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休息室不过十来步的距离,里面算不上大,宋晚偶尔也进来过几次,除了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认真观察过便再没注意过,因此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叙斯白没多卖关子,把桌子旁边那个不起眼的黑色箱子拖了出来,“我看过你用惯的笔和纸,再加上上次在你家见到的,这里应该算是齐了。”
本就不小的箱子,随着叙斯白的展示一层一层打开,被颜料、画笔、画纸,各种各样的画具填得满满当当。
像是为了报复以前得不到的满足,宋晚现在用到的画具几乎算得上是刁钻,她日常花销不大,物欲很低,多出来的生活费基本被她用来购置了各种她能力范围内算得上是昂贵的材料。
有时候她还会乐观地想,如果宋绮忆知道,估计得被她气得更加精神失常。
宋晚看着展开后快有她半人高的张牙舞爪的黑箱子猜想着要是宋绮忆看到了得有多生气,额头就被某人不轻不重地屈指敲了敲,力道还不小。
“清脆,是颗聪明的脑袋瓜子。”
罪魁祸首敲完之后又还洋洋得意地摸了摸自己敲的地方,旋即不等宋晚说话,倒先不满上了,“宋小晚,这是我亲力亲为,找了不少时间的诶!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表情给我啊?”
叙斯白逆着窗外下午两点的明媚阳光面对她站着,宋晚的视力极好,在宋绮忆的严格监督之下,保持着两眼5.2的良好视力。
但她还是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窗外层林尽然的秋天景色,还是窗明几净的小屋子里那人的几乎要捧到她面前的真心在勾动着自己的一直的蠢蠢欲动。
秋景年年不同但相似,宋晚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直不想瞒着他,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惶恐——
如果连他最为欣赏的绘画能力都能轻易失去,是不是上天都在告诉自己,她想要获得幸福的念头,只是奢想?
但——
宋晚的目光直直地落进了那双桃花眸子里,隐隐有着燃烧自己,不顾一切的火光,“叙斯白,我应该……暂时用不上这些了。”
她长这么大,靠得就是倔,就是我偏要勉强的叛逆。
以她掩饰的能力,怎么会是那样的疏漏百出,但宋晚隐隐有着一股坚信,她信任的那个人,听完后,不会真的做出如她最恐慌的那些动作。
爱上叙斯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他是那样好那样好的人。他是在她第一百零一次否定自己的时候,还会第一百零一次的坚定地告诉她,她很好,她值得。
宋晚不会再追问他为什么偏偏是他,那没有意义,只会辜负他交予的真心。
既然决定了赌他真的爱她,自然要做到不再去怀疑他给她看见的真心。
“自从回来之后,我好像,拿不了画笔,每次拿起,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晚说出的话在意料之外,叙斯白不是完全地没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因着这突然的坦白愣了会神。
见到宋晚还在认真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神色冷静,却依稀能见到隐隐的执拗。
叙斯白心思一向通透,却也更加心疼。
他最是清楚绘画在宋晚生命力的重量,也最是清楚她的天赋。灵感空白来得突然,宋晚必定才是最为恐慌的。
这姑娘真的是……
叙斯白心里顿时又气又疼,咬着牙吐字,“宋小晚,你可真能憋,从安城回来都快俩星期了,你到底……!”
叙斯白不想再说她,胸口憋得一顿一顿地疼,一双昳丽的桃花眼被气得泛红。
宋晚错愕地眼睁睁看见那双向来懒散又温和的眸子渐渐泛起红意,刚坦白时不断矛盾撕扯的紧张和坦然顿时荡然无存,只余下手足无措,“哎,不是,你、你难过什么啊?”
明明比她高出了不止一个头,永远游刃有余又姿态悠然。
此刻却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像极了寻求安慰的大型犬科动物。
真的是,干嘛忽然那么认真地替她难过啊。
“你别这样啊,我又不是很难过。”宋晚说的是真的。
从回来的那天晚上发现,她一直都很冷静,冷静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唯一偶尔担忧的无外乎是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对她失望。
现在来看,她唯一的担忧已经不存在了。
宋晚手足无措,只好顺着自己的想法,慢慢伸手环上了此刻犹其显得脆弱的人,轻轻拍了拍叙斯白的背脊,好笑又无奈,“叙斯白,怎么这么激动啊,我又不是再也不会画画,只不过是最近情绪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而已嘛。”
宋晚越是云淡风轻,叙斯白越是觉得嘴里泛苦,犹其是想起自己刚还问了女孩怎么最近不画画了,而现在女孩像个没事人一样,反倒来安慰他了。
“宋小晚。”叙斯白没抗拒怀里的温软,“这次是第一次这样吗?”
感受到怀里的人沉默了片刻才点头。
叙斯白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子,愧疚又心疼。
他早该想到的,这姑娘当时难过了那么久,明明都知道这次她跟家里吵架闹得凶,他怎么就因为一时高兴给忽略了。
宋晚轻轻拍了拍他有些紧绷的背脊,“我真的没事。”
宋晚顿了顿,抬头,摸上了他的脸侧,声线柔和,“你知道的,我一直没怎么瞒着你,如果真的有事的话,我怎么还会让你察觉呢?我就是一直没想好要怎么说。”
“还记得那天在那个亭子里的那个时候吗?我当时就想着用画笔把它记录下来。”一直抬着头有些累,宋晚轻轻把下巴靠在叙斯白的胸前,听着那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勾起唇,“等状态好点,我画下来,把它挂在余白里好不好?”
宋晚甜脆的声音里很是轻松,这件很重要的事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阴霾。
“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别一个人傻傻地自己憋着。”叙斯白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有种委屈的挫败感,“你总是忘了我还在。”
宋晚怔住。
心脏忽然泛起细细密密的酸胀,她心里最深层的屏障叙斯白简简单单的话一下掀开。
她一个人孤独惯了,无论是必要的交际还是独处的个人时光里,她习惯了去抗拒,以至于已经成为了潜意识的心理行为——没有人能跨过她心里的层峦迭起。
而如今,她并非不信任叙斯白。
她只是习惯了出现状况都先用自己的力量去面对,因为在他出现以前,她别无退路,每一次堵在她面前的巨石,她只能自己去攀越,否则只会被身后不断崩塌的山崖吞噬,摔得粉身碎骨。
宋晚的眼底浮起笑意,脸上绽开了如花的笑靥,颇有种坏心思的意味,大力的揉了揉叙斯白的头发,“哥哥,你怎么这么委屈啊?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轻松恣意,好像无论什么都在掌控之中的那个叙老板怎么不见了啊?”
他的头发偏长,宋晚意外地发现手感居然还不错,上瘾似的揉得凌乱。
叙斯白也不反抗,任由着那只手在他头上作乱,埋在她颈侧里嘟囔着,“在宋小晚面前,从来没有叙老板,是你没有认真发现过,总是想躲着我。”
叙斯白的话让宋晚想起自己的每一次忍不住靠近他却又总临门一脚退缩。
现在想起来,那些瞬间好像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肯定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叙老板,也不知道原来我还能变得这么勇敢。”
“宋小晚一直都很勇敢。”叙斯白轻声反驳。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很好。
宋晚目光落在他身后那片依旧热烈的秋林景色,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静的房间门忽然被敲了敲,一道熟悉的男声隔着门传了进来,透着专属于男大的清朗和阳光却又好像可以把声音压低了,怕谁停听到一样,“哥,你在不在?”
温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
叙斯白隐隐感觉自己的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打开门,那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呲着个大牙,压低了声音就给他使眼色,“哥,你看是谁来了?”
见到宋晚他也不惊讶,喊了声小晚姐,神色自然极了,但宋晚敏锐地感觉有点不对劲。
叙斯白顺着他的目光,额角绷着的神经一突一突地跳得更厉害了。
旁边休闲区角落里远远坐着的熟悉身影叙斯白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温芙还能是谁。
这个时间点能愿意出门到他这来,叙斯白不用想就能知道肯定是某人又仗着室友作眼线了。
不着痕迹地扔了个警告的眼神给温璟,察觉到身侧女孩微微僵硬的身体,顿时一阵头疼。
自家母亲大人思维太跳跃,性子太活泼了,他总害怕她把他未来老婆吓跑了。
温芙手里正捧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如果不是看清楚书面上少女心爆棚的配色,倒也真让她装模做样成功了。
“我妈什么时候过来的?”叙斯白一撇某个通风报信的人,拉着宋晚坐到边上的椅子上。
温璟被他看着直缩在李彦的后面,精瘦男生的体格那里挡得住他那吃好喝好壮得堪比小牛犊子的身形。
李彦被夹在中间,脸上无奈又尴尬,“阿姨是刚刚到的,温璟就比阿姨早了十来分钟。”
温璟躲在他身后连忙举手,表示无辜,“是小姨说今天顺路带我们去吃饭,我才帮忙问的!哥,我冤枉,我没通风报信说小晚姐也在啊。”
叙斯白到了店里也才不过半个多小时,想来也是凑巧,眉眼间隐隐闪着无奈。
“白哥,那这个?”李彦端着杯果茶,正犹豫着该不该现在端去给那位据说是他老板的妈妈的美妇人。
“算了,你先放下,我来送吧,你继续忙你的。”叙斯白没让他为难,轻轻捏了捏坐在一旁的宋晚的肩膀,有些犹豫,“小晚你要不要去跟我妈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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