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台上越来越远的吕鹏飞，不知怎的，秦天成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远离一段时光。

一段让他最近时常回味的年华。

正自坐在窗边发怔，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小伙子，你是A大的学生吗？”

秦天成闻言微愣，抬眼瞧去，见是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自己对面，便答道：“是的。”

正奇怪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情况，却听那人道：“昨天听过你的演讲。”

这话更让秦天成意外。

“别多想，就是刚好去拜访一位老友，无意间听到的。”那人伸出手来，“我叫刘至善，止于至善的至善。”

“秦天成。”他也伸手过去，与刘至善相握。

眼神相交的一瞬，他突然觉得，此人似乎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刘至善握着他的手摇了摇，点点头：“嗯，秦天成，很不错，条理清晰，逻辑完整。”

“多谢您的夸奖。”秦天成腼腆微笑着，抽回自己的手。

刘至善脸上的笑容更添了许多：“很好很好，果然没看错。”

后面半句话的声音有些低，秦天成没听太清楚，却也不好去多打探。

随后刘善智和他攀谈起来。

他这才知道，此人是京城人士，到清水市拜访一位故人，机缘凑巧，去了清水一高，更碰巧听到他的演讲，对他很是欣赏。

两个人虽年龄相差一辈，居然也聊得很投机。

一直到车上熄了灯，刘至善才起身回了自己的车厢。

秦天成没多想，只当是人生中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偶遇，并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上午，火车到站。

刘至善说自己的司机开车来接，顺便送秦天成回A大，被他婉拒了。

下了火车，秦天成自去搭公交车回学校。

刚到宿舍楼的台阶前，就碰到张新瑜从楼门里面走出来。

张新瑜手里拿着饭盒，应该是准备去食堂，看到他，笑着问：“回来了？挺快的嘛，要不要我等着你一起吃饭？”

“不了，我在火车上随便吃了口。”

“那肯定没吃多少，你快去拿饭盒，我等着你，还有事要跟你说。”

去食堂的路上，张新瑜说：“我记得前阵子你说想报第二专业，就跟学长们打听了一下，报课的确是大二才能开始，但在那之前，可以去有选择地跟课。”

“跟课？怎么个跟法？”秦天成对这些东西不甚明了。

“就是，嗐，说白了就是蹭课，当然，大课好蹭，毕竟人多。小课有点难度，不过，教授们对积极主动学习的学生都很欢迎。”

“怎么总感觉有点偷偷摸摸呢？”

“哈哈，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反正学长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说话间，两人进了食堂，到窗口去排队打饭。

“老大你是不是也打算报呢？”秦天成问。

“嗯，本来没想法，结果看你这么上进，就想着咱也不能落后了，顺带跟你搭个伴儿。”

“那，也报计算机吗？”

“我本身对电子工程比较感兴趣，当初鬼使神差报了数学系，现在还没想好。”张新瑜端着打好的饭菜，回头问秦天成，“你当时为什么会报数学系呢？”

这句问话一出，秦天成脑海里立马现出那张笑容温和的脸。

他挑了下眉：“就是喜欢。”

两人端了饭菜去找空位。

路过一张桌子时，张新瑜朝一个人打招呼：“学长还没吃完？”

对方笑着答：“马上好了，要不要过来坐？”

张新瑜指了指前面孙昆他们坐的桌子：“不影响你们了，我们去那边。”

转过身走两步，张新瑜告诉秦天成：“那个就是支招的学长，大三了，据说两个专业都很拔尖，已经有企业向他伸出橄榄枝了，只等他毕业。”

“这么厉害！”秦天成忍不住回头看眼那位学长。

当天晚上，秦天成就去管陈景要来计算机系的课程表，打算先去跟次课试试。

知道他的用意之后，陈景很热心地邀请：“没关系，你选好课，到时候跟着我一起进去就好。老师点名的时候，你不吱声没人知道。”

秦天成始终觉得这种方式不够光明正大，多少有点别扭。

但时间有限，为了提前接触第二专业的课程，他还是决定去听听。毕竟，大一几乎是时间最宽裕的阶段。

在陈景的协助下，他选了《汇编语言》和《微计算机技术》两门课，也正好跟他的课表不冲突。

第二天一早，秦天成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依旧早起去操场跑步，那几个兄弟却并没有跟着一起。

好不容易养成的锻炼习惯，他不过离开三四天，这帮家伙居然就给扔了。

他也不管别人，只把张新瑜拉起来，跟自己一起跑。

想着能养成一次，就能养成第二次，早晚把他们再带起来。

接着，秦天成发现，自己的选课动向似乎很快被刘媛发现。

再次去蹭课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女生的身影。

秦天成蹙着眉头，完全不理会对方的招手示意。他十分担心，这偷偷摸摸的行为恐怕难再继续。

下课后，他没急着离开，果然见刘媛凑了过来：“一起去图书馆？”

这人居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刘媛怔了下，然后恍然，“哦，你是说我来这儿上课？”

秦天成盯着她，没说话。

“我想选修第二专业呀，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刘媛笑眯眼一笑，“放心吧，我不是追着你来的，我是真要修计算机专业，家族任务。”

秦天成自然不信，却也不再说话，开始收拾起书本，准备离开。

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在腹诽：鬼才信你！

“我知道你怕什么，别担心，我已经跟杨教授打过招呼了，他不但不介意我们来蹭课，还很欢迎呢。”

秦天成充耳不闻：“走了。”

刘媛一怔，随即笑着追出去。

此时的洛水湖边，有两个女生正挽着手臂，在岸边慢慢走着。

“不知道我表姐跟我妈说了什么，我妈昨天说让我在学校注意点影响，说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我真的就……”林雨菡的声音里透着极大的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呀？”

“阿姨是不知道实情，对你严格了些，自然听风就是雨。要不干脆我把你表姐约出来聊聊，看她老这样到底是想干什么！”

韩云翎最见不得好朋友受欺负，说这话时，身上散发出一股气势，好像下一刻就要去找人算帐。

“不要不要！千万别！她那个人特别烦，你跟她聊，她又得回去跟我妈翻，到时候你在我妈跟前说话都不好使了。”

韩云翎也皱皱眉：“那你爸跟你哥呢？没帮你说话？”

“我哥你忘了？他去沪市上学了。”

“哦对。”

“我爸那个人，整天不爱说话的，什么都听我妈的。我都担心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停了我的钢琴课。”林雨菡嘟着嘴，脸上是化不开的愁。

“这个，不会吧？那毕竟是你最大的特长，而且，将来还要靠这个进央音呢。”

林雨菡叹口气：“我妈对我上央院一点都不支持，暑假的时候我哥给她做了思想工作，当时是答应了，但以后，我不敢保证。”

韩云翎想了下，笑道：“诶，可以琢磨下曲线救国。”

“怎么个曲线救国？”

韩云翎停下脚步，把林雨菡的身子扳过来，让她和自己面对面：“我记得你说过，你的钢琴老师是从央音出来的，她对你非常赏识？”

“嗯，她是表达过这个意思。”

“那你让这老师去对阿姨说，就说你这样的天分和努力，不走专业路线就太亏了。”

“这样，能行吗？”

“总得试试呀，不试哪里会知道行不行呢？”

林雨菡慢慢点了点头，看着韩云翎问：“光顾着说我，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打算什么？”韩云翎面露不解。

“我要是真能考上央音，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京城？”

“哎，我也没啥特长，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我爸妈对我也没抱什么期望。”韩云翎再次挽上林雨菡的胳膊，两人往学校方向走着，“京城随便一所学校，录取分数都不低——”

“你的英语那么好，你又喜欢，是不是可以考虑从这方面入手？”

“现在英语好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这也不算什么特长。”

“可至少我觉得，英语比你好的人，我还没见着几个。”林雨菡开始劝起了韩云翎，“你都劝我试了，你自己也试试呗？”

韩云翎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好~，我试，咱俩争取都考到京城去。”

秦天成慢慢发现，刘媛似乎真的只是想要选个第二专业，并不是来追着他走的。

因为他选的另一个课程，刘媛并没有一起上，听说是选了《Basic语言》。

于是再在杨教授的课上见面时，他也不再绷着张脸，很自然地跟陈景和刘媛说着话，俨然就是计算机系的学生。

课后三个人会一起去到图书馆查资料，或者去计算机室，讨论沟通，共同完成教授给的作业。

慢慢地，秦天成跟刘媛的相处模式发生了变化，他自己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多修了两门课程，也没让他觉得很累。

再收到吕鹏飞的信，知道那小子选了理科，而林雨菡则是文科，秦天成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一些。

他想着，两个人不能天天时时见面，总会不用太过担心了吧。

这封信收到两天后，收发室又给了他一张取件通知单，让他去到学校旁边的邮局去取一个包裹。

这让他感觉有些奇怪，会是谁给他寄包裹呢？

他疑惑着去到邮局，领出一个细长的纸盒来。他拿着摇了摇，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便带着回到宿舍。

寝室里的人大都外出了，只有孙昆蒙着被子在睡觉。

他拆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一个厚厚的纸筒，外面栓着根蓝色的缎带。

分明就是件礼物。

礼物！

他心下一动，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这多半是那小子的新画作。

一层一层拆开来，里面果然是一幅卷得很紧实的画纸。

他扬了下眉，把画纸卷放在桌子上，开始慢慢展开。

右上角，一个“憩”字用水彩画出来的，每一笔画的颜色都不同，让人看了顿生惬意之感，他的唇角立时便弯起个弧度。

再看主画面上，两个少年头挨着头，朝着不同的方向，躺在开满洁白花朵的苹果树下。

他们动作一致，眼睛微眯，耳朵里分别塞着一个耳机。黑色耳机交汇线的另一端，连在一个随身听上。

那场景，虽是安静躺着，周身却散发着溢出画纸的青春飞扬之感。

他的脸上笑意更深，反复欣赏了几遍，这才把画小心冀冀贴到床边的墙上。

刚贴好，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来：“哟，这是你那师弟的大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