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说话声，秦天成扭头一看，原来孙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趴在床上，朝着他挤眉弄眼。

他坦坦荡荡：“对呀，是我师弟的画作，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真是没想到，你们师兄弟俩，一个书法绝，一个绘画绝，都是人才呀！”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酸呢？”张新瑜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不酸不酸，一点都不酸。”孙昆翻身换个平躺姿势，“都进A大了，还有什么好酸的。”

后面这一句，声音低了些，像是自言自语。

“说对了！能进A大的人，这世上没什么可让咱们酸的！”这一声却是出自陈景。

“就你耳朵尖！”孙昆拉住被子往头上一蒙，不再说话。

随后楚文皓也进来了，三个人围着吕鹏飞的画作，一阵夸。

直听得秦天成唇角弯了又弯。

秦天成觉得自己像个淘金人。

每次收到吕鹏飞和林雨菡的信，他都会反复读几遍，逐字逐句逐行，期望能从中间找出点让他欣欣然的字词。

可是，似乎越来越少。

“真是报应。”他苦笑。

上次的匆匆一面，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他突然很期待寒假的到来。

装好信，他看眼手表上的时间，提前结束了图书馆学习。

今天上课没见到刘媛，或者说对方没在他眼前晃，似乎有那么点不适应。

他走出图书馆，去往操场，准备先散散步，然后去练球。

每周两次的训练，他从不缺席，小组赛上已经崭露头角，副教练私底下也找他谈过，说跟主教练商量过，想要他接任队长：“李明洋下学期就要出国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接他的位置？”

“位置？您是说左中锋？”

“不。是队长。”

秦天成有些意外：“教练，这怕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你的个人技术目前排在前面，跟队员们的配合也很默契，又有过当队长的经验。”

“可是我毕竟刚入校。”

“咱们队里不讲这个，只凭实力。”

“教练，我，能不能让我再学习半年？”秦天成第一次觉得说话有点吃力。

“那这样吧，反正有副队长，队长先悬空吧，等你觉得可以了，再上任。”

“啊？这——”

“没有什么这啊那的，就这么定了！”

走过2号教学楼，他看到梧桐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生远看像是刘媛。

他不由蹙了下眉。

本无意偷听，可他四下望望，那棵树却是必经之所。

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走得近了，他脚步加快，却听到刘媛的声音清晰传来：“拜托！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有喜欢的人！你不要再缠着我了，彼此留点颜面不好吗？”

“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会自动离开。”男生的语气带着些怨气。

无意间“偷”听到别人**！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僵直了，逃也似地从那两人身边走过去。

谁知还没越过两步，刘媛的声音再次响起：“天成！你等我下。”

这声音听上去很是愉快，跟刚刚的态度大不相同。

秦天成并没慢下脚步，继续快走着。

谁知很快，刘媛还是追了上来：“你跑那么快干嘛？后面有狗在追你呀？”

他无奈，只得放慢下步子。

身后那男生叫道：“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呢！”?刘媛头也不回地说：“你是傻子呀？”

“抱歉啊，拿你挡一挡箭。”刘媛笑着对他说。

秦天成心下意外，扭头瞧一眼，随即转回来：“没事。”

“怎么？你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呀？”刘媛咯咯笑着说，“放心吧，你有你的小师妹，我不会那么不开眼的。”

“不是——”他突然顿住，自己完全没必要解释，也似乎解释不清，于是接着说，“没关系，我随时可以帮你挡箭。”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哟，这么大方！那我不得投桃报李呀。”

秦天成又扭头瞧刘媛一眼。

刘媛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帮你介绍个家教机会可好？”

秦天成脚下一顿，犹豫两秒，才问：“怎么说？”

“教我表弟，他今年高二，数理化弱。”

“那你为什么不——”

“我教不了他，整天只会跟我嘻嘻哈哈，根本不听我的话。”

“哦。”

“你不用急着答复，琢磨一下，下周给我信儿。我回去跟我家老头儿说声，你愿意，应该随时都可以开始。”刘媛像是知道他关注的重点，“放心，他家离学校不远。”

秦天成再次看了刘媛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再说。

京城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是个周四，512宿舍里正热火朝天地打着麻将。

两张书桌拼在一起，上面铺了层被子，砌着一道道城墙。

张新瑜和楚文皓的脸上已经贴了不少纸条。

秦天成本来还要去图书馆，却被孙昆硬拉着坐下，接受麻将牌的“熏陶”。

孙昆说：“高低得让你学会了，不然你看，陈景那小子老有事不回来，咱四个万一谁缺个席，少个人凑局，还得从别的宿舍拉人。多麻烦！”

“对对对，咱宿舍得全员会玩才成。”郭子杰虽然一向慢慢悠悠，一到玩的事情上，绝对积极。

张新瑜也附和：“就是啊天成，该玩儿的时候也要放松放松嘛。”

秦天成心说，麻将这东西，我也不是不会。

他手里拿着本《微分方程》，有一搭没一搭瞅桌子上一眼。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要了解了规则，就没什么难的。

所以两三圈下来，他已经完全掌握其中的诀窍。

当他阻止张新瑜打出最后一张五筒，换成二筒，导致赢五八筒的孙昆惨叫连连。

张新瑜看向他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欣赏。

这已经和输赢无关，棋牌类游戏，运气虽然占一部分，但关键更在于算牌能力，而这个能力不但需要超强的记忆力，还要有推理、计算等等方面的能力。

张新瑜又看眼孙昆，挑起嘴角笑笑。

“你笑什么？不就赢了一把嘛！”孙昆嘟囔着。

“没什么没什么。继续打继续打。”

坐在对面的楚文皓似乎看出点什么，瞅一眼张新瑜，再瞧眼秦天成，转头又去看眼孙昆，也跟着笑了起来。

郭子杰跟孙昆一样一脸懵，两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牌洗得哗哗响，继续玩下去。

牌瘾大是真没办法。

新的长城码好，甩完骰子，楚文皓点最大。

楚文皓喜不自禁，上手摸了第一把，看到牌面，得意地一抬头，却大声叫起来：“外，外，外面！雪，雪，下雪了！”

郭子杰一听，忙也转头去瞧，果然，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在窗外路灯的映照下，披上一层淡淡的暖黄色，煞是好看。

孙昆却眼皮都不抬：“下雪算个啥稀罕事。我家那边一整个冬天就没有不下的时候。”

秦天成和张新瑜也只转头瞧一眼，又回过头来各干其事。

楚文皓干脆离开座位，跑去窗边：“可是这雪真的很大诶。”

“大雪就更常见了。”孙昆依旧头也不抬，帮楚文皓抓着牌，那神情，简直在说“真是少见多怪”。

入校三个多月来，这是楚文皓唯一一次有点激动的“失态”。

大约同是天涯“没见过大雪”的人，郭子杰和楚文皓的表现比较接近，也跑去窗边伸着脑袋看。

最后两个人干脆裹上最厚的衣服，出了宿舍楼。

张新瑜一看，也对秦天成说：“走呗，好歹是来京城下的第一场雪，咱也去瞅瞅。”

于是两个人也稍微武装了下，往门外走。

临了，张新瑜回头瞧眼孙昆：“不一块儿去乐呵乐呵？”

孙昆“嗤”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拿外套。

宿舍楼前已经聚了不少人，大都仰着脑袋朝天上看着；

还有的伸出手去接雪花；

有的，则仰起头，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让雪花落在自己脸上。

更有甚者，伸直胳膊，在楼前大道上一边跑一边叫着。

不远处的女生宿舍楼前，更是叽叽喳喳一片。不时传来“好美呀”的感叹声。

“嘿，不就下个雪嘛，至于吗？”孙昆嘴里嘟囔着，“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

秦天成在一旁道：“那可不，南方下雪少，很多地方多少年见不到一片雪花。”

这场雪下得很大。很快，站在院子里的人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层。

地上也开始慢慢变白。

有的学生已经抱紧了双臂，可是还不舍得回宿舍，轮换跺着双脚试图让身体发热。

秦天成想起有一次下雪天，他和吕鹏飞冻得鼻头通红，跑去洛水湖边，就为看片片雪花落到湖面，瞬间融入湖水中的场景。

吕鹏飞美其名曰“采风”“写生”。

而事实上，那小子既没带画板，也没带任何笔。大约只是想要永远留在心里吧。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影子来，一时间特别想知道那个影子此刻在做什么。

他跟张新瑜交待了一声：“我去打个电话。”

便扭身进了宿舍楼，找到宿管阿姨，拿到电话机，开始拨号。

电话接通，他说了找吕鹏飞。

又过了好一会儿，对面响起一个声音：“喂？”

“是我。”秦天成抿了抿薄唇，“这周怎么样？”

“还那样呗，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老师们有点紧张。”

“那你不紧张？”

“我紧张个什么？师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球队怎么样？”

“也是老样子。”对面的声音突然亮了些，“小组赛我们第一名出线了，等着联赛结束，年后踢决赛。”

“嗯，这我一点也不意外。”

接下来的话，让秦天成第一次觉得说话这么耗费力气：“你，还经常见原来二班的同学吗？”

“你是想问林雨菡是不是？”吕鹏飞的语气里带了点笑意，“我不太常见她，不过你应该还在眼她通信吧？她现在和她好朋友天天腻在一起，好像每天练琴都一起去。”

“好朋友？”

“对呀，就是那个翎翎，韩云翎。”

“怎么韩云翎也学钢琴？”这个名字突然间让秦天成觉得特别顺口。

“不是，韩云翎不是艺术特长生，不过据说英语特别棒。”

“噢。”秦天成唇角不自觉起了点弧度，“是要走英语专业？”

“那就不清楚了。我现在在理科班，她俩是文科，每天不一定能见一面。”

“嗯，好吧。我这边也快放假了，到时候直接过去找你。”

“好啊师哥，我等着你。”

这种耍小心机的感觉，很不好。

可是能探听到消息的感觉，却无比的好。

秦天成不由矛盾起来。

可当那一枝藤蔓从心底里萌出，便迅速伸展蔓延开来，让人无法阻挡，也不想阻挡。

他挂了电话，走到宿舍楼门口，雪下得小了些，外面已经没剩下几个人，地上白茫茫一片。

大雪正在慢慢覆盖整个校园。