,被聚光灯所照亮。
也是在那一刻,他瞪大了双眼,在光线所聚集的焦点中心,看到了那张在他陈旧的记忆里永远鲜活的熟悉的脸。
“抱歉这么突然关灯,但是现在我要向在座的各位介绍,我们今天的主角!Aquamari的新晋首席设计师Fire先生!”
林浪琊同样站在光的中心,而法琅的视野里并没有他。
“在接下来的日子,林氏珠宝会通过Fire先生之手,和Aquamari展开深度合作...”
“......”
某人大展宏图的噪音还在持续输出,法琅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有一片空白,与楼上的那个人对上了视线。
“好久不见,法琅。”依然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畔。
在他仰望的光里,帕诺勾着唇,对他露出浅浅的温和的微笑,卷曲的长发,刘海在他的额前因为聚光灯而投射下过于分明的阴影。
“你喜欢我的‘爱声’吗?”
法琅袖口下的手紧攥起来,指甲刺痛了手心,他的大脑中的思维在这一刻并没有停滞,而是就像是在疯狂地翻涌着黏浊的脑浆,把他掩埋在皮层深处的记忆抛向他的眼球。
他看见曾经的帕诺是如何守在他的家楼下,自己在楼上低头看着他,在他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微肿的眼显得格外鲜红。
他还看到更久远的,还是同样的位置,区别是他仰望着对他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咧开的嘴能够看到虎牙,水汪汪的眼眸因为期待而发着光。
此刻站在台上的,在抬起头的他的视线所及之处的,是帕诺。
“......”
但他也不是。
他不再是他的记忆里的那个他了。
“?”
身旁的人突然转身向门口冲去,流璃不明所以,但还是追着他一起跑出去了。
他们一路出了花园,大门的管家没有来得及拦住他们。
“没有什么好心虚吧,正好能跟他解释清楚,然后道歉就行了。”跟着他停下,流璃还以为他是因为耳环仿品的事。
这不是能解释清楚,然后道歉就行了的事啊。
然而此刻扼住了法琅的心脏,在他纷乱的内心中萦绕着的声音,与他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你也看到他了吗?看来不是我的幻觉...”
法琅睁着空洞的双眼呢喃自语,胸腔中跳动的心尖锐地抽痛,却突然后颈处一阵剧痛。
“你还是别想太多了,我不想你再住院。”
流璃眼疾手快地从后颈劈晕了他。
...但他没想到他竟可以如此成功,好像下手有点太重了。
在附近停车场等待的司机将车开了过来,他检查了一下法琅的心跳,以判断是应该把他塞进后备箱还是后座。
幸运的是,结果是后者。
汽车很快启动开走,花园的大门,一个身影也在这时急匆匆地追来。
“等等啊!祖宗!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再后面还有一个恼人的声音。
帕诺停在门口,以他挣脱挽留的束缚后追来后的视角,看到的是法琅乖顺地毫无反抗地靠在那个黄毛的怀里,依着他进入了汽车的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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