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让你担心了。”于楼珈骄傲中带有倔强地说。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费泽成扶起于楼珈安慰。
于楼珈是要说给兰博士听得,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并不在“旧时光酒馆”,也不在S市繁华大道上。
她在玫瑰簇拥的兰堂诗苑玫瑰园内,她转过身反复打量身后,阿芙罗狄蒂最爱的少年阿多尼斯雕像似乎变换了姿势,原本他一只脚踏在阿芙罗狄蒂的海贝上,另一只脚悬空抬起。她记得他有一只手臂是扬起的,此时它是垂下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于楼珈又问:“现在我们在哪儿?”
“玫瑰园。我的父亲打开了启动装置,谁也不知道玫瑰园里的阿多尼斯也是机器人,它负责星际导航,真名叫做WatchmenⅩ(Watchmen:守望者,简称W.Ⅹ)。机器人一直东进,大街小巷已经被博士的机器人占领。”费泽成走到玫瑰园的玻璃门前说,“兰博士试图篡改历史。”
“我……被兰博士的影子M.Ⅸ算计了,我怀疑他在林医生给我开的处方药中添加了点东西。也有可能很早时期就有了……”
“有可能……比如说酒吧里的酒保有可能是他的帮手……你还记得自己是林婕婕的事吗?”费泽成回答,他对于楼珈的猜测毫无疑议。
“不大记得。但我收到了她留下的记号。也许她不是唯一,我的身上大约还分裂出别的人格。”于楼珈坐在玫瑰旁,她的身体出奇地寒冷,人工太阳照在她的身上,驱逐冻骨的寒侵。她恬淡地露出一些微笑,“你的父亲呢?”
“他启动装置后被吸进了另一个世界里……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遇到太多光怪陆离的事,我在虚幻与现实中找寻归途,几次找不准方向。”
费泽成站在她的身边,他望向阿多尼斯垂下的双臂,刚才于楼珈还没有醒来前,阿多尼斯眼露七芒星红色光芒,手指向过去、现在、将来三个时空,它们相交成一点在一条线上。
费泽成想起了父亲,他没有冒险乘坐时空舱闯进虫洞的话,也许现在正安然无恙地坐在沙发上,喝植物化合物培育的饮料。
当时费墨卿兴奋异常地谈论起了“时间论”:“人们常被眼前的事物给蒙蔽,你以为它不再那儿,也许,它一直在原地未曾离开。从前我的老师跟我说她小时候在院子里玩耍,明明人在原地,可是十分钟后她的家人却告诉她,十分钟前没有看见她,院子里没有一个人。”
“我顿时联想到虫洞,后来我又想到这个老师有可能没有消失,她一直在那,只是她的家人看不见她,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时间错乱。在我看来,时间是一种软性物质,假设某种空间存在于一种力的作用,它打乱了时空顺序,将将来和过去重合。我的老师待着的地方是两个时空的界点,所以老师存在的空间还在这里,而十分钟后家人看到的是没有老师的将来,也或者……是过去……这带给我很大的灵感。”费墨卿说这话时正看着阿多尼斯,“我有幸参与制造了时空舱……那时我遇见兰博士,告诉了他我的想法。令人惊讶的是,他立即付诸行动,描绘出草图,这是我见过的最精密的舱位设计图纸。”费墨卿提起自己的工作好似工作狂附体会激动地情难自禁,不断地和人侃大山,哪怕对方对此毫无兴趣。
不管是谁最先有了时空舱的构思,兰博士的实践能力完美地弥补了只能存在于脑世界的缺憾。它以折叠式跳跃方式穿越时空,人为得将过去和现在、将来三个时空重合。在此之前人们假想出时间的革命只能存在于想象,谁又能料到时间的伟大呢?
费泽成只要在家,每回都会被他的父亲一把拽住,和他大侃特侃时空舱原理,偏他又是不爱说这些的人,所以费墨卿只要一开口,费泽成立即就躲得远远的。
费泽成知道父亲会回来,他去虫洞是兰博士作祟的结果,兰博士的野心昭然若示,他想获得巨大的权力和财富,他将“历史”当做所罗门宝藏开采、挖掘,费泽成为父亲费墨卿的安危着急起来。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到底是谁?”于楼珈突然问道,她的声音在这座寂静得几乎让人发狂的空间里回荡,久久的不停歇。于楼珈竟然又为老问题发问了,她紧张不堪的最主要原因是罗枫的行踪。
费泽成知道于楼珈一直在怀疑自己,他太了解她,从前他为了接近她翻阅了大量有关她的传记和她写的小说、日记,尽管她的书籍因她的臭名昭著,被声称有违道德遭到封禁,费泽成还是在从事秘密交易的黑市中找到了它们……
她是邪恶的花朵,人们应该远离她。
他犯了违禁,起初只是出于旺盛的好奇心……
少许的好奇足以让他失去平衡掉进漩涡……
远距离观看与近距离接触一个人有许多区别,它会在想象中预留一个空白以便填充更多内容。
他越陷越深,这才有了以后的故事……
费泽成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他突然像是为了缓解气氛转移话题:“我看过你的书籍,为什么要在书籍里插入大量的诗歌呢?这可是险举,有些人不一定会有耐性读完它。”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美丽,也很自我,只要自己感到满足即可,对于那些所谓的鞭笞,我根本不需要。原本是为了换钱,却弄得让自己不愉快。”
“你是觉得毫无意义吗?有些人未必认可,也可能有些人视若珍宝,我就很喜欢,有的我读了几遍。譬如《序曲者的知更鸟》中有一段诗歌记录知更鸟的堕落。”费泽成打了圆场。
“缚足的牧师被神惩罚,
穿着红鞋的她在教堂前跳舞,
这个吉普赛姑娘黑发拖地,
明亮的眼睛不曾将谎言收藏。
她手拿摇鼓,
太阳的光芒从她脸上照射,
耿直的传道者被心魔蛊惑,
那一片光明是天空的景象,
“我愿窥探半分,
异世界的堕落之魔,
佯装天使的她红唇似火,
她的双眼布满尘世的色光。
我将抓住她柔软的身躯,
烙上属于我的印记,
心分一半,
一左一右,
你各住一半。”
“这首诗歌好像引用了《安徒生童话》里红鞋子的典故,原本说的女孩对神灵不敬,即使去教堂还要穿心爱的红舞鞋,神惩罚了她,让她的双脚无法停止跳舞。可你却桀骜不驯地予以反驳,在诗歌中加以形象化地描述,这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众人认为对的事遭到你的冷嘲热讽,于楼珈,你有点反骨。不愿苟从大众的你才会写出这样的诗句。”
“还有《秩序风暴下的路灯》中也用了两首诗歌来强化主人翁的内心世界。在在第24页和37页上我看见了诗歌裁体的咏叹。我没有推敲出更深的涵义,我不断在想,你是想暗示是什么呢?”
“第一首……”
“你用道德搪塞世人,
自己也信以为真那是真理。
太阳从东方升起,
景色只知道投入它的怀抱,
不明白看似白色的光可分解七色。
生活何以如此这般?
却总是追逐光色给自己的玩笑?
万花筒转动,
三角镜片印有迷途的颜色,
为何拼出的花型总不同,
我听不见天使的祈祷声,
唯有恶魔的笑声……”
“第二首……”
“暗黑的大门里,
心如瘦弱的病马,
等候死灵的召唤。
坟茔上飘舞的茅草,
沾染蓝色的磷光。
这一荒芜的景象,
竟在心的眼里成为美的永恒。
病痛、残喘、自私,
这些丑陋不堪的面容,
在死亡后弥足殆尽,
只有洁净的纯色闪耀光芒。
蜘蛛问道:“你可知死亡意同腐烂?”
“你可知所谓永恒不过是霎时的错觉?”
心不答,
醒着抑或长眠初醒的形态,
交付予意识里唯一不被摧毁的地方,
即使一瞬,
它获得了长生”
“我读出了死亡和破败的景象,虽然契合书中人物的形象,但过于晦涩难懂。你的每首诗歌里藏有了极深的哲学,我曾经试图揭秘它的真实面目,可惜基本上徒劳无果。”
“人们常说‘女人只要漂亮和温柔,其它的不需要了。’这话根本是自欺欺人,他们固执地以为女人的智慧毫无意义,应该安守家庭,不需跨出门槛外,视丈夫为天,又要仪容得体大方。没有了灵魂的躯壳最后还是不爱了。”
“对于才华一边欣喜若狂,一边又咬牙切齿,令人不适。”
“可你也是男人。你的记忆力很好,将我写的诗也背下了。出于这个目的的人通常都是心有所求,我期望你出于好意。”于楼珈仰头接受阳光的沐浴,她眯上双眼,脑子翻滚接下来要说的话,“费泽成,请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件事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它成为我的梦魇,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记不清自己丈夫的脸了。”
“我每次试图挣扎,让自己的记忆深刻一些,然而我发现所有的事都安然无恙的休憩在海马区,只有我丈夫罗枫的脸,我完全记不清楚。”
“我时常在夜里醒来,为屋外的景致走神。在这片皎洁的月色里,我居然看不见自己的影子。我有些呆傻地自问:难道我已经死了?死亡……这讨厌的字眼也变得有趣了。”于楼珈说到这里,双眼泻出淡淡的忧伤,“你所看到的诗歌是我对生活不抱期待的即兴创作,所以才会诞生难以理解的意象。”
“如果没有我的丈夫,我将永远停留在绝望中。”
“在我心里时常出现疑问,我自问自己为什么你和罗枫那么相像?虽然我记不清他的脸,可是我记住他握着我的手的感觉,记得他的背影,有一天我的记忆完全槁枯时,我也不会忘记与之相依的时光。费泽成,请你坦白告诉我。”于楼珈无望的眼神抚上费泽成的脸庞,想找到自己渴求的答案。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费泽成的视线从阿多尼斯的雕像抽离,他也没有勇气去回望于楼珈,再过不久,他将灰飞湮灭,然后再从另一个空间苏醒。他从来没有细想过,那个苏醒的他还是不是以前的自己?就好像一个瓶子里盛装的是旧物,而躯体却是新生的,时间没有给他涅槃重生的机会,只是时间风暴相撞使然。
费泽成害怕给了于楼珈短暂的希望,又将她推向更深的绝望中,始终回避这个话题。
“你不愿意承认吗?我……早就发现了……我曾经对过你的指纹……尽管你小心翼翼没有在门上和钥匙上留下痕迹。可惜你犯了和罗枫一样的错误,面对爱情时都会情难自禁,放低警惕心。你还记得喝水的杯子和用餐的餐具吗?”
“我即使比对了指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说女人难以理解,可真的是……”费泽成没有承想她好心的背后藏有那么多的心思。
他怎么忘记了她是历史上有名的“恰赫季斯血腥夫人”啊!那些典故用来描述曼莎珠华的艳丽和死亡之色时所做的渲染为当时的他嗤笑,现在他发现了自己女人的妖媚之色。
“你为什么执著罗枫?”费泽成终于转过身,正对着于楼珈,“你为什么就不肯放开心胸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没有对方的亲口承认,我永远无法从回忆中自拔,我也不敢轻易相信自己比对的结果。指纹信息不可能出错,它是人体的身份证,它含有遗传因素。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不去肆意横行。”
“他闯入了我的生活,告诉我他爱我,给了我希望,让我获得从前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当我习以为常时,他又不再打扰我。”于楼珈站起,她虽然没有多余的行为用以表达情感,但是她很想拥抱他,倾诉自己的思念。
“即使我承认了也无济于事,很快我要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地方。”费泽成沉默片刻还是吐露了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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