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最近一直在看这本书？”
从枯燥的练习册中暂且脱身，法琅头一偏就枕在了身旁与他坐得很近的帕诺的肩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华丽的首饰的分解图。
帕诺呼吸一滞，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把他搂进自己的臂弯里。
“因为我将来想要成为很厉害的设计师，这样就可以到你家的公司工作了。”
他略微脸红地垂下眼。
“可是我没打算继承家业。”或许也轮不到他。法琅并没有说出来。
“这样吗？但是我…那就算了？...”
帕诺唯唯诺诺的声线越来越小。
“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去做吧，能找到自己的兴趣，不也挺好的吗？”法琅思索着说道，“不过这样的话，你最好从今天开始走艺术生的路线.”
“啊，嗯...我会努力的。”
帕诺低下头，动作有些慌乱地给书翻页，不小心挪动了一点书本的位置，露出垫在里面的素描本。
“你有试过设计吗？”法琅起了兴致，“我可以看看吗？”
他向那本素描本伸出手，帕诺惊呼了一声，但不敢阻止他，而法琅翻开它之后，看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什么设计草图。
而是从各种角度看过去的自己。
“......”法琅沉默了。
“...对不起法琅！因为上课的时候不能坐在一起...所以，所以我很想你，所以...”
帕诺别开头呜咽着解释，升温的脸红到了耳根。
“...没事，你画得还挺好的。”
法琅翻完了素描本，里面发抖的线条虽然青涩稚嫩，但是轮廓抓得很准，他清楚帕诺对美术的经验仅停留在学校的美术课。
“但是，要画成这样，你上课都没有在认真听讲吧？”就算是有天赋，也需要足够认真才行。
以及，看他看了足够久。
“对不起...”
帕诺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抬不起头。
“你这样不好好学习的话，可是不能成为很厉害的设计师的。”
法琅合上素描本塞回原本的位置，他说教的语气有些严肃，却在话音未落之时，轻轻勾起了一点唇角。
......
“法琅？”
“......”
在记忆的断片中，法琅看见那站在光里俯视着对他笑的帕诺，以及他曾泪眼婆娑地抓着自己的手仰望着自己。
但随着自己被推了一下，两张时间不同的脸搅和在了一起。
然后破碎。
大脑皮层紧缩般地抽痛。
“你没事吧？”水晶贴着他。
法琅睁开双眼，朦胧的瞳孔逐渐聚焦，从柔软的沙发靠垫坐直。
“是不是给累到了？毕竟你才刚出院。”
几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他迷茫地抬眼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水晶那张关切的脸，接收着他话里的信息，恍惚了好一会才让意识回到现实。
昨晚被某人打晕之后，他被送到医院检查了脑子，结果是没有什么问题，大概。
于是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他们乐队四人进入了一档平平无奇的乡村生活综艺，首先在节目组安排的大别墅里做了一天的大扫除。
“没想到都是Omega流璃还是吃素的，力气那么大。”水晶头枕着他的肩膀感慨。
“？”
法琅往沙发的另一边挪，让他的头靠了个空。
“你突然凑我这么近做什么？”
“怎么啦？他跟你能卖，我不能吗？”
水晶用一张童真的脸笑眼吟吟地说着不知道什么话。
他还想靠近，但法琅已经快要退到了沙发边缘，于是他停下来撇了撇嘴。
“先去吃饭吧。导演说今晚还给我们饭吃，明天就要我们又争又抢了。”
其实白天的时候，有一家经纪公司对他们的乐队开出了不错的条件，但还在考察。
他们建议他们可以学学爱豆男团多卖cp，比如说最近cp粉热度比较高的法琅和流璃。
两个大的当事人没反应，倒是水晶这个小的上蹿下跳，疑似用尽了所有力气和手段，也没有成功拉到多少cp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看着显小，其实已经成年了。
“我之后再来。”
法琅揉了一下持续传来晕眩感的太阳穴，说着站起身。白天打扫房子落了一身灰，不洗干净没有心情吃饭。
“哦，我给你留饭。不过晚上还有要拍的，你注意时间。”
“嗯。”
法琅走向自己的房间，路上经过两个嘉宾正在镜头前神秘兮兮地预告。
“今晚八点，我们这里还会来一个神秘嘉宾哦！”
“哇！会是谁呢？”另一个人拍手捧场。
“算是一个素人吧...不过，来头也不小，和这个有关！”
做预告的嘉宾嘿嘿地从自己的脖颈前举起项链的吊坠，洁白的切割着细碎的断面的钻石熠熠生光。
“其实我是他的忠实客户了！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突然要来这个节目，不知道他会是Alpha还是？”
法琅拿着衣服锁上了浴室门，没有听到客厅充满期待与兴奋的讨论。
当法琅回到客厅的时候，节目的嘉宾们正围着桌子坐着有说有笑。
在队友之外，他还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帕诺也在他们之中的一员。
视线中出现他的身影，帕诺目不转睛地唤了他一声，而法琅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到厨房取了水晶给他留的剩饭，就到旁边的桌子去了。
聊天的气氛瞬间有些冷场，好在另一边的嘉宾立刻继续了之前的话题，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流璃也在人群中担忧地看向法琅，看他平静的样子松了口气。
“他这次没有跑了，看来是放下了。”他与身边的水晶耳语。
“跑？”水晶不明所以。
“这个新来的嘉宾，好像是他的前男友。”
将目光转向同样继续话题，微笑着和其他嘉宾谈话的帕诺，流璃简单地将昨晚的事告诉了水晶。
水晶一听，立刻擅自脑补了一场他的队友被始乱终弃伤心欲绝的虐恋。
于是擅自勃然大怒，对那边帕诺的方向晃起拳头，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渣男！竟然还敢回来！”
免得他发癫被外人看见，流璃赶紧把他拽离直播的摄像头前面的范围。
“那倒不是，好像是法琅先提出分手的。”
“啊？那他追过来是想找茬吗？”
水晶用审视大白菜的眼神，上下远远打量了那已经被他视作敌人的某人。
还挺帅的看着也挺有礼貌，坏了挑不出毛病。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帮亲不帮理。
“别让他把我们的法琅看扁了，我们现在就冲过去假装法琅的现男友！让他知道他的前男友身边可不缺人！”
他正义凛然的声线掩盖了他营业麦麸贼心不死，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过去。
不是放弃了，是法琅站起身，到厨房收拾了碗筷，然后又直接离开了。
法琅有些庆幸节目组给他们租了间大房子，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房间。
在有些时候，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即使是这两年来一荣俱损的队友，他也不想看见他们。或许他的病情又要回来了，但他不想回到医院。
他收拾了一会，坐在床沿，果然是病得不清了，他竟然看到帕诺推开门进来了。
“法琅。”
他听到幻觉的他在唤他，声音熟悉得就像是从他过往的记忆片段里截取出来的一样。
法琅低着头想不去看，那个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近。
“为什么不理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在他的身前半跪下来，捧起他的脸颊，让他的视线之中被迫出现那张熟悉、又与记忆中并不别无二致的故人的脸，深色的瞳孔里直直地倒映着他。
“我到了林家，没有看见你，我说我要见你一面。”
帕诺俯身贴着他的颊侧，法琅甚至能感受到他温柔的声线里温热的气息，呵在他的耳畔。
幻觉也会有温度吗？
“你因为耳环的事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我刚才已经在直播里解释清楚了。我说，那就是我送给你的，那是我为你设计的。”
法琅别开头，轻轻嗤笑一声抬眸看他，“你给死去的爱人设计的，对吗？”
帕诺紧盯着他立刻心虚地垂下眼，“对不起，我当时在赌气。”
如果这不是幻觉，他就是专门来道歉的吗？法琅感到很乏味，他挣开他的手，“没关系，你就当我死了吧。”
“法...”
“够了。”
法琅拍开他再次伸过来的手，他的手停在半空，帕诺略微泛红的双眼湿润地茫然发亮，平视地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出去，别碰我。”他闭上眼。
“法琅？”
“我不想再见到你。”
“......”
不知道过了多久，法琅睁开双眼，房间里已经不见帕诺的踪影。
果然消失了，法琅为如今的自己的精神状态感到唾弃，只是昨晚见了前男友一面，怎么今天就能幻想他回来找自己？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药瓶，蹲在旁边就直接干咽了两片，湿热的眼眶却在这时候决堤，眼泪滴落下去，打湿了摊开的行李箱里面分隔的布。
如果是以前的真正的帕诺，不会就这样简单地听他的话离开。
但事到如今...
然而法琅又听见一声开门的声音，没有来得及回忆他之前到底有没有反锁上门，他感觉到温暖覆盖住了自己的后背。
“怎么哭了？”是帕诺把他圈在怀里，怜惜地在他的耳边轻声发问，用手背拭去他眼尾下的泪。
他看起来和刚才不一样，好像换了身衣服，法琅敛开视线，“你怎么又回来了？”
“别碰我。”他再次这样开口，声音很小，飘忽得微不可闻。
“我不走。”
帕诺双手的臂弯紧紧地禁锢住了他的腰，掌心都紧贴着他腰侧的衣料，他的下颌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如果他看向他，可以看见他的眼眶和自己的一样红。
“我不想再离开你。”
坚实的怀抱传导他的体温，炙热得那样真实。他的脸埋入他的颈窝，过长的乱发挠得他颈间的皮肤痒痒的。
“求求你，让我陪你。”
他带着委屈的软软的哀求声线与过去同出一辙。
法琅没有再挣扎，药物溶入血液，蔓延的疲倦让他的眼帘变得沉重，他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